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断线 三天后,是曼桐租用柳婶房子的最后一天。这天的生意特别忙。晚饭后,曼桐 加了件衣服,从抽屉里拿了款子就要去柳婶家续签房子的契约。还没出门,只见柳 婶笑嘻嘻地来了。 曼桐想:她来了正好,省了到她家还要寒暄一会,耽误店里的事。高兴地说: “柳婶,我刚要去交下届房租钱给你呢。既然你来了,你就代柳叔签了吧,这里是 合同,你看一下。” 柳婶脸上挂着三天前那种笑:“咯咯咯咯,曼老板哟,你去租别人的房子吧。 你柳叔这人真是的,把这房子租给别人好久了,我都不知道。新房客急着用地方, 今晚还得劳烦你把房子给我倒出来。” 曼桐“哧”地笑了:“柳婶,你就来吓唬我!来,点一下钱对不对。” “谁吓唬你啊,我说实话呢——曼老板,如果你没听明白呢,我再说一遍:你 柳叔他把这房子租给别人用了,你今晚就得把地方倒出来!”柳婶不再笑了,脸色 阴森森令人害怕。 “柳婶,你说真的?你……嫌租金低?”曼桐的脸羞红了,以为这小区越来越 繁华,房租早已上涨,自己却没有主动长价,惹恼了柳家人。 柳婶说:“曼老板,看你说这话,柳婶是那样爱财的人么!” “柳婶,也许租金该涨了我却不知道,你如果觉得我给的价低,我给你加!” “是吗?怎么不早说?” “不好意思,是我粗心,没想到这事。” “行了!曼老板,说吧,你想给我加多少?” 曼桐想:“怪不得前几天去送钱她硬是不收,原来是想把我搞到措手不及;店 中货物多,就算要搬,一时半会儿也搬不完;如今她马上要房子,重新选地址也来 不及了。”盘算再三,说:“三千,怎么样?”她把价钱加到极限,就算有人和她 争,也不可能高出这个价位。 “三千?真是不少啊!亏得我今天等房子用,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这房子这么值 钱呐!这是你能给我加到最高的价码?” “嗯!”曼桐紧张地点一下头,估计不出柳婶下一句会说什么。 “好!我记住了!咯咯!”柳婶又笑了,双眼眯出的两条细缝狠狠地斜过皱纹 密集的面部冲向鬓角;冲天的鼻子随着敛起的上唇挤出黑长的鼻毛,两个嘴角咧得 快够着耳朵了;两颗虎牙随着嘴巴的张合伸出又缩进,像只晓得咬噬。 “柳婶,你……签了吧!”曼桐上下打量着柳婶,忽地感觉满天阴霾,一颗心 不寒而栗。 “曼老板,说什么都晚了,房子我租给别人了。”柳婶拿着张单子在曼桐眼前 一晃,“你看看,这是咱们上次的租赁合同,去年的今日此时你付的款,现在让你 搬出去不过份吧?” “柳婶,你当真不肯再租给我了?” “不开玩笑!” “柳婶,我们事先不是说好了,如果一方想终止合同,需提前一个月告知对方 吗?柳叔他也知道这个约定。三天前我还去过你家,那时你为什么不对我讲?现在 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么多货物仓促间也没处搬,你宽限我几天吧。”曼桐又 恼又愁,又不敢得罪房东。 柳婶又笑了:“咯咯咯咯,都火烧眉毛了还有闲心思挖苦我,曼老板果然是厉 害的角色!我说曼老板哪,你们生意人路子多,哪里不能放这么点儿东西呢?说不 定离了我这儿,你的生意更红火呢!” “可是时间这么紧,你看这些时鲜产品,过了期就要丢,我可就赔大的了。你 能不能和新房客说一下,宽限我几天?” “你柳叔都定好了明天交房子给人家,你再让我去当说客,这不是叫我打自己 老公的嘴巴嘛!” “那你告诉我,柳叔把这房子租给谁用了,我亲自去求他宽限几天,这样可以 吧?” “当然,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求他:新租主是大正集团的董事长,名叫吕大正, 你需不需要我带你去见他啊?” 曼桐握着单子的手僵在空中,吕大正的幻影出现在面前,一边向她笑,一边用 刀扎着她的眼睛。她紧紧合上眼睑,连吕纪的相貌都不敢去回忆了。 柳婶临走时丢下一句话:“明天八点之前你若没搬走,我就强制行动!” 曼桐一夜没睡踏实,甚至连吕纪来电话都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不能 把这件事告诉他,即便告诉他,远在异乡的人也帮不上忙。 第二天一早,柳氏夫妇进了店铺,也不答话,拿了曼桐的货物就往外扔,口里 还嚷着要把无赖房客告上法庭。曼桐上去阻拦,被柳叔野蛮地推了个趔趄。服务生 们面面相觑,个个惊恐。 恰巧森溪今天来港城进货,刚下火车,先到曼桐的店铺探望。见柳氏夫妇的所 为,深为恼火,大声呵令二人停手。 柳家人见森溪矮小,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依旧撒野。 森溪猛地箍住柳叔的双腕,和他撕扯起来。 柳叔毕竟理亏,在行为上就怯了三分,几分钟就被制止了。柳婶也吓得住了手。 曼桐说:“给我几个小时的时间,我把东西搬到后面的冷饮仓库先放着。”就 命令服务生们收拾货物。然后她又查阅电话簿,请了搬家公司来帮忙。 搬家公司的员工们将各种物品分类包扎,再搬运到仓库里,最后剩下些仓库放 不开的货架子之类,就放在仓库外的大院里。她睡觉的床也拆了。 她让两个搬运工把两台大冰柜并排挪到一起,把床板放上去,铺上被褥,权且 栖身。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已是晌午了。 曼桐给员工们放了假,就请森溪在附近的饭店吃午饭。而她自己却毫无食欲, 一夜的失眠加上今天的遭遇,她几近崩溃。 森溪饭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曼桐回到仓库,想起要叮嘱森溪一下,不要回家讲她的情况。提起包来,发现 拉链是开着的,手机不见了。努力回忆,想起在去饭店的路上还用过,只是等座位 时,被人重重碰了一下。 她知道手机已被偷窃,不免长叹一声,觉得倒霉的时候,连小偷都欺负自己。 她一处处推挤着那些没垒牢实的货物。想想这里暂时就是她的家,连网络都上 不了,不免凄哀难当。她洗了把脸,把衣服上的灰尘用湿毛巾蹭了几下,就出门寻 找新的店面去了。 她在街上缓慢地走着,迷茫地看着路边鳞次栉比的店铺,直到夜幕初降,她竟 一家也没去攀谈。 掌灯时分,她回到了仓库。打开一个盛点心的塑料包,抓起来吃了几个,却找 不到纯净水,就忍住口渴,弄好电褥子,把身子缩进了被子里。 夜很快静下来,阴冷昏暗的仓库中,空气非常潮湿。四周都没有人的声气。西 北风从窗缝隙挤进来,发出尖厉的吼叫,似鬼嚎一般。天花板上,单薄的玻璃灯泡 放着昏黄的光。堆垛着的货物在灯光下一片暗淡,如同废墟一般。白森森的冰柜更 使她联想到恐怖的棺材,好在它们被货物堆压得见不到全貌。 饥饿的鼠群从窑中钻出,肆意啃噬着物品,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曼桐想起了 聊斋志异中的故事,愈发不敢去看老鼠,担心与它们的眼睛对视,被修练千年耗子 精洞悉了她的软弱,化为人形来对付她。 电褥子还没暖上来,寒气像尖利的锋芒,密扎扎刺进躯体,她在被子里直打冷 颤。 她使劲闭着眼睛,把所有亲人的影像搬到脑海中回忆。最想念的是父母和小山, 在曼远陆续捎来的照片中,父母衰老和小山成长的痕迹是那么明显。多年来,她为 了维护一份面子,不让家人知道她被方清遗弃,只能在电话中和亲人们说话、只能 在夜深人静时把自己幻化为一只小鸟,飞到他们的身边。 所有酸楚的回忆都涌上心头了。她想起搂着小山睡觉时,他暖烘烘的小身体使 她那么温暖和幸福;她又想起吕纪,他用自行车带着她去挑选口红、满城市看房子 ;还有伤她最深最彻底的方清,他曾经那么真诚那么深切地爱她,为了挽留她,宁 愿付出血的代价,可他还是走了;她还想起了最想忘记又忘不掉的陈泽……她闭上 眼睛,想要睡去,却被泪水浸湿了枕巾。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