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虽然一斤牛肉的味道很是朴实,但我仍是努力地吃下去许多。 人要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父皇这皇帝当得不容易,他对那个皇位就很是珍惜 ;皇兄的子嗣来得不容易,他对天恒就很是珍惜;本宫么,为了这一斤牛肉吃足了 苦头,当然也是珍惜的。 季风又叫了些东西,还有白粥,他让我吃粥,我正努力咀嚼牛肉,当然摇头, 他坚持,还把粥推到我面前来。 怎么办?本宫饿糊涂了,竟觉得他的手指才比较可口…… 其实白粥很好喝,润滑可口,带着莫名的清香,我捧着碗从碗沿上看他,含糊 夸了一句。 “很香。” 他正看窗外,微有些出神的样子,闻言转头看我,说,“这是用荷叶熬的粥, 多吃点。” 我点头,捧着碗又喝了一口。 季风不一样了,他在宫里不会这样与我说话,但我听在耳里却并不觉冒犯,我 愿意顺从他,这一刻,他对我是好的。 喜欢一个人,威严便可扫地,这一点,我一早就知道了。 我吃得慢,季风更是一口都不动,我许多次叫他一起吃,他却只说不饿,但是 即使是这样,桌上的东西仍是渐渐少了下去,最后还有——我吃不下了。 他看我筷子动得越来越慢,终于开口。 “吃饱了吗?” 我抬头看他,想说没吃饱,没吃饱我们便可在这里多留一会,但话到嘴边却没 有说出来。 这样的小事,我不想骗他。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头去看窗外,问他,“季风,这就是京城吗?” 本宫自出生以后久居宫中,唯一一次出宫是与父皇皇兄到皇陵祭祖,那时本宫 尚小,一开始还贪图新鲜透过鸾车窗缝往外看了两眼,但是四周全是全副武装的御 林军,刀戟长枪在阳光下刺目非常,街道两边暗沉沉的,所有门窗紧闭。 嬷嬷说皇家出巡的惯例是三里之内不许有闲杂百姓出现,我听完甚是无趣,之 后的一路就在鸾车上昏昏欲睡,都懒得向外多看一眼。 但此时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嘈杂无比的世界,时值正午,街道两边鳞 次栉比的店铺全是大门敞开,挑担小贩沿街吆喝,还有推着板车的力夫,辘辘地从 窗下经过,到处都是行人,叫卖声、车轮声、交谈声浪一般无休无止,人群在眼前 川流而过,热闹至极。 我扒着窗口往外看,很稀罕这一切的样子,季风耐性甚好,也不催我,许久之 后才开口,声音低低的。 “恩,这就是京城。” 我忍了很久,终于没能忍住,侧头去看他,他还坐在桌边,一直看着我,目光 不离我的眉间。 他过去从不曾这样直视我,目光很沉,并不是冷的,只是水一样微凉,那里面 有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或者我是懂的,只是拒绝去想。 窗下突然喧嚣四起,是一些骑马的人,不顾街上众多行人,飞驰而过,商贩路 人纷纷躲避,街面烟尘四起,隐约看到许多的皂衣捕快在人群中出现,大声喝叱, 要所有人散开。 包厢门响起,是小二在叩门,进来就说。 “两位客官,官府下令要封路,有皇驾经过,小店今天不能再营业了,两位能 不能先结帐?” 我没有做声,季风也没有,他只是沉默地递过银两去,那小二是个碎嘴的,一 边收银子一边还在说。 “对不住两位了啊,听说是哪个公主要回皇城,你说这公主在想什么啊?既然 是个公主就乖乖待在宫里享受呗,没事出来走一圈,弄得我们鸡飞狗跳……” 他一路嘟哝着走了,包厢里安静下来,只剩我们两个,季风转过身来,伸出他 的手。 多好,他并没有忘记我。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把手放上去,也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眼神悲哀。 我说,“季风,你不会带我回去了,对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