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丽影(3) “你能告诉我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您是怎么认识她的?僻如……”“一个 可怜又可爱的女人,”他抢过了我的提问,“一个凶残又善良的女人,一个曾经‘ 下流’然而又纯粹的女人,一个散发着巨大诱力又让人慨叹不已的女人,让男人不 忍走开又不得不离开的女人,咳!不,不可思,思议……我,我曾为她发疯,为她 骄傲,也为,为她成,成了残疾!” 老六沉重地低下了头。我已看到了他的眼泪!这个膀阔腰圆的家伙能当着别人 的面把泪流出,也许并不是我所认为的那么不好接近,我的信心增强了。 “你很爱她?”我试探性问道。 “是的,我爱她。”他说。 为了掩饰尴尬,我把目光又挪向了桌面的照片,心却打着如何谈下去的算盘: 从他受伤的神态和无奈的痛苦中,他还在思恋的折磨中纠缠未息。从他对故事的主 人公投入的情感上,我预感到他会配合我了却此行心愿的。 “对不起,我不该……” “不,”他忽的抬起了头,“你的到来我很高兴,和蒙冤人看到一线希望一样。 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把这个故事讲述给人们,她是个不寻常又大度的女人,男 人们自愧不及的女人,却因我乱无头绪而常常自责。” “如果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的话,噢!我是说我可以代替你把你想说的……”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他说,“一切。因为我爱她。我接受了整整 十七年的教育,怀着超常的理想,努力于机关的事务中。可我的命不好,没有达宦 背景而平步青云,只有政绩对良心的安慰。……唉!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 拍了拍瘫痪了的双腿,“可我必须警告你,别把丑陋省略,把真实贪污。否则,我 会用这条残疾的身子换条命,当然是你!”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忙答道,“我决不歪曲事实。” “我追求过她,现在依然爱着她。我是在红太阳娱乐城认识她的,我喜欢去那 里,因为我好猎奇。我算有钱人吗?我的弟兄们都叫我老大,我也的确是他们的老 大。 “红太阳娱乐城的老板叫朱鸿,他为权贵们提供了玩世不恭的场所,权贵们又 做了他‘强奸’人性,玩弄弱者的保护伞。”他顿了顿又说:“任何时候我都会骄 傲自己至少比那些奸商和权贵活得透明。” 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决心把她从这个任人宰割的羔羊群中解救出来,机 会却一直和我无缘。每天晚上,都眼巴巴看着她提前被人定了“座”,那些近水的 “楼台”全是老板朱鸿的座上客——电视上不时露脸和曾经露过脸的人。她成了他 们专用的肉体玩具,成了他们发泄兽欲的性器具。我恨死了那群披着人皮的鬼怪, 我发誓要救她出去。我相信我有能力让她过上正常人的日子。谁知,她却有着不可 告人的目的。” “目的?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会吗?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能有这种目的吗!” “是的。”他慢慢低下了头,屋子反而沉寂了下来。我的焦急和他的沉稳,具 体说和他的行为形成了绝对反差。想问,又怕不妥,只好等待。过了会儿,他又道 :“是个可怕的目的,她心底的秘密谁也弄不懂,尽管我用真诚打动了她的心,那 个秘密……咳!” 随着咳叹,他又摇了下头,那副让我恐惧的模样和此刻平和的言行极不谐调。 “你知道吗!这个秘密也许是我此行要得到的关键,噢!应该说是最大的愿望!” 我急不可待。 “你还不明白吗!你说你能保证写作的真实,难道《说岳全传》的作者不知道 害死岳元帅的真凶是康王赵构吗?他为什么要把罪过归于丞相秦桧呢?你能把真实 写入你的作品吗!”老六投来了尖锐的质问,好像我是曾经失信过他的人一样。我 虽然没有回避,顾虑却涌上了心头。 “你说过,你会将一切告诉我!”我的目光同时刺向了他,心却有点儿虚。 “不可能反悔,我会实践我的诺言。”他真是个耿直的性格,这样的人真适合 于激将法,我的经验告诉我他正是这样的人。 “可是,可是你现在正在违背你的诺言!”我紧追不放,同时暗暗庆幸他进了 我的圈套。 “可我必须保证对她的承诺。我是个男人,男人,你知道吗,先生!” 他说的也是,怎么可以因我而失了对他所爱的人的承诺呢? 老六深沉地长叹了一声,“太相似了,”他又忽然说道,“这个现实和我的从 前完全相同,我在弟兄们的抬举下把老六变成了老大,吃着弟兄们弄来的饭,花着 弟兄们玩命换来的钱,他们却永远不能超越我的地位和享受,我反而指手画脚地斥 责他们的不是。嘿嘿!和她这个软弱无力的妓女的命运一样:权贵们侮辱了她,有 钱人玩弄了她,反过来唾骂她是婊子,指责她是传播性病的媒介,社会的污染源, 哈哈哈哈,可笑哪!真正的罪过又该谁来承担,死了也没块属于她栖身的净土。玩 世不恭者却一个个大摇大摆地被喽罗们簇拥进‘圣贤’的墓地,嘿嘿!人—神—不 —公!” 老六一字一板地数说着内心的不平与压抑,言行中充满了对故事主人公遭遇的 同情和深厚的眷恋。我还是老主意,用激将法要他说出我要得到的秘密。 “对呀!干么你要把那些不公隐藏起来,这种做法和权贵们的‘叶公好龙’有 什么两样,你正是用不公对待了你心爱的人。”我的语气很激昂,“你并不是真正 的你,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说出爱她的话呢?”老六听我这样说, 他“突”的站了起来,“噔”的又坐了下去,看样子他的双腿已完全失去了功能, 从他愤怒的目光中,我有种马上被轰出去的危险。 “有,是她改变了我,是她感化了我,是她使我扭曲了的人性回归。如果我没 有曾经的恶作剧的话,完全有资格拥有她。” “那你又为什么,为什么不敢面对事实呢?”我在激他。 老六却转动着轮椅朝书架前移去,他按亮了顶灯的开关。我下意识望了望窗外, 不夜城的路灯已替代了白昼的余光,天黑了。 好长时间后,他抬头看了看我,停了会儿,很无奈地说: “请,请别笑我,真的,不能提到她的名字,提到她我就……就,请谅解,真, 真的,是……”他的眼圈又红了,嘴唇连续抽动着,牙肌也咬了出来。我又一次感 受到他对故事的主人公深深的痴情。 “她,她的目的是,为了杀,杀人。”他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了出来。 “杀人?为什么?”我吃了一惊,“为什么她要杀人?” “报仇!她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