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便没来由地慌了,又不想他看出我的弱势,哼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落地就 指着那个已经被遗忘在场中的倒霉侍女叫。 “怎么还让这个讨厌的东西留在这儿,还不拖下去,一顿痛打,再也别让我见 着她。” 皇兄见怪不怪,笑嘻嘻地走了,那侍女被立在门外的侍卫拖下去,一路还配合 着惨叫,“公主,下次我不敢啦,让我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吧吧……” 旁边众人又抹汗,本宫待的地方整天都有惨叫,但其实是宫里最安全的地方, 不信去我那些兄弟姐妹待的地方看看,几天就能换一批新面孔。上回我这儿有个侍 女偷偷与人私会,也不过被嬷嬷飘飘地扇了几十个耳光,猪头一样被赶出宫去了,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子孙满堂。 我这样做,本意是想新来此地的季风知道本宫嘴里的治死并不算真意,另外, 最好不要随随便便惹怒我,没想到他就立在我旁边,看着那个侍女被拖出去,一个 字都没说,眼神自然也没有一丝落到我身上。 我叹口气,大概明白了朽木不可雕的意思,但是忽然一阵风,把他的黑衣的下 摆吹到我手边,碰到我的手指,我一恍神,低头看到自己已经将它揪住,怕别人看 到,赶紧撒手放开,脸上一热。 后来想想,本宫大概天性里有个贱字,人人对我诚惶诚恐,我偏颠颠地想讨一 个永远对我是一张冷脸的人的欢心,只想他对我笑一笑。 可惜季风从来都不笑,也不说话,害我偷偷去问皇兄,他是不是一个哑巴。 皇兄狂笑,对着我说,“平安,你真行,还没治死他,先把他治哑了。” 我大怒,原来他不哑,只是不对我说话,气冲冲去找他算账,鸾车起驾回宫, 进了院子也不要别人跟,一个人冲进他屋子里。 不要人跟还是有些私心的,我怕自己怒起来又随口说些不得不事后改口的话, 跟着鸾车回来的还有皇兄的几个侍卫,我带的人少,他就多事让他们跟着来了,顺 便带点东西回去,他们不了解我,真要当场把我的话句句照做,再要我急着喝止, 我皇女的威严岂不是扫地。 其实季风的屋子就在我的左侧,今早我去皇兄处的目的是为了问季风是否身有 哑疾,怕他听了伤情,出门时就没让他跟着,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想想我一心对 他体恤,他却如此对我,自然是把我气得七窍生烟。 院子里非常安静,隐约有水声,我喜穿软底鞋,走路也没声,他房门是合着的, 我伸手去推,还没搭上便停了。 门缝里有蒸腾水气,他背对着我,正从木桶里跨出来,我不欲出声,却听到自 己“噫”了一声,鼻端一热,双手去掩,唇上已经沾到了,浓热的血腥味。 他一定是听到声响,猛地回头,眉眼俱是一片寒霜,透过这样狭窄的门缝,竟 吓得我倒退一大步,再抬头门已经打开,他衣服穿得匆忙,腰里只是随便一束,领 口微开,我眼前又有那个背影晃动,捂住鼻子的手就更不能放下来。 他低头看到是我,眉眼里原有的寒霜突然化作风暴,只说了一句,“公主,请 自重。” 我被他看得浑身冰冷,这些日子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忍不住大哭起来,哭着 还要端出公主的架子喝他,“你,你大胆,竟敢叫本宫自重,大胆,大胆……亏我 还每天惦着你不说话,亏我还去问皇兄你是不是有哑疾……” 我一开始还说得有点公主的意思,后来就语无伦次不象话了,自己都听不下去, 只好泪奔,还对他甩着袖子下了最后一个命令,“你,你不许跟过来,滚远点,远 点!” 我转身往院子外跑,可恨微瘸着腿,怎么都跑不快,还未到门口便撞到人。 眼前一片黑,抬头看竟是季风,我还未长高,或许是长不高了,仰头才能看见 他的脸,他却已经蹲下来,皱着眉头看我。 我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与他对视,一时呆住,又泪眼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觉得那些寒意渐渐消失,这才想起自己脸上应该狼狈到极点,又想伸手去遮。 但是脸上一暖,是他用手来抹了一下,掌心里自然是鼻涕鼻血眼泪混合在一起, 一大把五颜六色。 很少有人碰我的脸,我吃惊,又叫了一声“大胆”,声音却像蚊子叫。 他好像叹了口气,无奈至极的样子,最后伸出手来,问我,“抱?” 我原想硬气地拍开他的手,但身体不争气,转眼便攀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肩 上还有些怨气,索性埋下头,把脸上的一塌糊涂全擦在他脖子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