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杂书谈(2) 清人朱翊清《埋忧集》有则故事叫《捐官》,讲一个布贩子捐官的遭遇。清 代捐官本是合法买卖,但此人太不通窍。这个布贩子姓赵,花钱捐了个通判。依 制需得引见,皇上问他做什么出身,为什么要捐官?赵某不会讲漂亮话,直说了 :我私下以为做官比卖布生意更好些。皇上大怒,革了他的职。赵某非常气愤, 跑到吏部大闹,说:既然夺了我的官,就该把银钱退还给我!吏部尚书哪里肯依, 罚下去掌嘴五十,抽了一百鞭子,赶出吏部衙门。赵某倘若灵巧些,说些报效皇 上之类的话,他的通判必定就做稳了,捐官的花销自可连本带息捞回。今天的官 员比那位吏部尚书到底有情义些,游戏规则是收钱就得办事,事没办成绝对是要 退钱的。假如收了钱又办了事,东窗事发就绝对不能讲办了事。据说,承认办了 事就是受贿,不承认办了事还只是人情往来。 宋人沈括的《梦溪笔谈》虽被称为科学著作,但所载诸事今人看来有的只是 常识,有的未免荒谬。比方,书中说东阿阿胶之所以好,全因济水多从地底下流, 此水有往下走的特性,故而比别处的水清且重。人喝了用济水煮的胶,就能下膈、 疏痰、止吐。这自是想当然。但书中记述很多趣闻,读来颇有意思。《故事一》 卷记载,宋太宗赵匡胤曾到学士院正厅坐过,从此以后这个正厅只有每月初一, 众学士才能到正厅去坐坐,平日谁也不敢独自去坐。又有一回,赵匡胤夜间驾临 学士房,当值学士苏易简已经睡下,急忙爬起来接驾。因无灯烛照明整理衣冠, 皇帝随侍宫女便把烛火从窗框伸进,窗格上留下了烧灼之痕。一百多年后,沈括 记录此事时,学士们仍不愿意换掉那扇烧焦的窗格,要留作圣迹永世瞻仰。可见 皇帝们的被神化,都是读书人自己干的事。假使古今之人都像这班学士,百姓们 早已无立锥之地。康熙、乾隆是最喜出巡的皇帝,龙幸之地都得开作纪念馆,天 下黎民只怕要往地底下钻了。《故事一》还有一则掌故,说的是学士院第三厅前 有一巨槐,此厅被叫做槐厅。据说在槐厅里办过公的学士,好几位都做了宰相, 无疑风水很好。于是,学士们都争着要在槐厅里办公。有人刚从槐厅提拔走,马 上就有人抢着进去;更有不讲理的,把先搬进去的人行李扔出来,相互扭打亦不 少见。沈括说他做学士时,亲眼见过这等闹剧。据说如今有人越是做了大官,越 是迷信。有些地方机关大门选朝向,必听风水先生指点;有的官员履新选日子, 也要请高人算上一卦。曾见报道,有的官员选秘书、配司机,都要看他们同自己 命相是否犯冲。可机关算到这等地步,到底还是有许多翻了船。 《梦溪笔谈》所涉极是庞杂,官制、仪礼、地理、医药、天文、器用等等, 不一而足。举其有关地理一则,说到凡河流以漳命名者,必定是河水清浊相汇。 比方,当阳、灨上、鄣都、漳州、亳州、安州等地都有以“漳”命名的河流。漳 与章近义,章有花纹的意思,故而水流清浊相混为漳。沈括做了大量推敲之后, 话锋一转却讲君臣之道了。由“漳”谈到了“璋”。“璋”以“章”为部首,而 “璋”为皇帝左右大臣所持。《诗经》说:“济济辟王,左右趣之。济济辟王, 左右奉璋。”璋是圭的一半,二璋合一便是圭。所以,大臣们手持玉璋,便是联 合一心,供奉君王的意思。科学谈到最后,就是讲政治了。沈括著此书时虽已归 田,但他毕竟曾为朝廷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