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过年衣裳(2) 织布要请织布匠。我见过的几位织布匠是有些岁数的老头,天台那边的人, 他自己带来可以拆卸的木制织布机。织布匠要将丝线匝起来,为此要选择一块无 尘的大场地,尘土飞扬的泥石公路边显然不行,就选择我就读的村校操场,在大 枫树浓密的树荫下匝线。我明知道有同学要指指点点,细声地传递着谁家又要织 布了。虽然感觉脸上不是十分光彩,我还是能跑过去看看母亲和织布匠,能帮上 手就帮点,找找线头,扯扯线,要劝说他们别来学校操场的心思一点也没有,因 为我觉得织一匹布实在太难了,太辛苦了。 织布匠坐在织布机前,腰系宽阔皮带,将布匹系扣腰间,左手推动档板,右 手拉动绕过织机上方横梁定滑轮的悬索,一拉,装着丝线的梭子滑向左,再一拉, 梭子滑向右,留下的丝线成为布匹的纬线。我坐在织布匠身后的小竹椅上,也节 奏明快地模仿他,手脚并用地" 织布" ,学得有板有眼,嘴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 响,这一童稚的举动引得母亲和姊妹们哄笑不止,动员我跟了织布匠去学手艺, 赶紧拜织布匠为师。 织就的布,除留少量白布另有用处,母亲担起绝大多数布匹到央于或兰沿去 染成蓝布和黑布,若留作被套的,就印染成花纹柔美的印花布。 到了年底,农事空闲后,裁缝师却是忙坏了,她们要挨家挨户给用户做过年 新衣。由于任务紧张,需抢着裁缝师的缝纫机抬回家,稍有迟疑,便会被另一家 抬走。我们有几年的新衣是小阿姨来做的,她坐在堂屋里干活,挂上大窗门,还 可以接收到一点来路生意。 裁缝师手脚有快慢之分,对布料也有节约浪费之别。所以,好裁缝走到哪儿 都受欢迎,很吃香;不好的裁缝,主人不放心交给她布料做衣,尤其那些珍贵的 面料,主人家更是怕被糟蹋了。我母亲为了节省一两个工钱,叫裁缝师裁好布料, 母亲留下针线活自己用针一线一线缝,这是常有的事,从一点点小事中不难看出, 当时母亲持家是多么艰辛和无奈。 做一件学生装或青年装过年,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唯其稀有,唯其艰辛, 这身过年新衣才显得尤为珍贵。平常日子收藏起新衣,等走亲戚时穿上这件做客 衣衫。这一身保暖耐磨的粗布衣,便是那一个时代的缩影,一个消逝已久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