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零 莫离长鞭出手,转眼将贺南用巧劲推回远处,逼他乖乖站在角落里。贺南还未 从之前的反常状态中回过神来,只知道愣愣地看着他,其痴痴忘情的程度,简直要 从眼里泛出水来,结结巴巴说道:“不,不行,即使我知道它在你身体里,我也不 能把它拿出来,我不能……” “贺先生不要急,你要从我身上索取之物,待我将此事来龙去脉说完,我们再 做定论如何?” 贺南听完他这句话,兴奋得双目放出两簇强光,亮得几乎要将这木屋子烧掉, 而我早已傻了,只知道呆呆坐在原地看着他,屋子里只听到他嘶哑的声音继续。 “二十年前定天教主即位数月之后,我教祭司乘风即携圣物突然失踪,前右使 丹桂被判定蓄意叛教而被驱逐,此事贺先生可有耳闻?” 莫离竟然说起陈年往事来。贺南很挣扎地看着他,不知道要不要学我们那样说 一声“说重点”,可惜不敢,他只好诚恳地摇头,“贵教一向神秘,此事我倒是不 知。” “我教祭司一向血脉相传,乘风失踪,自此祭司之位空悬,教主以一己之力执 掌大局,多年辛苦。” 我已从震惊中渐渐回神,听莫离这样说,再想起他在两国边境的云山顶上对我 说的那番话,总觉他对那位教主的感情,非比寻常。 “其实他独揽大局,也是很爽的。”贺南插嘴,莫离立时眼色微沉,显然不太 高兴他这么说。 我心里其实是有些赞同的,但此时只是默默地看了贺南一眼,佩服他对不知死 活的不屈不挠。 谁说神医就必定头脑好用的?从我对眼前这位先生的观察来看,原来一个人是 不是生来欠揍,与他天赋异禀或者身怀通神绝技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但是三年前,本教内乱,总坛死伤无数,我那时并未在总坛,赶回教中的路 上被最亲近的教中兄弟暗算,心脉俱断,原该命丧当时。”莫离娓娓道来,仍是目 光平静,他声音一起我便回神,听到此处顿觉心痛难忍。 贺南原本直勾勾发亮的眼睛终于在此时眨了眨,张嘴欲言,却又闭上了,不知 想说些什么,又半途收住。 莫离继续说下去,“我醒来之时,教中内乱已平,教主带我入密室见一人,室 内黑暗,那人用黑纱覆面,身着金边黑衣,竟是我教祭司打扮。” 他说到这里,声音暗沉,我恍若亲眼所见那诡异景象,不禁打了个哆嗦,双手 交抱身体,再看贺南也是一样,听得怕了。 “此人自称乘风之女逐月,又身携我教圣物回教,我虽有怀疑,不曾想教主竟 认她为女,第二日便开坛昭告全教,立她为新任祭司。” “认她为女?”我惊讶。 贺南咂嘴,“我明白,圣火教历任祭司均是前代祭司与教主所生的女儿,你教 主这样做,就是承认她确实是乘风的女儿,不管她是乘风跟谁生的。” “此后教主对此女千依百顺,凡事均由她定夺,枉杀了教中许多忠义兄弟,我 教内乱刚平,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怎由得她如此折耗?我欲面见教主,不曾想教 主竟然将一切教务交与祭司之后独自闭关,由她下令,要将我在教主闭关之时监禁 于圣山之下。”莫离说到这里,微微咬牙,目光发冷。 我倒吸一口冷气。贺南嘀咕了一句,“你这么恨她,这女人不杀你只关你?她 是看上你了吧?” 四道冷光一起扫过他的脸,我自然是想一巴掌拍死他,莫离的眼神也是冷得跟 万年玄冰那样,让贺南立刻缩了缩脖子,安静了。 “我本欲在教主面前将她杀之,但教主闭关不出,任我长跪数日也未有丝毫回 应,最后只传话出来,令我万不可伤她分毫,以免自伤己命。” 我听得义愤填膺,又觉荒谬,刚想说话,贺南已经抢先,“为什么伤她你也会 自伤己命?难道她用什么邪术控制了你?” 莫离并未回答他的话,只冷哼了一声,“逐月随即令人将我送入监禁之所,当 晚青衣、红衣带人劫牢,此乃叛教大罪,我一人之命并不足惜,但座下兄弟不能枉 死在那妖女手中,我便带着他们离开圣山避入中原。” 我茫然,“可你现在又要回去……” “我下山之后,原以为逐月定会定我叛教之罪,倾全教之力追捕于我,不曾想 闻素传令于我,只说教主令我留驻非离庄,在他未出关前不得回教,我猜想教主不 知因何原因被她控制,却一直寻不到机会证实此事。” 我终于明白,原来闻素确实是不想他回教才将我掠至长老们那里的,多半是怕 他贸然回到圣山又被逐月加害。 闻素那个男人,虽然不阴不阳的,行事也诡异,但对莫离,倒是确实很用心的。 莫离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教圣物锁魂虫原为两对,当年乘风祭司失踪时 将它们一并带走,逐月仅带回其中一对,另一对应是半在我体内,半在她体内,但 我在定海将你寻获,发现你体现云纹……” “所以你就知道,那个逐月身体里根本没有锁魂虫,她是个冒牌货,是不是? 所以你想将我带回教中,当着所有人都面揭发她,是不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干涩的。 莫离终于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细微的光亮,那不是我记忆中季风的温柔沉静的 光芒,那是更加明亮,更加触手可及的光,带着温度灼痛我的眼睛,我忽然无法与 他对视,仓促地低下头去。 他开口说话,说:“正是如此,白虫入体之后,被种之人百毒不侵,胸口更会 有云纹凸显,此物天下仅有两对,若你体内那只是真,她便必定是个冒牌货,我在 定海将你寻获,原想从你口中探出乘风所在,不曾想你一无所知。” 我默默地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或者她才是乘风之女。”贺南猜测着,看我的眼光与之前大是不同。 “不会。”莫离肯定地,“我教祭司灵力超凡,即便是逐月也能剪纸为马,她 差得太远。” 剪纸为马?还撒豆成兵呢。这要是皇兄得了此人,岂不是省了一大笔军饷,高 兴得半夜都要笑醒过来。 我最近时常想起皇兄,还夹杂着父皇的阴影,让我每每惶恐又伤感,不知是中 了什么邪。 “那你还要带她回去?她这么没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岂不是一个死字?” 贺南咂嘴。 我怒视他,莫离忽地一笑,却殊无笑意,只让人觉得冷,“我也是才知道,这 黑白双虫,原来是生死相依的,教主待我不薄,还在洞前知会于我,令我小心自伤 己命,只是他也被骗了,逐月体内哪有锁魂白虫,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我听他这一声冷笑,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去,却听贺南合掌道,“我明白了,你 怕她出事,想要我将那锁魂白虫取出,由你带着回教揭露逐月的阴谋,平安。”他 回过头来看我,两眼亮晶晶的,又补了一句,一句就让我差点跌在地上。 贺南说,“看吧,我没说错吧,他真的好爱你。” 啪的一声,我眼前一花,再看贺南已经在屋外了,面朝外屁股落地,非常不雅 的一个姿势。 我掩面,心里默念。 看吧,我没说错吧,你就是欠揍啊欠揍。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