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 定天看我一眼,大概见我脸色表情不对,手指一动,又要点我穴道的样子。 “教主!”莫离猛地将他的手拦下,“不要动她。” 定天就笑了,原本冷淡的眉目一动,更像我皇兄。 “你倒是只知道惦记她,白日里伤得重吗?我看看。”他竟是在问候莫离,左 手手腕一抬,将那条金色的鞭子收了回去,右手却仍是凌空弹指,我只觉得肩上一 麻,全身便像是被卸去了力气,软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太不起来。 “公主稍候,我与我徒儿说几句话,一会儿便带你回去,阿布勒明日再城外与 你兄长结盟,你是一定要到的。” 他说的这样随便与自然,好像我与皇兄,不过是他眼下的一对寻常小儿女。 莫离见我倒地,猛地转身,那教主道:“我只是弹了她的软麻穴,放心,上不 了她。”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莫离的声音反而是平静了饿,微微抬着眼说话,气息很轻, “教主,根本就没有真么逐月之乱,你只是要遣我走,是吗?” 定天像是叹了口气:“你身子不好,这三年我要做的事情艰险,只是不像你太 过劳累。” “定海金潮堂的事,是你让人去做的吗?你是要把教中的那些人,全用作那皇 帝的走狗吗? 莫离声音虽低,却已经是质问的口气了。定天竟也不恼,只说了句:“有些事, 你明白。” 片刻的沉默,然后莫离再一次抬起头来。 “教主,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她,我是不会让你带走的。” “你这孩子。”定天像是叹了口气,“为了一个女人养育之恩都忘记了,枉我 处处为你着想。” 莫离低头沉默。 教主见他不语,再开口,声音里就带着些幽幽的味道,“你可是为了她离开我?” “教主。”莫离黯然。 “你可记得当年我带你回教时,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婴儿,五岁初学剑法,长 剑都拿不稳,常常托在地上,后来见我用鞭,又缠着我要学这个,眼巴巴地看着我, 怎么哄都不听。” 我第一次听到关于莫离的童年,想到他也曾有那样的童年,此时此地,竟让我 心里有些酸软。 莫离垂下眼,脸色越发惨淡,“教主养育之恩,我自是没齿难忘,但您贵为一 教之主,为何要任凭南朝皇帝的差遣,难道就连您与长老们一样,也想要那些虚妄 之利?” 定天听得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傻孩子,怎么那我与那几个糟老头相比,她 们也就是几颗用弃的棋子。明日阿布勒入城,第一件要捧上就是她们的人头,以示 诚意。至于我要的,怎是你猜得到的?” 我趴在地上,心急如焚,怎样尝试都爬不起来,可听到这里,却突然觉得好笑, 再听自己已经笑出声来了。 “你要什么?要我皇兄的江山吗?别做梦了,那是我皇兄从我父皇手中生生夺 过来,就算他是你的亲子,他也不会给你的。” 那中年人听得这里,目光一寒,随之向我袭来的是一道金光。 寒气汹涌如潮,我原本就是为了求死才说这句话的,也心知自己必死,反不觉 害怕,只把眼睛往莫离那里看去,想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但我这一眼竟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因为巨大的冲力已经将我击飞了出去,随之 而来的还有一个人的身体,从半空中落下了,砰地一声,就落在我的身上。 我尖叫着他的名字,但是惊悚让我失去了声音,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无穷 无尽地从他的鼻子与嘴里流出来,滚过我的皮肤,火灼一样的痛。 我忘了曾经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曾经下过的每个决定,就连哭泣都忘记了, 只知道看着他,耳边全是怪异的尖叫声,叫着我所听不懂的句子,让我疯狂。 脚步声,走得并不快,慢慢地来到我们面前,那与我皇兄胜似的男人向莫离伸 手,我想阻止他碰他,但是刚才被弹中软麻穴的身体仍旧如同一具废物,根本无法 阻止。 定天弯下腰,一翻掌就将莫离的脉门扣住了。 我浑身的血液都冷了,再开口竟是哀求。 “你要的不是我吗?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你不要伤他。”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不是你,他会这样吗?”说完一起手,竟是将莫 离抱了起来。 我身上一空,就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双手前探,只想把他抢回来,但他身形 如鬼魅,转眼抱着莫离离我数步之遥,再将他平放在地上,一只手一直握住他的脉 门。 我呆呆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他才往我这里望了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 稍长了一些,突然开口。 “你与你母亲,确定是长得像的。” “我母后…………早已死了。” 他目光放远,脸上带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乘风做了皇后,怀着我的孩子还 能找到一个皇帝娶她,她倒是真是不虚此生。” 我听他用这样随便的口气说出如此可怕的秘密,忍不住叫出来:“乘风怎么会 是我的母后?她是圣火教的祭司,她还曾被你关在兰家庄的地牢里。她怎么可能会 有你的孩子?” 他轻噫课一声,“你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我那样疼她,她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却还是非要与丹桂在一起,关她也会想她能够明白,女人是不能太过纵容,看看你, 不也一样?” 原来真的是这个人! 我想到丹桂二十年地底的凄凉,最后还失了心智,顿觉眼前这个人真如同一个 恶魔。 “你杀了她!” “怎会?”他答我,“我知道她有了身孕之后更要将她接回教中,是她半途逃 离,毫无音讯,还是乘风聪明,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适合藏身的。” …… 他看我一眼,又是一笑,“你看,她还与那皇帝生了你,真可惜,我不是你的 父亲,对了,刚才我出手有些急了,有没有吓到你?” 他竟能在谈笑间突施棘手,又对一个差点被他杀死的人笑如春风,我这才知道, 皇兄的性格究竟像谁。 我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要不想再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我只是低下头, 看着莫离沉默。 如果他死了,如果连在他都死了………… 定天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莫离,居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该说那些话的, 有时候我出手比我想到的要快,若不是他当着,你岂不是已被我杀了?到时你兄长 又不好安排。 我根本不想听他说的话,只是眼里阴湿,我伸手去抹,怕眼泪遮住自己的视线, 让我再也看不到莫离。 他收回手,放开莫离立起身来说话。 “若是平时,他也不至于接不下我这一鞭,但他事前已经损了心脉,是在战场 上伤的吗?伤得这么厉害,还是因为你?”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像是有些烦恼,负手走了两步,“到底是换过一颗心,总是不妥,我有心让 他到中原静养着。他又遇见你。” 我声音无限地冷下去,“是你让贺南把那颗信替他换上的?” 他停住脚步,眼睛对着我的眼睛,“他是我养大的孩子,又是为救我被打断了 心脉,而那个人,除了一颗心还活着之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如果是你,你也会 这么做的。” 他慢慢说完,又补了一句,“即使他还活着,我也会杀了他,挖出那颗心来, 毕竟那里面有我教的圣物在,顺着那颗心,还能让我找到多年未见的故人。” 我看着他,目眦欲裂,明知不可能,还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我杀了你,我一定 会杀了你。” 他微笑:“你要怎么杀我?用你那点微末的庆城派功夫?还是走出去昭告天下, 说你皇兄不是皇家血脉?你要这个国家内乱再起,再一次血流成河吗? 我僵住,又有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细微而迅速,一群人奔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再看定天,他脸上又是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具,也不知是何时戴上的。 有人说话,是陆见的声音,对着定天道:“先生辛苦了,皇上令我等请公主回 将军府。”定天略一点头,弯腰抱起莫离,又指一下贺南道:“将他也带回去,我 有用。” 说完便独自带着莫离飞身而去,其速度之快,眨眼便没了踪影。 另有一人走到我面前,行君臣大礼,我看到斯斯文文的李大人对我道:“公主 这边有请。” 我没有理睬他只是望着定天消失的方向,久久都没有做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