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散月二十一日|诊断 思索着。现实渐渐跑远了。学学的呼唤把我硬生生地拉回来。学学说他必须 走了老板在找他,让我去找安帮我装电脑。想说谢谢。声音哽在喉咙里。望着曾 经爱过的背影,终究无言。回忆当初无休止地离开又回来,固执地伸出手要抓住 大把大把的幸福,悲伤地发现早已过了嚣张的索要幸福的年纪。 胃里一阵翻腾,呕吐暴雨似的袭来。招架不住。苍白路面上摊着一堆肮脏的 呕吐物。狼狈离开案发现场。最近一直呕吐不止,惊恐腹部是否多了一个需要承 载的生命。 回到林子家麻木躺在床上,想着那次林子不动声色狠狠抵入身体,缠绵暧昧 高唱低吟把我紧紧扣牢。忽然墙壁上大块墙灰掉落。无动于衷地看着。林子的母 亲歹毒地冲进房间,看见我在愣了一下,用极其冷淡的语调问我为什么不去弹琴。 我说请假了,我去买了台电脑。那双爬满皱褶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电 脑。多少钱?声音里夹杂着颤抖。 一万多吧。林子母亲狠狠刓了我一眼,转身离去,用力关上房门。整个屋子 颤抖了一下。墙灰啪啦一声,再次掉落。 嘴角露出妖言惑众的微笑。傲慢以精彩绝伦的姿态天花乱坠。休想再把我当 作冰冷的机器。将一只手高高举向空中,穿过百转千回的空气,直抵良心。那欢 快跳跃着的心脏,从肮脏的泥潭里用尽全力挣扎出来,一次次反反复复。死了又 活过。长久以来第一次释放渴望的激情。 爱谁谁!我们玩的就是无以伦比。 散月二十一日 诊断 套上妩媚的晚礼服坐在钢琴旁。胃里翻腾恶心忍不住呕吐。围观看热闹的人 比听我弹琴的人更多。洛奇先是惊慌失措看着舞台上蜷缩成一团的我,后用极快 的速度冲过来把我抱进休息室。死死抓住洛奇,不放开。洛奇的脸颊贴着我的额 头。一阵燥热。那张脸一片片潮红。 四目相对,说不清柔情万种。洛奇说朵格我送你回来。我说谢谢我休息一下 就好。谁都没有撤出彼此拥抱的手。在洛奇的怀里闭上眼睛,似乎有些沉沉的睡 意。不能睡。这是个锋芒的地方。依依不舍挣脱开久违的温暖,我说洛奇我必须 去医院了,好像我的肚子里有了另一个活动着的生命。洛奇送我出门,喃喃自语 说着保重,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苍白的医院妇产科散发着浓郁的氨水味。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男人迁就, 女人柔弱。那个地方,女人是天,是地,是整个世界。我一个人。快步穿过一间 间冰冷的病房――那些房间里有死去孩子的亡魂。安静地躺在诊断室的病床上, 任冷漠的医生将冰冷的仪器伸进我的子宫。几分钟之后,颤抖的手里握着一张早 孕诊断书。歹毒地对医生说,请在最短的时间内替我杀死这个生命。 医生盯着诊断书上我工工整整地写下的名字问我是否真的确定不要这个孩子, 孩子的父亲也不要吗。卑微急促刻不容缓又茫茫不知所以然。这是个关于永恒和 灰飞烟灭的孩子。我说孩子没有父亲。已经死了。然后开始流泪。 惨白的帽子和口罩之间露出的那双眼睛,盯着我看了几分钟,然后低下头在 各色单子上写密密麻麻的天书。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情也最无情的人。形形色 色的故事通通化做悲痛飘进医院,没有哪里比这里的疼痛聚集的更多,没有什么 人比这些身穿白色制服的人更会讲关于疼痛的故事。 遵医嘱。付钱。取药。安静等待另一个生命的死亡。 天空清澈见底,纠缠着没心没肺的云朵。这个虚情假意的故事终于快要走到 尽头。打起精神拨通安的电话说请他帮我装电脑,安问我位置说马上来接我。蹲 在地上等待安的同时打量这个华灯初上的城市。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各不相同, 唯一一致的是神经兮兮拼命赶死似的表情。没有人愿意多爱这个城市一点。我也 不愿意。 安赶到的时候,双腿因长时间蹲着而变得异常麻木。安抱起我小心地放在车 上。一天之内被两个男人抱住,又给我同样的温暖,讪讪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