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地洞连着长长的通道,贺南带着我们往里走。通道两边也覆盖着毛竹片,一路 走过感觉阴湿,贺南说我快死了,我初听时难免震动,但不一会儿便平静下来,反 正这些年我时不时被人说要死要死,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只要能够与他在一起, 关于自己的生死问题,反倒不太放在心上。 地道幽暗,莫离一起步便将我的手抓住,不知是怕我走失,还是对我的状况百 出终于投降,行走间两人衣摆相交,他手掌温暖,我渐觉欢喜,到最后嘴角竟带出 笑来,傻乎乎的那种。 贺南是个话痨,但莫离沉默时压迫感强大,那黑森森的鞭子的阴影又多半仍在 他头顶盘旋那样,竟让他一路不敢吭气,只是时不时回头看我们,眼里千言万语, 看得出来压抑得多辛苦。 通道尽头居然有亮光,接近之后才发现是一条地缝一般的狭窄出口。贺南低头 钻了出去,我急着跟上,却被莫离一把拨到身后,只好跟在他身后进去。 等我迈出地道外,整个人便被面前的景象震惊了。 原来那地道连通的是一个地下山谷,四边山壁深深,顶上一线天光明媚,照落 谷底,更显此谷深邃无比。 谷底有溪流平地,几乎可以同时入数千人,地上长满了奇异植物,在朦胧光线 下颜色妖冶,美不胜收,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动物穿梭其间,各个形状怪异,根本叫 不出名字。 “不错吧。”贺南咧嘴笑,“我四十岁前整日的天南地北地游荡,之后偶然发 现此处,爱煞此地清净,并有无数珍稀药革动物,便定居在此。这十几年间,也只 被人找到过两次。” 我好奇,“除了我们还有别人进来过?是谁?” 贺南面露痛苦之色,“别提了,唉,那次真是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哪。” 我白他一眼,心想还不是因为你武功太菜,多花点时间习武多好,绝世武功比 什么都好用。 谷内有一小片空地,塔出小小的一间木屋来,贺南带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花草 往那里走。我见身边一株红花鲜艳欲滴,花蕊嫩黄,美不胜收,御花园里也没见过 的美物,忍不住低头想凑近了仔细看一眼,贺南惊叫:“别碰!那是我的美人醉, 碰一下起码要睡上十天。” 我还未抬头,身子已经被莫离拖开老远,接着又瞪我一眼,“跟好!” 我叹口气,想起嬷嬷了。 莫离啊莫离,你离我心中绝世高手的形象,真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木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床一桌一椅,地上倒是铺着厚厚的地垫与毯子, 充满异域风情,贺南说它们是他偶尔上草原溜达时别人送的,我立刻想起桑扎的话。 “你在草原上救过人?” 他立刻露出受侮辱的表情,“当然!医者父母心。” ……是后妈的心吧? “那这些是他们为了谢谢你才送的吧?”我摸摸身下柔软的羊毛毯,上面颜色 鲜艳,图案美丽,边角还绣了一颗小小的红心。 我发现新大陆那样指着它,“看,人家好爱你。” 贺南居然脸红了,一把拖过那条毯子,胡乱折起来塞进角落里,“别胡说,你 大哥才好爱你。”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就冷了,我们俩一起回头,看到莫离闪着寒光的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 完了,高手生气了,我们俩一起没用地咽了咽口水,转过身去,四只手放在膝 盖上,乖乖坐好。 “贺先生,你说平安命不久矣,可否细说。”莫离开口,居然客气了,叫他贺 先生。 贺南对莫离很有些忌惮,说话前都要看一眼他收在腰间的黑色长鞭,回答也迅 速许多,不像跟我说话时那么夹缠不清。 “她体内被人种了锁魂虫,此虫乃上古奇物,后被圣火教所得,代代由祭司用 血肉供奉相传,如果她不是圣火教祭司的话,得此物必定死于非命。” 自遇见丹桂之后,我每次听到祭司这个词便觉敏感,此时更是,不由自主再瞪 贺南一眼,很想叫他闭嘴,况且皇兄说了,那是不离不弃,与锁魂虫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我知道不能让他们知道此物来历,几乎就要跳起来反驳他了。 莫离却沉默,面沉似水,显然对他所说的话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我见气氛不对, 身上忽有些发寒,手指像是自己有意识,慢慢靠近他,最后按在他的覆在地毯上的 衣袖边,他的手一动,却没有翻掌推开我,也没有低头看过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 生。 贺南见我脸色难看,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来,得意扬扬地站起身来,从上 往下地看着我说话:“不过既然你们遇见了我,那就没事了,我能救她。” “怎么救?”莫离沉声。 “自是将锁魂虫从她体内引出来。” 我猛惊,抱住胸口跳起来,“不行,它不是一个的,还有另一个,你把它拿走 了,那个人怎么办?” 贺南两条眉毛弯弯拱起,“原来你不但知道它有两条,还知道他们是生死相连 的。” 我心里叫一声不好,再看莫离,他果然面色微变,目光如电,直射入贺南的眼 中,“此话何解?” 贺南抱肘得意,“不知道了吧?锁魂虫黑白相依,分种两人体内,白虫为主, 黑虫为辅,白虫之主若是死了,黑虫必定破宿主之心而出,其人死状奇惨。” 莫离低头,沉默良久,木屋中气氛压抑,隐隐有风雨骤来之势,让聒噪的贺南 都打着寒战开始噤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如此沉默,胸口忽然有轻缓的疼痛感,双手动 了动,很想抱他一下。 他仿佛有预知能力,在我还未做出任何动作的时候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目 光深且长。 然后他开口,说:“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他眼中的光芒复杂难懂,但越是让人看不懂的东西越带来压迫感,我还未思考 便本能地退了一步,心里大概醒悟过来,他应该是为了我早知此事却从未对他提过 而生气,立刻没用地结巴道:“那个,其实,我也是猜的。” 我一直记得他在山上所说的那句话。 他说:“平安,我最恨被骗。” “猜得那么准!”贺南那白痴惊叹了一声。我脑血上涌,立刻忘了他是世上唯 一能救我的人,一脚就踹了过去。 一阵劲风将我们俩分开,莫离站起来,负手对贺南道:“你说下去。” 贺南已经被吓得跳到屋子角落里,回答不知有多迅速,“古书上曾有记载,黑 白双虫相依而生,若入人体,其宿主自然生死相连,若是单独引出白虫,黑虫当依 白虫生死而定,总之要紧的是那两条虫,而不是两个人。其实类似的情况还有一些, 例如传说中只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双生雪貘,虽然体型比较大,但是相依而生的习性 是一样的,还有只有在沙漠中才能见到的……” “闭嘴!”我与莫离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摸着鼻子看他,心想我俩难得也心有 灵犀了一回。 莫离额角青筋隐现,握着鞭柄的手背也是,压着声音道:“说重点。” 贺南看了一眼鞭子,咽了口口水,点头,“只要锁魂白虫不死,那个身带黑虫 之人也不会死的。” 我略定下心来,又忍不住咬牙切齿,“为什么要把两条虫分置两人体内,这是 谁想出来的阴招?” 贺南瞥我一眼,“自然是圣火教祭司想出来的,用来保护主虫。圣火教祭司多 由女子担当,灵性越足之人越是体弱,必定需要一个绝顶高手来保护,但利刃伤人 亦易自伤,控制一个绝顶高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与你生死相连,这还不明白?” 我看一眼莫离,他面无表情,显然对贺南所说的话毫无异议。 我想起我家命侍的规矩,顿时心中大悲,原来这世上的变态竟是这么多的,不 止宫中独有,还有许多藏于民间的,防不胜防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