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跑步的但丁(8) 她是来我们大学参加一场晋升职称的考试,碰巧就遇见了我。她依然全身充 满弹性,双峰娇挺,她主动喊住我,然后她就站在大学公寓外的一条水泥甬道上 向我描述了家里火灾的情形。显然家里人并没有告知我家里的情况。她说,火灾 发生时,你母亲正在床上,你父亲正在往百货公司的路上,他说他准备给你母亲 买一把篦子,你母亲长年卧病在床,头发都睡板了,是需要一把好篦子。家里的 篦子已经齿断光了。 你母亲已经嗅到了空气里一股不对劲的味道,他喊你的傻子二哥,可是却不 见他的人影。你母亲慢慢的从床上下来,她这边嗅嗅那边嗅嗅想看个究竟。你家 的傻子二哥大概是害怕了,后来在挂面厂里找到了他的。你家东边的那个披房, 有两间,里面一间堆满了东西。问题就是出在那儿,先是一股烟从你家那儿袅袅 而上,开始并不为意,以为你家在煎药或者在干什么,大家都知道你母亲是个著 名的老药罐了。可是那股烟愈来愈粗,愈来愈浓。扶摇直上,并且带来一股呛鼻 的气味。然后火苗子就上来了,呼啦啦的。你父亲赶到家的时候,你母亲已经瘫 在地上,邻居们来了不少人,他们提桶端盆,忙忙碌碌了一阵。火总算灭了。但 是最后东西都烧光了,火幸亏没有啃到这边的墙。好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 是你二哥可能心里自责,别看他是傻子,这点还是那个明了的。他被从躲得地方 也就是那个挂面厂揪了出来,死活不肯回到家门口,你父亲有点气急败坏,一直 揪着他的耳朵。 当时很多的邻居看见的,你二哥看见家里惨状,眼睛里一片惊恐。你父亲还 打他,一边打他一边骂他:哪天你也去杀个把人吧,杀人放火你就全了。 你母亲没有说话,瘫坐在地上。你父亲当时动用了铁锹向你二哥抡去,看得 出来,你父亲精心搭的披房毁于一旦,他很伤心。当时很多的人拦了下来,否则 你的二哥头可能都会被铲破呢。 语文老师的叙述让我似乎看见了熊熊火势,吞噬着那间简陋的披房。父亲在 那堆焦黑的废墟前鞭打二哥的情形也可以想象。那间披房该应它不存在,父亲当 时考虑儿女都大了,应该分开睡了,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挤不下了。可以这么说, 我们家的床的演变史几乎就是我们的成长史。先是一张床,而后是两张床,再以 后就是三张床。一张床的时代,我们年幼喜欢抱着父母的腿膝入睡,两张床的时 代,我们姐弟三人刚好能睡下。那个时候还没有妹妹,她那会儿刚好就睡在她至 今下落不明的母亲子宫里,直到在一个秋夜被父亲抱回家才改变了我们两张床的 历史。从此,姐姐妹妹一张床,我和二哥一张床。我们对之总有一个特别而准确 的称谓,男床,女床。我们总会这么说,某某东西在男床上,或者某某东西在女 床上。 这场火灾烧掉了一些家中年年岁岁羁留的破烂,那些破破烂烂曾经就是丝丝 缕缕的难以割舍的头绪,与我们家的家务事纠缠不清。我的父母总是舍不得扔的 很多玩意,一场火帮了这个忙,落得个天地茫茫正干净。这间房子本来准备给二 哥睡的。可是二哥总是半夜时分爬上原来的床榻,父亲像撵鸭子一样要他再度去 那个狭窄的小披房时,他便大哭大闹,死不从命。从此以后这个房间的床便形同 虚设,所谓的那床其实也就是几根柳棍拼凑而成,因而最终毁于那场火灾,也就 不足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