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我们立在城墙外侧,内侧全是皇兄带来的京畿重兵,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一字排 开,仿佛厚重人墙,城墙高耸,位置绝佳,弓箭手动作整齐,每一次号令都是一阵 漫天箭雨向略微低矮的内城飞去,偶尔有人被内城飞来的强弩射中也立刻有人替补 空缺,一切井然有序,这样一番混乱也没有人过来干扰,训练有素得很。 与身边的战场相比,弥漫在我身边的寂静就更让人觉得压抑。 季风不说话,他向来沉默,但我明白这一次代表的是什么。 他生我的气。 过去在宫中,虽然所有人看到我都恭恭敬敬地趴下去叫一声“公主千岁”,但 我心里明白,其实他们实则对我厌恶得很,无所谓,他们并不曾真正认识过皇女平 安,再说本宫一向大度,从不将这些琐碎小事放在心上。 但季风却是明白我在想些什么还生我的气,真让人伤心。 陆见听我这样说,仿佛松了口气,带着其他人慢慢向我走过来,我仍有些担心, 想再出声让季风离开,又舍不得,内城里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我强迫自己不看不听,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只想多看他一眼。 其实仔细想想,那些喊杀声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父皇这天下是从别人手里抢来 的,本朝开国至今不过短短二十多年的时间,现在皇兄又想从他手里将皇位抢了去, 龙生龙,凤生凤,强盗的儿子会打洞,皇兄这么以他为榜样,父皇该高兴才对,可 惜我只是个女儿身,怎么都学不像,白白辜负了这份血统。 陆见步子并不大,但城墙上能有多少地方,就算是爬也转瞬即到,我心里叹气, 最后看了季风一眼,不舍到极点,不过仍是转过身来,对着陆见开口。 “陆见,本宫想知道,这些兵士是从哪里来的?” 陆见大概没想到我会开口问他,些微一愣,不过仍是答了,“回千岁,这些全 是京畿驻军,城下骁骑营,城上神弩营,另有步枪营正维持城里秩序,全是训练有 素的将士,公主无需担心。” 他的意思便是整个京城都已被皇兄所控制,我按按胸口,替父皇悲伤了一下, 耳朵却努力捕捉身后的动静,不知季风是否已经离开。 陆见又说话,“城内火势蔓延,另有一些刁钻恶民趁乱滋事,但据步枪营最新 回报,火势已有所控制,蓄意纵火滋事者尽被拘下。另东城区有一群江湖人士出没, 闹了些事端。” 我听到江湖人士这四个字便略有些紧张,只问,“闹了什么事端?” 陆见已经走到我近前,回答时眼睛只看着我,镇定得很,不似其他人,控制不 住地往季风看,只怕一个不防又被他神来一枪,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他说,“公主放心,那些江湖人只从天牢中带走了一些人,并未惊扰百姓。” 我心中“哗然”一声,竟不自觉地雀跃了一下,料想季风也听到这几句话,一 想到他再如何固执,这当下无论如何都要见他的家人去,我悬空了许久的心顿时放 了下来。 这陆见过去常年在皇兄左右,我却一直当他是个面目模糊的侍卫甲,今天他又 阻挠我离去,更令我讨厌,但这时我看到他说完这些话后目不斜视,只当季风不存 在的样子,顿觉这男人突然地可爱起来,妙得很。 陆见在离我仅有数步之遥地方停下,单膝跪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礼数周到。 我克制又克制,却还是没能忍住,脖子像是生了意识,自动自发地往后偏转过 去。 眼前都是火光,然后是阴影,将我罩在其中。 是季风,耳边“呛”一声轻响,带着血的长枪在我眼前落下,他已经走到我身 侧,就像过去在宫中每一个平常日子,我即将登上鸾车,他在我身侧默默立着,过 去我是从来都不回头的,因为我知道,他一直都会在。 季风开口说话,没有看我,眼里神色安静,也不叫我的名字,更没有尊称,只 有一句话。 他说,“我跟你一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