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进岛之前(5) 出发前的犹豫(11月30日) 在去亚布力之前,有一天,我感到心脏不适,到同仁医院检查,发现心电图 有改变。从亚布力回来,按照预约,我又去做了运动试验,即检测运动状态下的 心电图,结果仍是阳性。近几年里,同仁医院已三次诊断我可能有冠心病,我自 己将信将疑。最近常有胸闷背痛的症状,看来应该正视了。 到南极去,心血管病是最忌讳的疾病,因为那里没有急救的医疗条件。曾经 有一个患冠心病的话剧演员去长城站,在返途的船上心梗而死。那么,还去不去 呢?我不禁犹豫起来。 其实,即使没有健康方面的原因,我内心里对这次去南极也并非很坚定的。 在那里呆两个月,对于我是太长了。我舍不得离开我的爱妻和幼女这么久,也放 不下手头正在做的一件很有意思的工作。我既不是去进行科学考察,也不是去探 险,只是去那里看一看,获得一点实地的感受,有半个来月就足够了。我想象得 到,长久地呆在那样一片气候恶劣的荒土上,我一定会感到单调。 好友正来曾经如此责问我:“别人写不出东西来,所以需要走这个地方那个 地方,找些貌似惊人的材料以吸引读者。你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自己想写的 东西还来不及写,你为什么要去什么南极?”我闻言语塞。由于这件事成了新闻 热点,我就更感到自己好像做了错事,有口莫辩。在内心中,我唯一能够原谅自 己的理由是,我对南极毕竟怀有一种真实的好奇。 我几乎决定要打退堂鼓了。我无须考虑如何向媒体交代,也毫不在乎媒体会 如何反应,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媒体说什么都与我无关。但是,我仍有一个顾 忌,便是怕阿正为难。他辛苦数月,好戏终于要开场,在这节骨眼上,主角之一 的我却突然拆台,未免对不住他。 事实上,极地办的负责人和本次考察队的随队医生知道了我的身体情况,已 经明确表示,如果排除不了冠心病,就决不能让我去南极。所以,阿正一再体谅 地表示,如果真有病,就不要勉强,一切善后事宜由他去处理。同时,他却也表 现出了明显的焦虑,叮嘱我立即做冠脉造影,以确诊有无冠心病,如果有,立即 做搭桥手术,可保两年内不发生心梗。那意思是明白的,就是无论如何希望我成 行。做冠脉造影要在小腿上开一个洞,把一根管子插进去一直通到心脏,我可不 想在并非十分必要的情形下受这个罪。凑巧的是,刚从报纸上看到一个消息,说 安贞医院进了一台专做心功能检测的磁共振扫描仪,能够毫无痛苦地查明心肌是 否缺血以及缺血的部位。阿正知道后,嘱我立即去做这个检查。令人高兴的是, 检查结果正常。医生解释说,这不能排除冠脉硬化,但至少能够说明即使有硬化 也尚未严重到使心肌缺血。这个结果在客观上已足以中止我的犹豫了。 启程(12月7 日) 终于到了动身的这一天了。 早晨八时许,我和妻把两只大箱子拖出家门。小宝贝在沙发上玩,我对她说 再见,她看着我,也说了一声再见。合上门,朝电梯走去,心里甚感落寞。这次 南极之行,最使我牵挂的是这个仅两岁五个月的女儿,她太小,令我放心不下, 她太可爱,令我舍不得。没想到的是,她好像也意识到了我这次出门不同往常, 小小的年纪竟会表达恋恋不舍之情了。近些日子,由于我们经常谈论,她已经知 道爸爸要去一个叫南极的地方,也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远的地方。昨天,我们带着 她去了一趟海洋局,她看见记者采访的场面,好像明白了我很快要走。返途的汽 车里,她坐在我怀里,突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爸爸不要去南极了吧,我不 让你去南极。我想你,想得不得了。”然后,仿佛自言自语似的,把“想得不得 了”这句话重复了十几遍. 妻开车送我到机场。一路上,我们话语不多。自结婚后,这是我们第一次长 久的离别,我又是去那么遥远并且在传说中那么险恶的地方。她是始终不愿意我 去南极的,可是一旦成行,她十分配合,还特地请了两天假,替我做行前的准备。 此刻我坐在她身边,悄悄端详着她的神情专注的脸庞,心中弥漫开依恋之情。据 说去南极的人有必要给亲人留下遗嘱,我终于没有留。我没有留,因为我一定要 平安归来,和我的亲人团聚。不要说什么万一,我不允许万一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