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我在一个摇晃的世界中醒来,身子躺在柔软的锦绣堆中,四下华丽,只是摇晃 不休。 我怕自己是魔怔了,怎么看出去一切都是动着的,但有一团金光忽然凑近我, 我近来对金色敏感,被吓得一闭眼,再张开那金色仍在,看清了,原来是我皇兄。 皇兄居然没带冠冕,没了珠帘,他的脸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如果不是龙袍上金 线织就的五爪金龙光芒刺目,我几乎要以为是我的皇兄回来了。 可惜不是的,我心里明白得很,那悠闲淡定笑得春风拂柳的皇兄已经没了,现 在在我面前,只是个皇帝而已。 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我只好直接开口,“这是哪里?”说着又习惯性地左右看, 可惜除了皇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车上,已经出城了,皇妹头回远嫁,为兄心中甚是不舍,送送你。” 我悲伤了,看着皇兄不说话。 皇兄贵为新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出嫁,那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又何 必那么着急,我晕着还没醒的时候就将我打包往人家手里送。 他看我这样安静,很是欣慰地拍拍我的脸,说了一声,“乖。” 我叹口气,问他,“不去可以吗?” 他失笑,摇摇头。 “慧宁也可以啊,她比我结实。”我完全没有罪恶感地指出这个事实。 皇兄听得笑意更深,原本在我脸上的手指移上来,摸我的头发,好像我是某种 小动物。 他软下声音,说,“可惜啊,慧宁不是我的皇妹,平安才是。”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了,我很小的时候经常觉得寂寞, 在宫里到处找他,然后跟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摆,到哪里都不肯放手,有时候皇 兄被我扯的无奈,弯下腰来,用很软的调子哄我,就像现在这样。 真可惜,人都是要长大的。 我沉默地垂下眼,许久才“哦”了一声。 皇兄的手还在我的头发上,继续说话,大概知道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我了,很 是兄妹情深。 他说墨国虽在塞外,却是个极其漂亮的地方,大漠中的都城湖山环绕,且这些 年来墨国兵强马壮,几乎吞并了大漠上所有小国与部落,疆野宏大,墨斐父王已经 老了,他很快便可登基,以后我就是墨国皇后,威风得很哪。 我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笑笑,“皇兄说的是,可要是平安身子不争气,还没 到那儿就见父皇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句话说完之后车厢里顿时没了声音,皇兄不再说话,只安静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收回手,伸一根手指将厚重的织锦窗帘挑开一条缝。 缝隙中阳光刺目,但我第一眼便看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人。 是季风,骑着马,就在车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骑在马上的样子,脊背笔直, 挺拔如松,比任何人都耀眼。 我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回头盯着皇兄,他对着我的眼睛微笑。 我被他笑得心寒,强自镇定说话。 “我只说可能,又没说自己一定会出事。” 他点头,“这便说到点子上去了,你若出事,他早该是个死人了。” 我听不懂,但听不懂不影响我被他吓得浑身发冷,说话都不利落了,结结巴巴 道,“为什么?是什么?” 皇兄不愧是我的亲兄,我这么说话他都听得懂,还笑着附送解释,抓过一只金 盒打开给我看,金盒严丝合缝,他只开了一条缝我便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 声,再看那里面竟有一对小虫,一黑一白,纠缠在一起。 “这就是不离不弃,喜欢吗?” 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有这样的名字,我抚额,摇头。 “你该喜欢的,它们感情可好,这一只死了,另一只无论如何也要回到它身边, 抱着它一起死。”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莫名。 “当然有关系。”他饶有兴致地指着白色的那只给我看,“这一只,现在就在 你的身子里,那一只嘛……” 我已经明白了,不想再听下去,身体的反应更直接,我吐了。 皇兄镇定得可以,立时抓过侧边小几上的沉香木钵盂放到我前面,一边看着我 吐还一边继续,“放心,白色那只懒,就算黑色的死了也不会去找它的,你若不出 事,它就这么永世地睡下去了,乖得很。你不是喜欢季风吗,我保证,只要你不死, 他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现在你知道,皇兄有多疼你了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