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马车在安静处停下,又有人把我拽出来,我被挟着往前走,不能视物,只好靠 自己的一双耳朵,可恨四下寂静,一丝人声都没有,挟着我的那个人步子也轻,仿 佛鬼一样,落地无声,我听得很努力,到后来心里愤怒。 都是这群乱臣贼子惹的祸,害本宫最近用耳过度,都没机会照照镜子,也不知 会不会跟兔子一样越拉越长,落下什么后遗症来。 雨已经停了,有花香,脸上一麻,不知是什么落上来,挟着我的人也不管,笔 直往前走,听到门的开合声,很沉重,像是石制的滑门,非本宫胡乱猜测,我跟父 皇皇兄去过一次皇陵祭祖,最低层大门开合时就是这个声音,印象一直都很深。 我痒得厉害,忽然有人将那东西一拈而去,我一惊睁眼,居然立时眼前光亮, 能看见了。 立在我面前的是个瘦高男人,手里还拈着一朵白色碎花,多半是从我脸上取下 来的,他立在一条石制甬道中,两边间隔有灯,照得四下光亮一片,我转头去看挟 着我的人,正是那姓成的妖怪。 头顶有声音,是他开口与另一人说话,表情冷淡。 “李大人,她会看到你。” 那男人正仔细端详我,仿佛嫌灯火不够亮,还低下头来凑近我,斯文到极点的 一张脸,说话也是文绉绉的。 “久闻平安公主大名,可惜这么多年都是养在深宫,无缘得见,今日有机会一 睹芳容,本官怎能错过?公主千岁,你说是吗?” 听这男人说话的口气,居然还是个当官的,只是本宫近来受惊次数太多,到现 在已经完全不为所动,总之乱臣贼子一箩筐,本宫虎落平阳遭犬欺,多说无益,听 完只是把脸一板,直接看旁边。 他完全不恼,只与那姓成的并肩往甬道尽头的门里走,一路走着还时不时盯着 我的脸看,兴致盎然。 到最后先憋不住的竟是姓成的妖怪,瞥了他一眼,表情很冷,“李大人,你究 竟在看什么?” 我也想这么问,本宫就算天姿国色,遭了这么久的罪也变得灰头土脸了,哪里 还有值得看的地方,再说了,既然是当官的就该知道直视皇家是死罪,最起码要给 挖出一双眼珠子来。 姓李的还未回答甬道便走到了尽头,石门滑开,带出嘈杂声一片。那里面竟是 个石室,极是宽敞,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形象各异,还有些穿着古怪,说起话来粗 声大气,热闹得很。 石门滑开的动静并不太大,不知是谁看到了我们,突然大叫一声,“来了!” 所有高谈阔论声立时停下,每个人都把目光转过来,错过那两个男人,笔直落 在我身上。 之前那个姓李的虽然也盯着我看,但此人面目斯文,目光也不算太过露骨,但 现在的这群人大多面目狰狞,瞪着眼仿佛要把我吃下去,我看得心寒,又不想示弱, 张着眼睛与他们对视,假装一个个瞪回去,却把焦点全放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只当 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石室里有灯光,但是空间太大,人又多,总有些角落是照不到光的,我目光移 过,忽然觉得有双熟悉的眼睛,黑暗中笔直看过来,不离我眉间。 本宫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饿得头昏眼花,只觉得眼前模糊,之前愤怒、惊吓、 耻辱,种种感觉都曾有过,但这一眼看过却突然心酸,进而悲从中来,眼眶都涩了, 还不想把眼转回去再看一遍。 其实是不敢,有些事情,明晓得会失望,就不想去证实。 想想真是悲怆,才与季风分别一日,本宫便有了幻觉。这才知道想念一个人是 这样的,时时刻刻都会以为他在我身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