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 我听到倒抽冷气的声音,是易小津发出来的。那人还要说些什么,她已经拉着 我匆匆离开,就像后面有鬼在追。 我一开始还跟着她走,后面就慢慢加快乐脚步,最后竟用上纵云,也不往前知 辨别方向,埋头狂奔,她不敢放开我,差点被我拖在地上。 幸好她还有些功夫,死死拉住我将我转向正确的方向,最后回到早晨那个小院 的时候,我们俩几乎都是扑跌进去的。 院里已经亮了灯,正对大门的堂屋大门洞开,文德就面对我们坐伤得着,身边 还有其他人。 刚刚经过一场恶战,大家的状况都不太好,最忙碌的是成卫,不停手地替几个 受伤的人包扎治疗,最重的是大师兄,半个身子都是血,还硬撑着不肯进屋里去躺 下,就连成平都挂了彩,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一道刀伤。 但是老天保佑,他们都回来了。 易小津看到成平身上的血脸就白了,刚才还能死拽着我一起好好地奔回来,这 时却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幸好成平动作快,一长身搂住了她,两个手才碰 到一起她就哭了,眼泪哗哗的,决堤那样。 成平就无奈了,那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刹那间变黑了一半。 成卫比他更无奈,摇着头道:“能不能带着她到别屋去哭吧?这儿还忙着呢。” 易小津抬起头,眼泪还是止不住,边哭边说话:“盟,盟主,平安的头发…… 不对,皇帝,皇帝来了……” 她哭的口齿不清,前半句还算完整,后半句就全部淹没在呜呜声里。许多人都 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成卫还在问:“平安的头发怎么了?” 只有文德抓住了重点,立起来问:“你说谁来了?” 我慢慢地抬起头来,烛光在我眼前跳动,带着所有的一切都是摇曳不定的,就 像东门外铺天盖地的黄色旌旗。 我开口,代替易小津回答文德的问题。 我说:“师父,是我皇兄来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文德眉峰一动,然后道:“此她已无我们可做的事情, 成卫,他们的伤势可容得现在动身?” 成为还没说话,伤得最重的大师兄已经挣扎着椅子站了起来“师父,我没问题。” 成卫扶住他,又转过头道:“有马车就行。” “那好,小津,你去找马车,我们即刻离开。” 易小津擦干眼泪点头,转身就去了,所有人几乎都是立刻起身,大师兄被人扶 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按了我的肩膀,声音虽然虚弱,但仍是坚持着道:“不要怕, 小师妹,我们一起回庆城山去。” 我想点头,但是身体像是被什么莫名的力量控制着,怎样都不能移动分毫。文 德也走到我的身边,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开口,声音几乎就在我的耳边他说: “平安,你可看到,那个是他。” 我原本的静止就突然地碎裂了,只知低头。 文德再看我了一眼,没有说下去。 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易小津的惊呼声:成平脸色一变,几乎是立刻纵 身跃了出去,大家一同回身,只见大门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不知来了多少人。 文德白袍一起,转眼已从我身边去到了所有人的前方,成平立在他的侧边,伸 手将易小津拉到身后,有马蹄声在火光与寂静中缓缓而来,长长的黑影两边是无数 人的匍匐在地。 做爱马上的人一身明黄,还未停下便有人匍匐着上前;用脊背弯出一个平整的 踏脚来等候他落脚。 那人却不着急下马,仍旧高高地坐在那里,目光扫过院子里每一位立着的人, 我听见暌违已久的尖利嗓子,“大胆!皇上驾到,尔等还不跪下! ”院子里无一人 回应。 马上那人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哎,这几位壮士适才守城有功,休得喧哗。” 那太监就立刻趴到了地上,一跌连声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并不多看他一眼,仍是吧目光落在我们这些人身上,片刻之后忽然一小, 春风拂面一般。 他说:“平北将军适才已经将战事上凑,诸位守城有功,朕自有赏赐。” 文德谈然开口:“不必了,我等并不是为求赏赐而来,现也正要离开,陛下无 需为此费神。” 匍匐在地的那一片人当中响起许多细嫩的吸气声,大概从未想到过会有人如此 冒犯黄威。 倒是皇帝镇定如常,还踩着地上那人的脊背从马上下来。立在门外,与文德目 光持平,又微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朕也不强求,只有真有位故人在此,三年未见,只有宽大的白袍 在风中飘荡。 我的脸一直都落在低低帽檐落下的阴影中,从暗处望出去,那一抹明黄就是耀 眼,万般光芒,直欲刺瞎我的双目一般。 “如何?”皇帝又问了一句,哪样温和的声音,仿佛他还是御花园栗那个被我 牵住衣摆的少年兄长,随时都会回过头来,笑笑地摸一下我的头顶。文德身上的白 袍缓缓膨胀,仿佛注满了风,成平绷紧了身体,易小津已经开始发抖,我看着面前 的这一切,脚下一动,第一步已经跨出去了。衣袖一紧,是成卫,一手扶着大师兄, 另一手伸过来抓我,脸上带着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表情。单我并没有因为他的阻拦 而停下脚步,然而避开他的手指,用上了师父教我的纵云,一瞬间闪过所有人,最 后落在那抹明黄的眼前。 耳边响起许多惊讶与刀剑出鞘的声音,身后也有动静,但是黑暗中突然寒光点 点,一瞬间不知有多少支利剑对准了院子里的人。 黄兄身上的明黄仍是刺目非常,我竟不能直视他,双目刺痛,只好垂下眼,轻 轻地道:“皇兄,我回来了,如果你想留下欧文,那么就请你让他们走吧。”皇帝 一抬手,那些暗处的寒光顿时隐没,他仍是笑着的,微微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我, 又嫌那兜帽碍事那样,伸出手指来,将它轻轻地往后拨去。就在这一瞬间,皇帝脸 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抢在他开口之前吐字,声音里带着坚决,“皇兄,你一定知 道我已经不是过去的平安了,如果我愿意,随时都可以用你无法阻止的办法让自己 死掉,如果你还想看到我活着,请你,让他们离去。” 我说完这句话,也不等他回答,转过身去,双膝落地,伏下身去,恭恭敬敬地 向文德磕了三个头,“徒儿不孝,不能再服侍师傅左右,今后无论徒儿身在何方, hia 请师父能够常报平安,徒儿才好活的安心。”说完起身,再不看他们一眼,转 身上了皇帝身后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两侧自然有人伺候着,车门一合转眼将整个世界都关在了外头。我听见许 多声音,最后却归于安静,车门一开,一片明黄落在我的眼前,是我皇兄,就在我 面前坐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