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芹芹和江老头坐在新世纪潮州餐厅的小包房里,芹芹有一勺没一勺地吃着燕窝。 江老头笑眯眯地问:“不生气了?”芹芹说懒得跟你这种人生气。江老头说你还不 如说我这种人不配让你这样的公主生气。芹芹说你有自知之明嘛。江老头说人哪能 没有自知之明,比如说我,我知道我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但是芹芹你也要知道你 在我眼里也不是什么都是。芹芹说用不着你说,要什么都是才麻烦呢,你要想把我 当老婆就糟了。芹芹忽然饶有兴趣地问江老头:“哎,你老婆怎么样的?”江老头 说:“她啊,贤妻良母,把一切奉献给了我们的家庭,现在重病在身,有时候半年 下不了床。”他对芹芹诡笑着,“这样我们就半年上不了床。”芹芹问:“你很爱 她?”江老头拢住了芹芹:“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说什么爱啊?只不过她是个 好人,我总要好好照顾她。对她来说我升官发财、孩子有出息就是最大安慰了。” 江老头在芹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这个天生尤物,你老公怎么放心你出去呢?” 芹芹笑着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他那样的人让人爱还来不及呢,傻瓜才会背叛他。江 老头又来吻芹芹,你不在背叛他?芹芹捏住了江老头的鼻子说,我没办法啊,我也 爱上了你这个堂堂局长啊。说完芹芹自己也扑哧笑出声来。江老头呸了一声说,你 少跟我来这一套,拿我当猴耍啊?芹芹就说不相信就拉倒,前些日子你不打电话来 我都要气疯了。江老头说真的?你真生气了?你在乎我了你掉进去了?芹芹说原来 你在试探我?江老头说是呀,我最怕女人真爱上我,到时候我甩不开,真搞得我在 单位威风扫地甚至丢了乌纱帽,家里还妻离子散的那不误了大事?芹芹说那你现在 可要当心。江老头斜眼看芹芹说你不会吧,你不过要摆个小姐架子呢。你知不知道 从你跟我们出去游泳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合适的情人人选,既不要我人又不图我钱和 势的,我其实也是你的合适人选啊,不会对你的情感家庭构成威胁,有时间有条件 陪你解闷跟你玩,你看我们是最合适的一对呢。说完江老头搂紧了芹芹:“宝贝儿, 今天我们去哪里?前天我去大鹏湾开会,住在金沙湾大酒店,晚上睡在那里涛声阵 阵,去那里怎么样?包你满意……” 史小玢找了木村,她的问题很快得到解决,木村让她在深圳把孩子生下来,等 孩子大点就安排小玢去香港工作,这样他们可以有几年的时间在一起。小玢说我理 解,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孩子小的时候我让我父母帮着带,大了我 让他跟着我。木村说不要这样说,怎么说都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经济上你们母女 俩就不要操心,我甚至想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日本,等我老了回日本也许我们可以常 常在一起。小玢说不要说这些了,我可以工作养活孩子,你物质的给予我不在乎, 如果你真要对我好,你该知道怎么做。木村就把小玢抱进怀里说:“小玢,你让我 感动,我尽可能做得让你满意些,你去了香港,我会向公司申请多呆两年,孩子的 经济问题我一定要承担,这样我会心安些。但我不可能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做不到, 我也不能这样做,这是我的原则,真的。”说完木村深深地吻小玢,似乎要把他心 底所有的歉疚都付于这一个吻,小玢深情地呼应着他,在他怀里轻声说:“木村, 我不奢求了,这样就够了,我很开心很幸福,我像在天堂里一样……”小玢说着, 又淌起了眼泪。 小玢的肚子渐渐隆起来了,木村每个周末从香港过来看小玢,小玢的皮肤又变 光洁了,小玢剪去了满头金发,新长出的头发乌黑发亮,一对秀气的弯眉也长了出 来,看得出小玢很快乐很幸福的样子。至于钟芹芹,很早就跟江老头断了来往,芹 芹说她已经厌倦这种游戏了,她要收心回家给阿辉生孩子了,看她果真是轻轻松松 进去又干干净净出来。反而我自己的心里一天也扔不掉那个人,他的影子在我心里 越来越浓重,终于变成了我心里的一片浓云惨雾! 我们还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听音乐……我总在担心自己哪一天会 爆发,我只以为我们这几个月来源于一次酒醉的故事至少有两个人已收了场,没有 想到芹芹的故事还没完。芹芹收了心,准备要孩子,孩子倒是怀上了,没想到是子 宫外孕,那天芹芹一人在家,保姆出去买菜了,芹芹忽就感到腹部疼痛难忍,然后 开始出血,她吓白了脸,自己打了的士去了医院,到医院就开始大出血,抢救的结 果是切除了芹芹的子宫,这样芹芹就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做母亲的女人。 芹芹九死一生,活过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不跟任何人说话,无论是阿辉还 是我们,阿辉吓得不行,他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男人,语言的笨拙使他更仰仗于行 动做表示,他事必躬亲地照顾芹芹,在他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芹芹就躺在床上不停 地流眼泪,这样就搞得阿辉更加不知所措,阿辉就反反复复跟她说那么几句:“芹 芹你不要伤心,不能生孩子就不生了,我们还可以去领养一个,我父母那边你不要 操心,我想办法说服他们……”阿辉越是这样说芹芹哭得更厉害。 我知道芹芹现在已经很内疚,阿辉对她那样好,但她连一个孩子都不能给阿辉, 那么从前的荒唐就无法解释为对她奉献青春的补救了,相反那件事使她更愧对阿辉。 我们知道她对自己与一切的绝望。想到芹芹的痛与我当初在她和江老头那件事上的 始作俑行为,我也很后悔内疚。 那天在医院我想跟芹芹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但我知道这句话是那么的苍 白无力。想了很久我说芹芹,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还有一生的时间来对阿辉 好。 芹芹苍白着脸说洛琳,你说我自私也好自我也好,我相信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 我们不要讨论我钟芹芹爱过谁,我只想告诉你们阿辉给了我几年很舒坦的生活,不 仅是物质上的,也有精神上的,你们说这是不是爱?跟江老头在一起的日子也很好, 他这个人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可恶低俗,他也给了我一些可以回忆的东西。这些 不说。其实一个人要爱情也好,友情亲情也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自己才是 自己的,爱别人都是假的,爱自己才是真。 我无言以对,芹芹倒对我费力地一笑说:“洛琳,爱那个人就去告诉他,放在 心里一直苦着自己没什么意思,或许他也爱你,你们可以有一场最美的爱情。这样 有什么不好呢?” 我说不要说我了,芹芹我跟你不一样,跟小玢也不一样,我怕受伤,我也知道 爱是覆水难收,无路可回。人要上了那条路就是情感不归路上的流放者,做了爱情 的囚徒。 芹芹说你这样就没上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看你的床上是不是有两个男人? 史小玢在一边说话了:“你们两个不要这样互相挖苦刻薄对方吧,洛琳你少说 两句,芹芹身体很虚。”她问芹芹,“真要跟阿辉分手?你这样多伤他啊。” 芹芹又是一笑说:“士之耽兮,尤可说也。他有事业,时间长了也就淡了。他 也不用为了我跟他家闹,到时候他还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给他生一个孩子, 他又可以有幸福生活。” 小玢就说芹芹,那,你怎么办呢? 芹芹说我跟他分,他会给我一笔钱,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我,我会要这笔钱,主 要为了让他心安些,然后轻松一点开始新生活,这笔钱对我当然也有用,我这一辈 子的生活就不用愁了。而且我也可以工作,老是玩着也没意思。 小玢说不结婚了? 芹芹说想结就结,有点钱又还算漂亮的女人还怕找不到男人? 两个月后,芹芹真跟阿辉分了手,他们像结婚一样搞了个旅游离婚,地点居然 是他们的结婚旅游地—————杭州。他们说好在杭州分手,之后芹芹去北京看同 学散心,阿辉回深圳。最后一个夜晚,在西湖边的宾馆里,阿辉拥着芹芹一遍遍地 说跟我回深圳吧,跟我回家,你不要跟我闹了,就当我们玩了场游戏。他把头埋在 芹芹怀里,说得很疲惫很无助。芹芹说:“阿辉,你不知道吗?我们不闹了你父母 还要跟你来闹,你是强不过你爸的,你不要为我一个搞得你全家不宁。”芹芹张开 五指把手插在他的头发里说,“你看你真闹腾不起了,开始掉头发了呢,我可最不 喜欢谢顶的男人,你手?”阿辉摸着自己的头发说你就是因为我谢顶跟我离婚啊? 那好办,我一天用一斤101 生发剂。说完了两人都笑,然后又开始拥吻,先是细细 密密的像连绵的春雨,渐渐地雨大了起来,只是噼沥啪啦的如珠落玉盘,不是那种 电闪雷鸣惊天动地的狂风暴雨……这一夜,初春的天气,杭州城不知何故骤降瑞雪, 屋内的人,情如水,爱无奈,恨别离……都一并赋予了眼下的一片云和雨,屋外白 雪纷飞,只说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却不见冰川哽咽冻结成冰的是哭不出来的 泪如雨…… 我们的故事到这里真的要结束了。半年后,小玢生下一个女儿,她请了个保姆, 还有母亲在深圳一起帮她带孩子。她办了去香港工作的手续,当然是木村的关系, 顺便提一下,木村果然没给小玢单做,但他帮小玢找了一份常驻香港的工作,高薪。 孩子不到两岁,木村去了巴西。小玢回深圳,偶尔会来看我,她好像还沉浸在做母 亲的喜悦中。我们不大提感情的事,倒是小玢跟我调侃:“你看,我有个多好的女 儿,这么可爱这么活蹦蹦的,我总算老来有依,不会晚景凄凉了吧?”至于钟芹芹, 她拿阿辉给她的钱开了一家公司,第一单生意是江老头给她做的,我们局里盖了一 座豪华的办公楼,芹芹的公司负责楼里的智能化布线,那一把就赚了百多万,从此 之后,芹芹的生意一发不可收拾,生意越做越红火,俨然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 人…… 小玢做未婚妈妈、芹芹做老板,这一切都是我们当初在一起喝茶、吃饭、聊天、 逛街的时候所没有想到的结果。当然,她们都忙了,我们已经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常 常聚在一起,在一起了也不像从前那样可以无所不说,自然而然地只说一些蜻蜓点 水的话,最后大家也就越来越淡……现在,好像只有我一个还过着百无聊赖的生活, 我常常想起她们,想跟她们在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拌嘴、吵闹,真是很温馨。那 一段日子好像渐渐地就成了过眼云烟。我就想,友情可以逝去,我们无法抓住,也 许爱情、亲情也是如此,其实这个世界上或许可以抓住的也只是你自己,而有的人, 是连自己也抓不住的,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是的,一切就是那样地稍纵即逝,转眼成空。 后来我跟林岩松有过很多次交往,都是在一起喝茶聊天,他给我还是那样的感 觉,对于我来说,他是一个很完美的男人,我在他面前很拘谨,我们的谈话要么很 平淡,要么又滞涩。但我喜欢跟他呆在一起。后来,终于有一天,在他的车上,我 们接吻了,是他主动的。很狂热,那是我一生中最好最好的一个吻。吻过之后他就 对我说:“对不起。”这样我想起了苏恒第一次吻我,也这样说,然后他说:“我 这样做也许是在伤害你,因为我连承诺都给不了你。”我又想起了史小玢和木村。 我对他说:“我不要什么的,我等了十多年一直等着这一天,我等到了,现在我在 天堂里。”他说我知道的,你喜欢我,可能十多年前就知道的。现在,我也喜欢你。 两个人要互相喜欢并不容易。只是我身体不好,我的工作实在很忙,压力很大。我 不说这些了,我怎么老感觉自己老了呢? 我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自己的爱打搅你。有一首歌这样唱:“如果我的爱打 搅了你,你就把它当作风的叹息。” 他很儒雅地一笑说:“不要说打搅,为什么十几年前不来‘打搅’我呢?” 我说我没有走得过去啊,不过还是没有走过去好。我从来没想过你是我的,即 便你给我我也不要,如果你给了我,今天你就不是你,你只是我丈夫。现在我就不 是在天堂里。 然后我又吻他,他也吻我。他勒得我透不过气来,他在我耳边说:“跟我去银 湖好不好?我要你,我真想要你。”我说:“我也想的。”想了一会儿我又说, “只是今天,没有以后的。” 他松开我,开始驾车。但是十来分钟后,车泊在了我家楼下。他又来吻我说: “你回家吧,我不可以那样,我拿什么给你呀。”我吻着他,我说你是傻瓜还是不 爱我呀?他不吻我了,抚着我的头发说别傻了,回家吧。我回了家,哭着跟苏恒作 爱。此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地狱里。钟芹芹说得没错,我的床上有两个男 人,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精神上的情人。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床上一直有着“两个”男人。后来,我一个人到另外的房 间睡,这样,我的床上连一个男人都没有了! (完)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