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正欲挣扎,闻言只是一惊。 季风回过头来,暮色不知何时已经深了,他的脸在幽暗光线里冰雪一样白,我 从未见过他这样苍白的脸色,即使夜色没有一点温度,他都好像会随时融化在仅有 的那点光线里。 我怕了,真的怕了,巷外的喧嚣声渐渐平息下去,到处都是血光,更多的军队 涌入这条街,马蹄和铁甲声粼粼而过,金戈相交伴着无数的惨叫,一切犹如炼狱。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只是跳下来了,从酒 楼里跳下来而已,为什么突然间风云变色,一切都让我无法理解。 季风走向我,长枪枪尖曳地,划出很轻的锐响。 我被那成家人捉在手中,眼睁睁地看着他弯下腰来,凑近我的脸。地上有血迹, 暗红的,却比之前的剑光更加刺目,我哭了,眼泪冲出我的眼眶,从他身上流下的 鲜血濡湿了我的脸,那血是烫的,落下时岩浆一样划开了我的皮肤,更让我痛彻心 扉。 “平安。”他哑着声音开口,每个字都撞击在我最脆弱的心口处,我想伸手去 碰他,但是手指颤抖得厉害,根本无法听从自己的意识移动,他又开口,游丝一般 低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听话?你要做什么?你又要我做什么?” 他说得很慢,但我却觉得无法理解,不,不是我无法理解,是我不敢相信,这 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惊怖若狂,恐惧到只觉得身侧所有的空气都被他的句子所抽走, 胸腔窒闷欲死,我颤抖地吸气,恳求他,“不……” 他没有回答我,转身向着巷口的方向一跃而去,我惊喘了一声,身子挣扎,绝 望地伸出双手,只想不顾一切地拉住他。 身后有叹息声,是那个成家人,紧紧将我扣在手中,足尖点地跃上屋脊,街上 已成了一片人间炼狱,许多人倒在地上,有火光,后来的骑士铁蹄飞驰,从许多尸 体上践踏而过,我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也不想知道,我的眼里只剩下一 个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影,火光中持着那杆长枪,飞一般落在一切纷乱最中心的地方, 落在那辆已经半截倾斜在地的鸾车前。 鸾车前已经没有几个御林军的身影,他落地便被许多的黑衣人团团围住,枪锋 如雪一般飞溅在无数刀光剑影之中,后来的铁蹄踏踏,踏碎了漫天血色,有人大喝, “弓箭手,准备。” 我看到他从鸾车里单手将那穿着我曾穿过的衣服的公主抱出来,我看到她用我 过去最习惯的姿势抱住他的脖子,我看到他在火光中跃向后来的那些铁甲骑兵,如 鹰一般划破夜空。 我却战栗,只觉地狱的阴火正吞噬着我的血肉,将我燃烧殆尽,马蹄声将这街 市踏得如同修罗战场,他刚才的话在我耳边盘旋,我想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不 要,请你不要,求你不要…… 弓箭手已经沉默地张弓肃立,只等公主平安,一切突然地寂静下来,只有冰冷 的风在我耳边盘旋。 然后一声锐响,一道光芒逆向袭来,直取季风手中所抱的公主,我无限惊惧, 尽全力尖叫,发出的却只是破碎的呜咽声,季风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头看了我一眼, 隔着遥远的距离,苍茫夜色,我竟看得清楚,他在看我,眼神温柔如水。 我想哀求,想求他不要那么残忍,我宁愿死,与即将到来那一切相比,我宁愿 死,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有闪避,那道光在我眼前笔直没入他的脊背, 鲜血飞溅,我再也看不清一切,眼前只有血光,赤红一片。 季风,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这就是我为了我的任性所付出的代价吗?巨大 的痛苦将我灭顶淹没,我身体不自觉地痉挛起来,呼吸困难,捂着胸口,口中一咸, 一股热流喷溅而出,落到地上,点点暗红。 耳边又有叹息声,还是那个成家人,他好像在说话,我却已经一个字都听不到 了,眼前的血色渐渐没入黑暗,我在最后一刻祈祷自己再也不要醒来,我宁愿去这 世上最深最深的炼狱,我宁愿在最可怕的轮回中接受折磨。 我的心,在这一刻,尽碎。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