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角楼外杀声震天,刀剑相交和惨叫声如浪激涌,天空中只有孤零零的一颗惨白 圆月,映衬着半城血色与火光,更显得妖冶诡异。 城墙上无数人正在搏杀,也有杀红眼的,见到我们便冲上来,成平自然是不会 将这些兵士放在眼里的,连剑都不用,拉着成卫飞身就跃下了城楼,如履平地得很, 落地还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身子一动,作势欲起的样子。 隔着遥远的距离,季风在城墙上对他摇头,我趴在他的身上,克制不住地回望 皇城,那是我这个世上最熟悉的地方,我生于斯长于斯,那里有我所有的家人,但 是现在,面前的一切却变得如此陌生,内城城墙上火光点点,无数箭矢向下飞射, 箭头反射火光,铁甲车不间断地撞击着紧闭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巨响,有人从城墙 上跌下来,连绵不断的惨叫声。 我愣愣看着,心里忽然有个荒谬的念头,想着这一切都没有了也好,全毁了也 好。但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父皇与皇兄,总有一个要从对方的尸体上踏过去,从 无数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脑后一暖,是季风的手,将我的脸按下去,不让我再看,眼前黑暗,他很轻地 对我耳语,这样的修罗战场,他却声音温和,只说。 “平安,我们走吧。” 但是身后突然有人沉声喝了一句。 “放肆,放下公主。” 这声音并不很响,但在震天杀声中竟清晰传到我耳边,我心中一凛,又抬起头 来,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皇兄常年带在身边的那个大内侍卫陆见,一身墨色劲装,带着十几个同样装 束的男人,手臂上缠着铁链,尽头连着尖锐铁器,暗夜中寒光频闪。 我知道那是什么,皇兄曾得意洋洋地向我展示过这种铁器的图样,那上面满是 倒钩,挥舞起来只要接触到人的身体便勾走大片血肉,如果喂毒,那更是顷刻便能 致命。 这些人都是皇兄的死士,这时候居然不跟在他身边护卫,全跑来找我这个已经 不值一提的公主,简直匪夷所思。 我莫名,想开口问他们一句为什么,但是季风已经一手将我放下,推到身后, 从背后抽出枪来,枪尾顿地,冷冷地看着他们。 季风动作干脆,手指有力,我被动地贴在他的背上,鼻端都是血腥味,脸颊湿 润,忽然想起我在那小巷里的时候,他的血一直落到我脸上,滚烫一片,还有成平 在那间民居里所说的话,说那一箭是他射的,入左肋一寸三分…… 我原本稍稍回暖一些的身子又瞬间冰冷,陆见话音落地,不再多说,手臂一动, 那些铁器便凌空飞了过来,季风手中长枪不起反落,贴地前送,枪尖扫过之处呼地 带起风来,声音尖锐,震荡不休,那些围作一圈的侍卫手上的力道顿时泄了,个别 动作慢的,瞬间被枪风扫中,倒在地上,捂着脚踝,血流不止。 陆见反应奇快,纵身后退,险险立在城墙边缘,季风一击之后也不再追,仍立 在我身前,开口声音冷硬,只短短说了一句。 “她现在不回宫。” “你要带公主去哪里?不过一个小小命侍,你可知私自带公主出宫便是死罪。” 陆见这话倒是没错,但在燃烧的皇城前说出来,好笑得很。 季风不语,我仍在他的背后,刚才那个动作之后,我只觉得自己鼻端的血腥气 更加浓厚。我知那是为了什么,心里顿时难过到极点,又说不出话来,只好把手放 在他的身上,指尖落下无法克制地颤抖,抖得太厉害了,这样的时刻,季风都反手 过来,轻轻按住了我的手指。 我吸气,伏下脸,埋在他温暖的背上,很努力地埋下去,然后站直身子,慢慢 抽回自己的手,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我仍穿着季风给我换上的那件平常衣服,城墙高耸,风很大,带着血味,鼓起 我的衣衫,我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立在前方的陆见说话,声音轻蔑。 “本宫在此,谁敢放肆。” 陆见举手让其他人退后,张口欲言,我却不再看他,回头望季风,他看着我, 目光焦灼,身体微动,我又吸气,在他有任何动作前开口。 “季风,我要回家了,你走吧。” ……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