第八章 周自成自从家中逃出来之后,企图利用海外关系逃到香港,尔后转机去美国。 他心情烦闷,坏到了极点。这天下午,天气阴沉沉,又闷又热,老天也不作美, 好像与自己成心过不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周自成提着箱子走上市区回马岭的山崖边,海风吹拂着他额头上的散发,吹 拂着他那张神色凄然的脸。长长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打开皮箱,拿出一瓶白酒, 拧开了盖子,一仰脖儿,咕噜噜地喝了起来。酒水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流进了 他的脖颈。喝完了酒,周自成晃悠着身子来到了崖边,他流着眼泪,大声高喊: “天哪,你是那么的大,难道就容不下我一个周自成吗?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睛 看看我,我周自成怎么啦?我造了什么孽呀?我招谁惹谁啦?这一关你怎么就让 我过不去呢?老天爷,你说话呀!你要保佑我的家人,保佑他们平安无事吧!” 泪水顺着周自成的面颊流下,他一松手,酒瓶子向崖下坠落而去,瓶子摔落到岩 石上,哗啦啦摔得粉碎。他拿出一支香烟,点燃抽了起来。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闪 电,雷声巨响,顿时大雨倾盆而下,没有遮雨东西的周自成顿时成了落汤鸡。 时间不长,天空中出现一道彩虹,雨过天晴。 城郊公路上的肖铭开着警车,车内坐着郑可为、郑可玉和荣吉祥。郑可为扭 脸看看荣吉祥:“吉祥,你记住那个出租车的车牌号了吗?” “当然。”突然,荣吉祥大叫起来,“来了来了,你们看,那个出租车回来 了。” 前方不远处,一辆出租车迎面而来。 “肖铭,拦住它。”郑可为对开车的肖铭说。 肖铭一打方向盘,车一横,挡住了山路。出租车司机一个紧急刹车,冲到了 警车前。出租车司机急忙下车问道:“喂,怎么了,有事吗?” 郑可为等众人打开车门,跨步下车走了过去,郑可为亮了亮自己的工作证: “我是警察。” 出租司机脸色一变,继而笑了:“怎么回事啊,警察同志?” “我问你,刚才你把乘客送到哪去了?”郑可为问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一愣:“回马岭啊,怎么啦?” “肖铭,马上和出租车过去。” 回马岭下,警车和出租汽车一起冲了过来,汽车停稳后,众人急忙跳下车。 出租车司机指指前边的山崖:“就往那边去了,说是要去见一个人。” “不好,恐怕要出事。”郑可为说完后,率先跑去,众人急忙跟上。 出租车司机大喊起来:“警察同志,我可以走了吗?”郑可为头也没回: “行啦,钱已经给你了,该干吗干吗去吧。” 郑可为等人快步来到山崖下的岩石群中,突然,他们发现几个老百姓聚拢在 一起,似乎是在围观着什么。其中的一个人挥动着手,喊了起来:“快来人哪, 这边出事啦。” 郑可为等人赶到岩石旁,只见周自成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了。大家一看, 不禁愣住了。郑可为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周自成的尸体。过了一会儿, 他失望地站起身来,扭脸看了看郑可玉:“我马上通知局里,你赶快向银行报告。” 郑可玉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拨了号码。 “荣吉祥,在事实真相没有查清之前,不许你向任何媒体透露消息,懂吗?” 郑可为对荣吉祥厉声说。 “我明白了。” 郑可为手指肖铭:“你安排一下,赶紧让法医对尸体进行鉴定。” 医院停尸房里,厉仲谋、包彤在郑可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周自成的尸体用 白布蒙盖着,厉仲谋走上前去,掀开白布看了看,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 :“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为什么呢?”他看了看郑可为:“郑队长,鉴定结果怎 么样,是自杀吗?” “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根据现场勘查,初步分析可能是这样。”郑可为回 答。 厉仲谋难过地说:“老周你这是何苦哇!” 包彤看了看厉仲谋:“很遗憾,我们只晚了一步。”她迟疑了一下,“真不 如早点隔离他。” “是呀,嗨,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厉仲谋显得非常后悔。 郑可玉与荣吉祥在赵家渡的大街上边走边谈。“我看,你是看侦探小说太多 了,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荣吉祥不太满意地说。 “老大查过了,这个电话号码就在赵家渡。”郑可玉辩解着。 “公用电话遍地都是,你查得出来吗?” “反正已经到这儿来了,试试看呗,有枣没枣打它一竿子。” 荣吉祥嘟囔着:“我看你是大海捞针,没什么希望。” 郑可玉没有与他争论,疾奔前方路边的一个小商店。荣吉祥一看,也急忙追 了过去。这是一家个体小卖部,柜台后的老汉客气地站起身来:“请问二位买点 什么?” “大爷,请问一下,赵家渡有姓宋的人家吗?”郑可玉上前打听。 老汉认真地说:“赵家渡如果有姓宋的就该叫宋家渡了。” “一户都没有吗?”郑可玉继续问道。 “我在这儿待了六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老汉一本正经地说道。 郑可玉正想再往下问什么,一辆轿车猛地冲到他身边,车门打开,赵青笠走 了出来,嫣然一笑:“你好,郑主任。” 郑可玉一愣:“赵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呀。”赵青笠笑着说,“你不知道吧, 我的老家就在这儿。走,上车吧,到我家里坐会儿。” 赵青笠边开车边跟坐在后边的郑可玉、荣吉祥聊了起来:“你们不知道,我 是个小地方人,不太习惯城里的生活,我的老爸也是这毛病,他退休后就回到了 赵家渡……我平时就喜欢安静,只要是有时间,就想回老家住。” “赵总还喜欢安静?你做的事情轰轰烈烈,整天忙忙乎乎,能静得下来吗?” 赵青笠叹了口气说道:“人哪,还不都是为了吃饭嘛。” “对赵总来说,恐怕不光是为了吃饭而做事了。”荣吉祥恭维地说。 “荣记者,你们看人看事表面文章做的多,可哪里晓得我们的苦衷呢,生意 人,搞企业,表面上看风风光光、轰轰烈烈的,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怎么 说呢,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很多事只有自己心里最明白。”赵青笠解释着。 “对了赵总,我问你件事,赵家渡有姓宋的吗?”荣吉祥突然问道。 赵青笠一愣:“没有呀?”面对着郑可玉,“怎么了,你们找姓宋的干什么, 他是什么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郑可玉瞥了瞥荣吉祥,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立刻接听:“是我, 郑可玉……”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怎么回事,安萍,你说什么?” 周自成的灵堂内,四周堆放着花圈,正中间挂着周自成的遗像。林楠低着头, 不停地擦着眼泪。她的身后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一个男人慢步来到林楠的身边。 林楠缓缓抬起头,扭脸望去。西服革履、面容冷峻的佟瑞林正望着她。 佟瑞林弯下身子,在周自成的遗像前鞠了三个躬,回头看了看林楠:“大嫂, 你不认识我了吗?” 林楠愕然:“你是……” “我是江洲公司的佟瑞林,是专门从香港赶过来的,你应该知道,周副行长 是我的恩人。” 林楠一惊。 佟瑞林望着林楠长长叹了一口气:“昨天我才听说周副行长已经过世,就立 即定了往返机票。大嫂,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谢谢你了,瑞林,这个时候你还能想着老周。”林楠激动地说,“什么都 不需要,你能远途而来看看老周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大嫂……” 林楠擦着眼泪:“我说的是真话,老周去了,介平……我是说,我的儿子在 逃,将来的结果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家都要没了,我还能需要什么?不 需要了……” “大嫂,这个时候你可要撑住啊。” 林楠点了点头:“我会的,我毕竟还有个儿子。” 彭安萍正站在窗户前眺望着远处,屋外传来敲门声,“来喽。”彭安萍边说 边去开门。 郑可玉跨步走了进来:“安萍,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紧张什么?” “你不是说一直想在新海做点儿事,不想回香港的吗?” “人的想法随时都会改变的。” 郑可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一个地方让我感到厌倦时,我就想离开……因为, 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难道在新海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郑可玉问道。 彭安萍凝视着他:“你说呢?” 郑可玉犹豫了一下,支吾着:“我不知道……” “要走,还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张机票,一个旅行包,全解决了。我本来是 不想告诉你的,但最终还是……”彭安萍犹豫了一下,“觉得应该告诉你。” 郑可玉焦急地看着彭安萍,他突然抓住彭安萍的手:“安萍,我不想让你走, 你别走。” 彭安萍身子微微一颤:“为什么?” “我喜欢你,安萍。我希望你能留下。”郑可玉说得很恳切。 彭安萍看了看郑可玉,有些手足无措。 “安萍,我想和你交朋友,我想有个结果。”郑可玉接着说。 彭安萍低下了头,喃喃道:“我跟你说过,我不是个好女孩儿。” “不,这种结论应该由我来下。” 彭安萍来回踱着步,片刻之后,彭安萍说道:“可玉,我知道你非常喜欢我, 可是,我们之间是有差异的。” “什么差异?在风俗习惯和观念上,香港和内地都差不多。” “我指的不是这些。”彭安萍解释着,“我虽然年轻,可我的经历却把我变 成了一个看透人间世情的女人,可玉,不瞒你说,我也很喜欢你。但是,还需要 时间。” “安萍,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彭安萍打断他的话:“可玉,你听我说……我回香港并不意味着不回来,时 间对我们来说算不上坏事,我们彼此之间可以更加慎重和冷静一下。现在,我很 想念香港,因为,我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喜欢吃一些地方特色美食。我已经好 久没有回去了……” 郑可玉低下头去:“可是,你还能回来吗?” “这要取决我们之间的缘分,你说呢?” 郑可玉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神色有些沮丧。 “今后,你的麻烦事也少了,周自成一死,你的工作就不会那么忙了。”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我希望你处理好你的工作,但要注意身体。” 郑可玉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 这时,彭安萍的手机响起,她拿起接听:“是我,哦……好吧,我知道了。” 她收起电话,看了看郑可玉,猛地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可玉……” 郑可玉双手搂紧彭安萍,喃喃道:“安萍……” “有些事,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你要记住我的话,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不该是你的,再着急也没用。”彭安萍仰脸看着郑可玉。 “我一定会努力的,安萍。” 彭安萍凝视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更加抱紧了郑可玉。 赵青笠来到东山寺,寺院内播放着梵乐,寺院住持净和师父看见她忙迎上来 :“阿弥陀佛,赵施主。多日不见,赵施主印堂红润,神采焕发,想必是百业顺 兴,万事发达。” 赵青笠苦笑了一下,有些不自然。 “施主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到东山寺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 “净和师父,可以为我超度一些亡灵吗?” “此为善举,有何不可?赵施主都要超度一些什么人?请明示。” 赵青笠拉开皮包,将打印好的一份名单递给老住持,然后将一张支票递了过 去:“这是一张空白支票,30万元以内,需要花销多少,师父您定吧。” 老住持一愣:“这不合适,赵施主。” “我了解您,净和师父。” “阿弥陀佛,谢赵施主信任了。” 赵青笠淡然一笑:“如果我要是不相信您,人世间我还能相信谁呢?”她向 老住持点了点头:“再见,净和师父。” 这时,彭安萍匆匆走了过来,边走边喊着:“青笠姐,青笠姐。” 赵青笠回头挽起彭安萍的胳膊:“安萍,我问你,”边说边拉着她走向一旁, “为什么突然要走,是因为我吗?” “不,青笠姐,我最近有点儿烦,想换个环境静静心,所以……” “烦什么?你有什么苦衷可以跟我说。安萍,是我不了解你,还是你不了解 我?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郑可玉?” 彭安萍低下头去:“青笠姐……” 赵青笠凝视着她:“你觉得我委托你的事你无法和他面对?” 彭安萍扭过脸去:“我不知道,青笠姐,我心里很乱……” “乱什么?你不想做就别做,我不会强求你,傻丫头。” “可是你对我那么好……” “情分不是交换的筹码,安萍。” 赵青笠看了看彭安萍,“安萍,你也真该回去看看彭伯伯了,回去吧,待上 一阵子。” “我还会回来的,青笠姐。” 赵青笠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会帮你的,但是,目前我不想再欺骗郑可玉,我真的不想利用他对我的 感情,我确实不愿意那样做。” 赵青笠轻轻拍了一下彭安萍:“傻妹妹,我知道。” 哀乐声中,林楠和佟瑞林站在周自成的墓碑前,他们的背后传来脚步声,林 楠回过头去,包彤手持鲜花来到坟前悄然放下,鞠了三躬。林楠低声说:“谢谢 你了,包副主任。” “怎么这样说呢,不管怎样,我和周副行长也是老相识啊。” 不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郑可玉沿着斜坡走了过来。 林楠脸色一变,手指着郑可玉大声喊道:“姓郑的,你不能过来,你来干什 么?人都死了……” 郑可玉一愣。 包彤扶着林楠:“阿姨,您不要这样。” 林楠吼叫着:“让我怎样?难道不是他逼死老周的吗?人都死了,还不让他 安宁啊?郑可玉,你给我滚开!” 佟瑞林抱住了林楠:“大嫂,你这样不好,郑主任他……” 林楠边喊边用手指着郑可玉:“让他滚,滚得远远的,我永远不想看见他。” 包彤向郑可玉使了个眼色,急忙推着他向一边走去。“你也真是的,这个时 候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来,周自成毕竟是我的直接领导……” “呆子,你真是个书呆子。”包彤低声说。 “我有什么错?我调查、写报告,那是行里给我的任务,我是对事不对人… …” “好了,你不要说了。她的心情你应该理解,这个时候你还计较她干什么?” “我不是计较,是她太过分了。” 包彤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汽车喇叭声,包彤和郑可玉抬头望去,看见厉仲 谋与董之良手拿鲜花来到周自成的墓碑前,大家见面后相互点了点头。 厉仲谋与林楠打着招呼:“嫂子,既然周兄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活,你要 节哀,要保重身体啊……” “谢谢你的关心。”林楠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着说。 “嫂子,别哭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一定要挺住啊。你看,厉行长昨 天晚上一夜都没睡好觉,今天一大早就召开行长办公会,讨论周副行长的抚恤金。” 董之良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林楠一个纸袋。 林楠接过纸袋:“谢谢你们,谢谢厉行长。”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厉仲谋说。 又一辆汽车飞快驶来,车门打开,赵青笠手捧鲜花跨步走下,急急来到了墓 碑前。林楠拉过佟瑞林介绍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座公司的老板 赵青笠。”转脸面对赵青笠,“这是江洲公司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佟瑞林,是港 商。” 佟瑞林主动上前伸出手来:“赵总,您好,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 赵青笠握着佟瑞林的手说:“佟老板的大名我也久有耳闻。” 从墓地回来,出租车内的郑可玉看了看包彤:“周自成这么一死,分行的局 面好像是结束了,其实也未必呀。” “你真是爱操心,八小时以外你还考虑那么多。”包彤说。 “口是心非,你比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呀,人际关系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在哪儿都是扯不断、绕不开,所以, 必须要面对,否则的话,很多问题你就很难办。” 郑可玉叹了一口气:“嗨,我是最烦这个。其实呢,人与人之间简单一点该 多好啊。” “没有办法,这就是生活,根本无法回避。” 透过车窗,书报亭子的灯光闪亮着,郑可玉突然说道:“师傅,你停一下, 我去买本书。” 出租车停在报亭前,郑可玉下了车,走上前去问:“大姐,有新出版的《女 人的眼泪》吗?” “收摊了。”中年妇女冷冷地说。 “麻烦您一下,大姐……” “我没法找啦,都收起来了。” “拜托您了大姐……”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刚收摊,不卖、不卖了。”中年妇女很不耐烦地说。 郑可玉很不高兴:“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我是顾客,我……” 中年妇女大声地说:“顾客怎么啦?我不愿意卖,我不想卖,尤其是不想卖 给你,你怎么着?” “哎,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怎么了?我说话就这样,是爹妈给的,你不想听,到别处去,快快快,赶 紧走。” 包彤走过来,拉着郑可玉就走:“干吗呢你?别吵了。走吧走吧,这点事, 值得吗?” “你不知道,是彭安萍喜欢看。” 包彤上了车:“可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书?” 郑可玉坐进车里:“《女人的眼泪》。” “是不是一本小说?” “是啊,写得不错。” 包彤打开提包拿出一本书递给了郑可玉:“给,我这有一本,你先拿去吧, 看把你急的。这点小事值得吗?”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 郑可玉一愣:“包彤,你干什么去?” “你去献媚吧,别再耽误时间了,也不要再陪着我绕路啦。”包彤说完,随 手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彭安萍歪靠在沙发上,黄旭生在她面前踱来踱去,彭安萍一边看书一边说: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不让你送你就别送,我又不是小孩子。” “嘿嘿,送也得送,不送也得送。” “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不管做什么事,总是喜欢强迫人。” 黄旭生凑近彭安萍身边:“我不是非送你,我也去机场。” 彭安萍一愣:“干吗?接人吗?” “不,我和你一样,也要回香港。” “为什么?你……你这个人真是……” 黄旭生看了一眼彭安萍:“我本来想在这里发展,可我老爸和姐夫都不支持, 没有他们做后盾,我能干什么?后来又一想,事业上没成就,讨个老婆回去也不 错,起码可以证明我做了些什么……” 彭安萍一撇嘴:“笑话,你娶老婆,是为了证明给别人看的呀。” “起码可以说我不是无所事事。” “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总是逆向思维。”彭安萍嘲弄地说。 黄旭生正要解释什么,门铃响了,他上前打开门,郑可玉正站在门外,二人 都感到有些尴尬。 “你好,黄老板。”郑可玉主动上前问好。 “嗯,是郑主任,进来吧。” 郑可玉把书递给彭安萍:“你明天早晨上飞机,我就不送你了。喏,你不是 喜欢《女人的眼泪》吗,路上解解闷。” “对不起,我早给安萍买过了,谢谢你的好意。”黄旭生嫉妒地说。 郑可玉一愣:“哦,那真是不好意思……” “你有这份心意我非常高兴,谢谢你喽。”彭安萍马上接过小说。 “郑主任,欢迎你到香港,我跟安萍一定会热情接待你的。” 郑可玉感到有些奇怪:“黄先生也回香港吗?” “是的。临走前我想给郑主任提个建议好吗?”黄旭生故意在挑衅。 “好啊,求之不得。” “有些话我想留给你。当今社会人际关系复杂的很,郑主任做事应该多为自 己留条后路。”黄旭生很不客气地说。 “黄先生,你是指远洋公司的贷款和周自成的案子吗?” “也是也不是。” “你这种说法我不同意。我认为,不管是在内地,还是在香港,都决不会允 许这种行为的存在,建立规范的金融秩序,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 彭安萍捂着耳朵叫喊起来:“嗨,你们干吗呢?真是没意思,烦死了,你们 能不能说点别的话题呀。” 厉仲谋正在东山寺的林间空地上练太极拳,他全神贯注,认真操练着。郑可 玉走了过来,见他凝神的样子,悄然停步在一边等候着。片刻之后,厉仲谋收式, 转过身来,“有事吗?” 郑可玉走近前来:“厉行长,您好厉害,背后都长着眼睛。” 厉仲谋笑了笑:“人本来就是有第三只眼睛的,可惜尘世喧嚣,难得一用了。” “不会吧,厉行长,马王爷倒是有,可那是传说中的神仙。” “我说的是心之眼,是感悟。” “我很愚钝,这方面我真的不懂。” “错了,心之眼恰恰‘愚钝’是慧根……人的心房容纳有限,可这大千世界 需要装的东西太多了,俗称为杂念,相反,他却阻碍了通往心之眼的路。”厉仲 谋在理论着。 “厉行长,咱们不谈这些好吗?” “我之所以数十年如一日,倒不是为了非要长命百岁,而是尽力摆脱那些不 必要的东西进入心房,除却杂念。”厉仲谋向远方望去,“这里,据说是能够看 见海市蜃楼的地方,可我活到现在,从未有兴领略过。” “也许只是书中记载和传闻吧?”郑可玉说。 “不,我相信,海市蜃楼肯定是存在的。” 身后传来佟瑞林的声音:“没错,我也信。” 郑可玉和厉仲谋回过头去。佟瑞林穿着运动装,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 边走了过来。郑可玉看了看佟瑞林和厉仲谋:“厉行长,你和佟老板认识?” “这是我香港最好的小兄弟,我知道你们俩见过面,佟先生对你是赞不绝口, 评价很高哇。”厉仲谋回答。 郑可玉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在一起只是吃过一顿饭,但相互并不很了解。” 佟瑞林反驳道:“你这种说法我不同意,郑主任,人和人之间缘分最重要, 有缘,一面之交就可以定终生;无缘,天天面对也是陌路人。” 郑可玉点头一笑,不置可否。 厉仲谋面对郑可玉:“你有事吧?” “行长,改天再说吧。” “我没什么事,郑主任,需要我回避吗?”佟瑞林急忙解释。 “我也没什么非说不可的急事。厉行长的一番话,让我产生了爬山的兴趣, 我已经好久没来东山寺了。” “爬山?你真的有那份雅性和耐性?”厉仲谋问。 郑可玉似乎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意味:“没问题,行长。” 厉仲谋面对佟瑞林:“他这种性格正是我所欣赏的。” “我信。你厉行长是谁呀?眼睛里从来不揉沙子。”佟瑞林恭维着。 “二位老板别开玩笑了,我年轻,没经验。再说我可就要飘飘然了。再见!” 郑可玉说完,转身沿着山路跑步而去。 厉仲谋看了一眼郑可玉的身影:“怎么样?对周自成这一仗,证明我的选择 没有错。” “你是谁呀,我还不知道?”佟瑞林伸出大拇指。 二人相视,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包彤走进利安分行职工餐厅的门口,临窗户处,她看见郑可玉正在就餐,就 微笑着走了过去。 “包彤,你怎么来这儿了?”郑可玉问道。 “你知道饿,我就不吃饭哪?” “那好,坐下吧,我请客。” 包彤笑着坐下:“一顿快餐就想打发我,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吗?” “这次不算数,先打个小牙祭,以后再补嘛。” “这还差不多……怎么啦?今天怎么一个人来用餐?” 郑可玉小声回答:“怎么说呢,自从办理远洋公司的贷款问题,不知道怎么 搞的,大伙……我是说有很多人见了我,总有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像隔了层皮?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是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有人和你打招呼,有人冲着你笑,可好像都不 是发自内心的,我感到非常别扭。” “可能不是坏事,也许你要被重用了。”包彤分析着。 “提拔我?别逗了。你不要忘了,我可是被聘人员,怎么会轮到我呢?” “金融界不也在探索改制吗,这有什么?市场经济,打破旧的传统观念,这 又不是没有先例。”包彤解释着。 “这不可能,绝对……” “我们不争论,看结果。” “哎呀,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可玉,对不起。”荣吉祥边说边来到桌子边, 惊讶地看了看包彤,“这位是……哦,我知道了,是总行的包彤包副主任吧?” “还甭说,你小子的脑袋瓜子真够用。”郑可玉又对包彤说,“是我高中的 同学荣吉祥,《商海日报》的记者。” 包彤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荣先生。” 荣吉祥谦恭地说:“你好,我早就听可玉说过你……” “哦,是吗?”包彤站起身来对郑可玉,“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你不是还没吃饭吗?” 包彤转身走了出去。荣吉祥愕然,对郑可玉说:“怎么回事?她大概是烦我 了吧?” “怎么会呢,你和她是第一次见面,过去又不认识。” “不对,我有感觉。”荣吉祥故弄玄虚地说。 “算了吧你,小聪明,你想得太多了。” “不过,这个女人有意思,我挺喜欢,气质不错。” 郑可玉正要说什么,徐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郑主任,郑主任……” 郑可玉一愣:“什么事?” 徐颖急忙来到郑可玉的身边,低声说:“不好了,你别吃了,出大事啦。” 利安分行大厦前,林楠左手拿着一把雨伞,右手抱着一块牌子,跪在地上。 牌子上面写着:“天理难容,还我公道。”围观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 纷纷议论着。郑可玉、荣吉祥、徐颖等人拨开人群挤了进去,郑可玉一看惊呆了。 地面上,铺着的白纸用红字写着控诉书,指责“郑可玉利用远洋公司贷款问题, 个人为了往上爬,颠倒黑白,诬陷周自成”等语言。 郑可玉气愤至极,跨步就要上前,荣吉祥一把拉住了他,对他使了个眼色, 用力拉着郑可玉走出了人群,低声说道:“你出面干什么,你说得清楚吗?” 郑可玉一愣:“你没看见她在闹事?她是在诋毁我。” 荣吉祥用手捂住郑可玉的耳朵:“你去跟领导反映,让他们来出面解决,你 明白吗?” 郑可玉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大厦。他匆匆来到办公室,董之良有些愕然: “郑主任,有事吗?” “董主任,我是为分行干工作,林楠公开败坏我的名声,这件事,行里应该 出面制止。” “哦,有这事,你和厉行长说了吗?”董之良问道。 “厉行长不在。” “找保安部啊。” “我们是平级部门,董主任,我无权指挥他们。” 董之良犹豫了一下:“可我们办公室和保安部也是平级部门啊,那怎么办?” 郑可玉大声说:“你们办公室有权负责协调。” “这件事有些麻烦,郑主任,如果她的行为是在利安大厦内,保安可以出面 解决。可她是在公众场合,保安部无权干涉,即便是厉行长在,也没有办法管。” “林楠表面上是针对我个人,可实际上她针对的是利安分行。” “随她去吧,你问心无愧,怕什么?” 郑可玉愤然地说:“我不是怕,是气愤!” 这时,利安大厦门口,两名警察拨开人群,走到跪在地上的林楠面前,俯身 将她架了起来。林楠大声喊叫:“你们干什么?我要抗议!” 一名警察劝说道:“你有意见可以按法律规定向有关部门反映,但这是公共 场所,你现在的做法是危害公共秩序,你……” 忽然,林楠猛地摆脱了两个警察,挥动着雨伞扑向从大厦里走出来的郑可玉, 用力地抽打起来。郑可玉闪身避开,但身上还是挨了一下。郑可玉愤怒地说: “林楠,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我要打死你,骗子,凶手,踩着别人往上爬 的东西。”林楠边骂边抽打着,郑可玉狼狈地躲避着。 两名警察冲了过来,抱住了林楠:“你干什么?跟我们走!” “我要找他算账,我不能饶了他,我要杀了他,杀这个骗子……” 突然,一辆奔驰车飞驰来到郑可玉的身边,赵青笠探头喊道:“郑可玉,郑 主任,快过来。” 郑可玉一惊,大步走到车边,钻了进去。轿车拐了个弯,飞驰而去。 人群中,林楠面对警察喊叫着:“你们干吗?你们偏向他,是郑可为让你们 来的是不是?你们这是助纣为虐……” 两名警察大怒:“你别撒泼,你要再胡说,再胡闹下去,我们可要拘留你。” 林楠一愣,顿时软了下来:“哎呀,老周哇,你死的好惨呀,冤枉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