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 我几乎是立刻就惊恐起来,再也躺不下去,从床上跳起来就往他身上摸,他拨 开我的手,头发略有些散了,额发垂落,难得一见的疲惫。 “我没事,那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我几乎要冲口而出,又被他的脸上的杀气吓了回去。 难怪之前贺南会对他唯唯诺诺,我一直站在他的背后居然没有发现。他这样一 脸凛冽的杀气,就像是刚杀过几百个人,而且还准备再杀几百个的样子,不要说武 功不济的贺南,任谁见了都会手软脚软的。 他看了我的表情一眼,微偏了一下脸,伸出一指指床,又重复了一句,“躺好。” 然后转身便出去了。 我茫然了一下,不知他要去哪里,但是身体在他离开木屋的同时已经有了动作, 一下就从床上跑到了门边。 他出门时反手将门合上了,但是木屋简陋,薄薄的门板上全是稀疏缝隙。我手 放在门上,还未推门而出,眼睛就透过那些缝隙,清楚地看到他在溪边的背影。 他竟然在捧水擦洗手脸,很仔细地,最后立起身的时候又低头看了一眼衣服的 下摆。 就这么几日,他又瘦了些,被月光拖长的影子长而薄,在我还没有决定是否要 推门而出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所有要做的事情,转身向木屋走了回来。 我忽然没了主张,眨眼又跑回床上,欲盖弥彰地用被子将自己卷了起来。要是 文德知道他教我的天下无双的轻功尽用在这些时候了,难保不会吐血。 莫离推门而入,仍是很轻的脚步,其实只要他略微提气,脚下尽可以落地无声, 但他走进这里的时候一直没有那样做过。 或许他觉得没必要。 他的脚步在床边停下,然后坐了下来,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 “不热吗?”他看着卷在被子里的我开口,脸上仍有些湿漉漉的,刚才垂下来 的那绺额发粘在他瓷一样的额角边,之前那些凛冽的杀气已经没有了,即使还有一 点淡淡的残余痕迹,看上去也只像是另一种倦怠。 我刚才还在屋顶上摊着手脚吹风,现在便将自己卷在厚厚的被子里,当然是热 的,被他这样一问更是再也待不下去,而两只眼睛只知道看着他,又把手从被子里 伸了出来,抓着他的衣摆仔细盯了两眼。 那些血迹早已经凝固。莫离虽然不像文德那样有洁癖,但平素一向整洁,这天 奔波来去也有换衣服,大多是黑色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倒是很合身,今天这 一身也是。暗夜里凝固的血迹在黑色衣摆上并不显眼。否则我也不会凑近了才发现, 现在这样仔细地看过,果然只是一些飞溅上去的血迹,并不是他的。 我松了口气,一抬头却见他正看着我,双目与我相对,忽地微笑了一下。 “不怕了?” 无论是过去的季风还是现在的莫离都是素来少笑的性子,难得一笑,我只觉得 眼前春水如画,两手一动,几乎又要去捂住自己的鼻子。 他那点笑意在眼底微晃,伸出右手,四指并拢,在我的前额上轻轻抵了一下, 哑声说了两个字。 “没用。” 我真是没用,过去身为皇女的一切尊贵都随着时间而打风吹去,尤其是面对他, 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莫离将外套脱了,上床与我躺在一起,我见他确实没有受伤,心里就安定下来, 头靠在他的肩膀便,想与他说话,但看他双目微合,又像是要睡了。 他这些日子时常离开,我虽然不喜欢,但也渐渐习惯了,但今天看到那些血痕, 实在忍不住不问,眼睛看着扔在床边的那件外套,嘴里情不自禁。 “溅到那么多血?” 他嗯了一声,显然不愿多谈。 与莫离大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当然知道跟他说话得要诀是锲而不舍。 他虽然不爱讲话,但是你真的铆起追问,偶尔也是会回答个一两句的。 所以我就追问:“你又遇上什么人了吗?” 他合着眼睛,许久没答,正在我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我去了一次重关城。” “......” “两国开战,墨国突袭,城里很乱。” “......” “城门已经破了,士兵跑得比百姓快,死了很多人。” “......” “你在发抖吗?”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伸过来手,抱住了我。 即使是这样温暖的怀抱,都不能让我停止颤抖。 两国开战,战争。 我能够想到的,只有连绵的火光、血、惨叫,还有挣扎在生死之间的人的脸。 我甚至想到了客栈里的那个老板,那个胆小如鼠,只会点头哈腰的老实人。 他那个单薄简陋的小客栈,现在又变成什么样子了? 天下已经太平了快十年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开战? 皇兄登基的时候,不是牵着墨斐的手说过,要与他永世交好的吗?他甚至要我 嫁给那个男人,两国和亲,以求边关永固。 可是我逃走了。 我听见细微的一声响,从我身体里发出来的,像是什么东西被崩断了。 战争。 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让我恐惧的东西,尤其是在我觉得愧对所有人的时候。 “好了,我在这里。”他等了一会了,等不到我的回应,很轻地突出一句话来, 将我举在胸前,就像那晚一样,亲了一下我的嘴唇。 他的嘴唇温软微凉,而我却像是一个在冰下溺水的人,突然间找到一条唯一能 够求生的裂缝,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 我仰起头,这姿势让我含住了他薄薄的嘴唇。 他该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抱着我的双手微震了一下,然后力量突然变 大。我的腰肢在他手中,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力握得哼了一声,嘴里有潮湿而滑润的 感觉。他的舌尖长驱直入,与我的纠缠在一起,含舔吮吸,像是要将我吞吸下去。 我从未尝试过这样的亲吻,身上渐渐发烫,心脏跳得紊乱,眼前迷离,只有大 块大块的色彩飘动,却什么都抓不住。 炙热的亲吻仍在继续,我神志开始昏茫,怕自己会晕过去,又不知道怎样挣扎, 只会叫他的名字,但是舌头还在他的嘴里,这声音含糊不清,就连我自己都听不懂。 身体还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大腿内侧像是被什么东西咯住,坚硬滚烫,烫得我不自 觉地移动双腿。 他的亲吻突然停止,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暗哑的呻吟,呼吸急促,额角蒙着一 层汗水,双眼也紧紧闭了起来,像是在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我被吓住了,积聚残存的一点清醒意识问他:“你,你怎么了?” 他将我从身上移开,掌心烫得像火,黑色眼睛湿漉漉的,不知压抑了多少东西 之后才沉淀出来的颜色,只一眼便让我心脏猛跳。 “莫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追问,却听自己嘴里发出的是一种沙 哑陌生的生硬,怪异得......让我自己都想掩住耳朵。 他果然听不下去了,伸手将我身子扳转,要我面对床里,不让我再看到他的脸 。 我背对着他,只觉他一只手握在我的肩膀上,用了许久的时间调匀呼吸,我屡 次想转过身去看他,都被他的手阻止。 我做最后一次努力的时候,终于听到他开口,低哑的声音里微有些挫败的感觉 。 “我不想那么急,我还想你见一个人。” 我身上还有残留的热气,半是清醒半是糊涂,听到他这样说,只知道糊里糊涂 地重复,“见一个人?” 他又说不下去了,握着我的肩膀,身体与我保持着一点距离,并不远,两根手 指的缝隙。 “睡吧。” 他这样的语气,基本上就等同于“我不会再和你谈下去了”。我虽然听得明白, 但仍不甘心,眼前还是只有他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不知有多想回头再看一眼。 但是他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也一直没有再抱住我的意思。我努力了一会儿不 成功,后来也没劲了,终于静下来。 屋里没了声息,之前的混乱过去,我的脑子终于得了余力,再次不能自控地想 起他亲吻我之前所说的话。 他说两国开战,此时此刻,边关内外,早已不知是如何模样。而我在这地底山 谷之中,犹如世外桃源,哪有一点战争的阴影? 还有我皇兄,他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我这样想着,心里就禁不住地打哆嗦,头顶有低哑的声音,像是梦呓。 是莫离在说话,问我:“平安,我是谁?” 我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心里正难过着,便没有了之前那样对翻过 身去的急切,只低低答了一句,“你是谁?你是莫离啊。” 背后一暖,却是他终于收手,将我揽进了怀里。 第二日便是月圆之夜,莫离没有再离开,就在谷里陪着我等日落。贺南一整天 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准备工作,相形之下。我们两就显得非常的无所事事。 莫离极少有这么闲散的时候,居然来了兴致,带我到木屋后头,将长鞭里的金 丝索抽出来,低肘转腕,挥了几个式子给我看。 他惯用长鞭,这几下挥动自是凛冽有风,那金丝索其实只是一根细细的链子, 一头尖锐,既可做锁链也可做武器,他最后一招挥出,那尖端咄的一声扎透了一颗 梁柱粗细的大树,收回时一个透明的窟窿,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有森森寒气冒出来。 我看得眼都不眨。他收势侧头,问我:“怎么样?” 我眨眨眼,立刻大力拍手。 “莫离,你好厉害!”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额头抽痛,睁开眼睛时声音便冷了几度,“学会没有?” 我啊了一声,傻了。 他也不与我啰嗦,走过来将那根链子交在我手里,“这几式虽然简单,但很实 用,若你遇到危险,能逃则逃,实在逃不掉......”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 又道,“总之以防万一。” 我被他逼着练了几回,我虽有些武功根底,但从未用过这样的武器,动作自然 不太好看。他倒也不恼,很有耐心地立在一旁看着,还过来纠正我的动作,低下头 来,手放在我的手腕上,替我纠正动作。 我忽然想起很多往事来,想起那年皇宫里小院里的五禽戏,院子里浓阴遮盖, 季风虽然话不多,但是很耐心,若我姿势不当,从不说话,只是走过来替我重新摆 过,他人高,每每得弯下腰来,也不看我的脸,神情专注。我心里被那些久违的记 忆搅得晃荡不休鼻尖上不自觉地冒出一层汗来。 莫离刚摆正我的一个动作,直起身子时看到我的脸,就是一愣,“怎么了?” 我目光迷离地看这贴,用一种渴望至极的语气开口,“你要不要......再看我 打一套五禽戏?” 他脸上有一瞬间疑惑与茫然,然后全化作怒气。这怒气是来势汹汹的,是我许 久未曾从他脸上看到过的。并且,是针对我的! “莫离?”我与他对视,张口结舌,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乐乐他,之前的 心神荡漾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知道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而他的反应是转身就走,根本不给我再开口的机会。 就这样,我们难得闲散的一天,最终成了我孤零零地坐在屋顶上猜想我是哪里 惹怒了莫离大人告终。等我终于在看到他与贺南一同出现的时候,地缝上有的那点 天光,都快要消失殆尽了。 关于这个夜晚,我本来是有着许多期待的。 我原以为,自己虽然没能亲眼目睹那虫子是怎么被放进我体内的,至少我有机 会,能够看到它是怎么出去的。 没想到结果是,我依旧是那个事情发生直至完结全程一无所知的人,因为该死 的贺南在这一晚月亮还没升起的时候,就用一根金针让我睡了过去,而莫离只是负 手立在屋子的一角看着我软倒,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什么表情都看不清。 等我醒来的时候,阳光从木屋外头一直照到床沿上,怎么看都已经是第二天的 中午了。 幸好,莫离还在,稍微安抚了一点我的情绪。 床并不大,他睡在外侧,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下巴挨着我的脸颊,呼吸落 在我的眉头上。 他睡得并不好,脸上有连日奔波所带来的疲惫的阴影,平时冷酷淡漠的表情随 着松弛的五官线条消失,还有些微的脆弱,让我都不敢用手去碰他。 身体没什么一样的感觉,手却在被子里不自觉地按了按心口,果然,那些细微 的凹凸起伏已经消失,心口平滑,那纠缠了我三年的墨色云纹,仿佛只是一场梦。 我乍惊乍喜,最后竟生出一种莫名空虚感来,就像是一个人身上生长了一件不 想要的东西,摆脱不能,但数年下来,日日带着它生活,渐渐习惯成自然,但是突 然有一天,它不见了。 原来再丑恶再令人抗拒的到来,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我带着 它走过三年,带着它遇见莫离,怨恨着它,恐惧着它,但是现在它不在了,我却突 然觉得空虚,并且惶恐,好像自己与他之间是去了一条最重要的纽带,不知前路该 如何走下去。 头上有声音,低哑而熟悉。 “平安。” 我抬起头看他,带着些不安。他倒是微笑了一下,初醒的眉眼晕开,别有一番 风情。 我心上仍被他昨日一怒而去的背影,还有自己失去意识前他在阴影中负手而立 的样子吊着,现在看到这笑容,情不自禁心头一松,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回应的 笑容来。 “她醒了没有哇?”屋外传来聒噪的叫声,破坏了我俩之间难得的温存气氛, 我怒从心头起,几乎要跳起来大声叫回去。 这人难道不知道在别人睡觉的时候保持安静时基本的礼貌吗? 但是很显然贺南不知道,他在屋外持续地大呼小叫,并且有不知死活推门而入 的打算。 我身上一凉,是莫离起身,背对我站在床前,开口道:“她醒了。”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冷得我一哆嗦,屋外立时没了声音,很显然贺南也被吓 到了。 莫离并未再多看我一眼,独自走出屋子,还反手合上了门。 我不知道推门在屋外说了什么,心里着急,动动手脚也不觉异样,遂自己下了 床,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衣服,这些日子我在山谷中居住,贺南是不可能拿出合我 身的替换衣服来的,幸好有莫离从谷外给我带回来,大小都很合适,也不知他是用 什么办法找来的。 我记得自己睡过去之前穿的绝不是身上的这一套,这时立在床边低头看了许久, 想到很可能是莫离替我换上的,忽然就脸红了。 我在床边摸到外衣穿上,再推门出去找他们,并未放轻脚步或者用上轻身功夫, 因为没有必要。 莫离贺南立在溪边说话。天光正好,贺南保养得不错,这样远远地看过去,也 不觉得年纪老大。莫离更是不用说了,挺拔修长的一条背影,树荫下都能耀花我的 眼。 我走出门便看到他们,然后就不知道该不该再往那里靠近,莫离还是察觉到我, 就在这时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在多年以后都记得这一眼,在那种从离地不知多远的缝隙中所投下的透明柔 和的天光下,从他深黑色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目光,温柔而坚韧,让我觉得,他 在看的是某样他心爱而志在必得的东西。 即使那件东西,是不属于他的。 我虽然不觉自的身体有何异样,但是在贺南的坚持下,我们在山谷中又待了几 日。 莫离再没有提起谷外多发生的一切,我也鸵鸟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子就 这样流水一样的过去。莫离每日早起,带我到屋后,看着我一遍遍地演练他教我的 那几招。 他沉默地时候总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迫着我,让我无法停止身体的动作,但 是每次我回头,又总能看到他看着我的目光,那种坚韧又带着一点隐忍的温柔的目 光,让你练到后来恍惚觉得,能够一直这样被他看着,就算辛苦一点,也是不错的。 等我把这几招练得大概有些像样的时候,那轮圆月已经又成了弯弯的一道眉。 这天晚上贺南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特地开了一瓮酒,不知是用什么稀奇古 怪的材料酿的,开盖就是异香扑鼻。 晚饭之后我们三个都上了屋顶,在月下喝酒。山谷里景色如画,几只翠羽鸟儿 大着胆子落在我们身边徘徊,叫声旖旎。莫离一贯沉默,贺南却一直喋喋不休,喝 到后来有些醉了,一个人对着月亮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两眼泪汪汪。 我原本想嘲笑他两句,张嘴却发现自己发出来的只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傻笑,也 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莫离放下杯子,拉着我长身而起,开口声音清醒无比。 “你喝醉了,下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他这样说的意思我明白,这么长的一段闲散时光之后,我终于得离开这里了。 也是,这个地方再美再好,终究都不是属于我的,终究都是要离开的,我知道 这一天总要来的,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心酸,被他带下屋顶时很留恋地仰头看 了一眼头顶上的一线夜空。 虽然很窄很小,但是我想我以后,很难在看到这么平静的天空了。 贺南趴在屋檐上,头冲下对我们说话,也不怕跌下来摔断脖子。 “天底下最笨的小子,别走,上来,我们再喝。” 我很钦佩地看了他一眼,假装自己没听到。 没想到贺南又冲着我喊:“小平安,想知道他笨在哪里吗?来,给我倒杯酒, 我讲给你听。” 我听到霍的一声微响,是那种我熟悉的,鞭子破空而过的声音,然后噼里啪啦, 贺南与他所在的那一小片屋檐,一起掉了下来。 “走吧。”莫离推门进屋,面无表情地。 我低头看了看摔得惨不忍睹的圣手先生,默默地转身,默默地跟着我家莫离大 人,进屋去了。 我在第二天早晨与莫离一起离开了这个地下山谷,贺南并没有来送我们,只搁 了一个小金盒子在木屋外头,随随便便的样子。 我听贺南说过,镇魂虫脱离人体之后,遇水则化,遇木则死,非金银不能养护, 这金盒子,想必就是用来装从我身体里被引出来的那条白虫子的。 我看到金盒便想起皇兄送嫁那天在驾车上给我看的那只盒子,恶心感又起,目 光都不敢与它多做接触。莫离弯腰将它拾起,揭开一线盒盖看过以前,随即合起, 贴身收着,就放在紧靠心口的地方。 我犹自不放心,上下左右张望都看不到贺南,只好自己开口问莫离:“他不是 说了要拿走一样东西的?你给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也没有那么急。”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也没有那么急?难道贺南昨晚那样一摔摔得土人清醒 过来,迫于莫离大人的恐怖级别,决定还是保命要紧,交换条件不要了? 我跟着莫离离开山谷,从那通道一直往外走,期间回头多次都没有看到贺南追 上来的影子,越走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到我们走回树洞下方的时候,我几乎可 以肯定了。 看来再欠揍的人都是爱惜性命的,贺南虽然是神医,也不能例外啊。树洞里果 然有机关,那张大网带着我们徐徐升起,一直升到树洞下方,莫离翻开盖板一步跨 了出去,然后回头,向我伸出一只手来。 我低头望了一眼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树洞,“我们以后......” “你记得地方就好。” 我点点头,心想也是,也不见得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来看一眼了。 莫离带我出了树洞,面前仍是开阔草原。蓝天白云扑面而来,我许久没见着这 样大块的天空了,顿时心旷神怡。那株大树仍旧青绿茂密,树冠低垂,几乎要挨到 地面上,昨夜不知是否下过雨,叶片上湿漉漉的,脚下及膝高的绿草也是,整个世 界都带着清新潮湿的味道。 草原上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极目去看,只见一点白影如闪电一般, 转眼到了我们近前,竟是那匹白马。 那白马奔到我们面前,长嘶一声停住四蹄,尾巴甩动间,一颗大头已经来不及 的往莫离身上蹭过来,亲热之极的模样。 我惊讶的叫了一声:“是你呀,小白。” 莫离的目光与白马的异同对我射过来。我正想伸手去摸它的头,看到他们的目 光不觉一愣,问道:“不可以叫小白马?那叫什么?大白?” 莫离闭了闭眼睛。白马的反应比较直接,冲我一扬脖子,热气扑面而来,吓得 我往后纵出老远。 又有马蹄声。是那些牧场上的人,一大群人马,离着老远就对我们招手,还有 长长地唿哨声,跑得最快的是伊丽的那批大黑马,格布坐在她身后。她跑到我们近 前勒马停下,跳下来一把抓住莫离的手。 “莫大哥,我们来接你了。” 我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思考来的更快,仿佛是出于本能,一个眨眼便到了莫离身 前,伊丽一下抓在了我的手臂上。手劲还不小,抓的我倒吸了口气。 伊丽虽没有抓到莫离,但看到我仍露出高兴地表情,亲热地揉了揉我的肩膀, “平安小弟,哦,不是,平安妹妹,我们来接你了。” 我回头看莫离,其他人也都到了我们近前,桑扎跳下马走到莫离面前对他抱拳, “莫兄弟,我们来了。” 莫离对他倒是客气,也是一抱拳,然后开口,“老场主,平安就拜托了。” 桑扎立刻大力往他肩膀上拍了过去,“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恩人的事情就是 我们自己的,帮这点小忙算什么,放心吧,我一定将她平安带到蒙地。” 我站在一边,一开始完全不能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听得仔细了,又觉得 耳中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 “莫离,你要把我......”我盯着他开口,声音干涩。 他终于回过头来看我,草原上无遮无拦,阳光热烈烈地直射下来,耀眼刺目, 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两国已经开战,这片草原不安全,老场主他们会带你 去蒙地暂避,待我办完事情之后就会来找你。” 我只知道摇头。 他皱了皱眉,走到我面前低声道,“你答应过我。”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让这些人带我一起走? 他眉头皱得越发紧,却再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只弯下腰来,替我系了一样东 西到腰上。 我一低头,就看到那条金丝索,黑色细长的链子,服帖地挂在我的腰上,一动 就是叮当地响。 “带着这个,以防万一。” 我大惊失色,又慌了神,揪着那链子就想往下扯。他已经直起身子,就听白马 一声长嘶,原来是他已经飞身骑了上去。 这白马该是被他骑得熟了,主人一上马便鬃毛抖擞,前蹄抬起,跃跃欲奔出的 样子。 我想抓住他,但身子却被许多人抓住,只余下一双手能够前伸,仓促间竟捞不 到任何东西。 他在马上看我,背后的阳光刺目,一切都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然后我听到, 风声,夹杂着低哑的三个字,是他在说话。 他说:“等着我。” 白马飞扬的鬃毛拂过我的指尖,我极力合拢手指,抓到的却是一片空茫,眼前 只有一人一马的背影,飞速地离我远去,消失在白茫茫的光中。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