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的贪婪之心 “晚上他就告诉了我。他说那个女人一直对他很好,很久了一直对他很好,他 知道他对不起我,但是一切已经发生了,不可能再逆转。那个女人就是他公司里的。 很久以来我听到过闲言闲语,却没往心里去。最近一二年他回家越来越晚,越来越 少,我只道他忙,也没太往心里去。后来想一想,其实征兆是早就有的,只是我没 有用心。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你是很傻,傻得可爱。不过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 的。”乔安若有所思。 不,看来思齐并没有走出来,所有的一切埋在她的心底。这类事情的杀伤力对 任何人都不会太小的。思齐的故事并不新鲜,是现在太司空见惯的故事。一个男人, 一个原来守着妻儿守着一份能求个温饱的工作安安分分过日子的男人,下海了,发 迹了,手里有了些钱,身边也多了女人。算起来,思齐的丈夫还不是那种能“潇洒 走一回”的男人,他没能做到“喜新不厌旧”,他没能在老婆和情人甚至几个情人 之间妥帖安排、搞好平衡,而这是如今甚多的男人特别是“大款”们玩得滴溜溜转 的把戏。“她怀孕五个月了,我才刚知道。她不肯打胎,打胎也晚了。她说我若不 接受这个孩子她就同孩子一起死。我实在没办法,我求你,思齐,闹不好会出人命 的。”他这样对思齐说。 这是一个懦弱的没有成熟的男人。这是一个极自私的男人。这是一个还没有学 好怎么偷腥就急急忙忙去偷腥的男人。这是一个虽早已娶妻生子却仍然不懂得女人 的男人。失去了思齐这样的女人,他会后悔的。但是,谁又知道呢?婚姻确实挺像 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脚指头知道。 人的心里到底有多少贪婪和获取的欲望?她想起了自己前几天在百货公司抢购 东西的经历:一家大百货公司因店庆全部商品打折,她恰巧碰上了,于是她也加入 拥挤的人潮中寻找能购买的东西。平时觉得可买可不买的,平时觉得贵舍不得买的, 这时想都不想就都买下了。算一算账,心里挺是满足,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再看 看抢购的人群,都是买红了眼的样子,好像不要钱一样,唯恐能占的便宜没有占到。 占便宜的满足感只是一时的刺激,不管你能积累多少这样的刺激,那都决不会 带来真正的幸福。倘若陷进贪婪的漩涡中去,你便将永远在焦虑怨愤和患得患失的 泥淖中挣扎。但是,有几人能悟出其中的道理!即便能悟出一二,就能敌得过争夺 与占有的本能吗?比如她自己,在面临利益争夺的时候,她想明白的道理总能敌得 过获得的欲望吗?人,总想占有尽量多的东西。 那么男人对于女人的欲望也是如此吗? 这是一个骤然变化的社会中的必然吗?它激起了人们所有的原始的贪婪之心? 像红了眼抢购打折商品一样,金钱、性、房子、汽车,还有各式各类的物质享受, 然而在生怕错失而匆匆忙忙地攫取中,早已失去了你独一份的生命感受。 “获得”的焦灼感太强了,已难于去触摸到生命和生活的本质。在男女的情爱 上亦如是。“只求一旦拥有,不求天长地久”,然而“一旦拥有”的都是什么?为 什么在诸多的一旦拥有之后,心里终归是茫然与失落? 刚才思齐在说什么?一杯咖啡,一件漂亮的衣服,一条好看的丝巾,一件别致 的首饰,一束花,一只小猫,一些生活中的小事情。如果她早十年听到思齐说这些 话,她会鄙薄思齐的没有理想和俗气,但是今天听起来,怎么找到了一种类似顿悟 的感觉? 然而“要”,是动力,是竞争。人类的罪恶缘于此,人类的进步也缘于此。 “平常心”是人们常说常听的词,“平常心”是人们难以做到的事。人有贪婪 的本能,人更有争强好胜的本性。有几人能不在乎他人与社会的目光?有几人没有 显示和证明自己的欲望? 再细想,世间的一切只在于一个“度”,人们难以把握的度。 在朦朦胧胧的思想中,乔安睡着了。 她要结婚了,同身边的这个人。这个人,她并不熟悉,这似乎是一个任务,同 他结婚。什么任务?什么人给的任务?都很模糊。有一点是清楚的,这不是一个真 的婚姻,她无须付出真的感情。但是要把梅姨安置好。 梅姨告诉了一个让她高兴也让她惊讶的消息:思齐的父亲要娶她。或者说,她 将同思齐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思齐的父母会一起照顾她。做起来很方便:她们原来 就住在思齐家隔壁,只要把墙壁打开就成了一大套房子,就是一家了。 “这样很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同他们很好相处,他们会很好地照顾你的。” 她由衷地对梅姨说。 事情进行得很快。办喜事其实就是安排房子。来了那么多的人,有打通墙壁的, 有粉刷墙壁的,有铺地毯的,有搬家具的。她很兴奋,生活就要重新开始,这样热 火朝天的景象让人兴奋。梅姨的样子有些悲伤,“别难过梅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安慰梅姨。她同梅姨呆在一间屋子里,热火朝天中她们插不上手,人们好像也忘 了她们。 很快就安排好了。梅姨也被人扶了出去。但是她自己的这间屋子怎么这么乱啊? 堆了一张大床一张小床,两张办公桌,还有好些杂乱什物,屋子里没有插脚的地方。 她突然觉得不对,不可以这样,她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 她去找思齐的妈妈。她从过道里走过去。刚归置好的房子很漂亮,一间一间都 很漂亮。思齐的妈妈正在她自己房间的桌前埋头算账。但是这是思齐的妈妈吗?她 的脸拉得这样长,脸色这样发青,她没有抬头,“你可以住在过道那里嘛,那里不 是也有一张床。”对于清理一下她的小房间的请求,她这样回答。 “那怎么可以?我要有一个自己的空间。”她固执地站在那里。 “这真是很麻烦。”思齐的妈妈抬头对正走进来的思齐的爸爸抱怨,“也许我 们无须这样做,我们可以把房子直接买过来。” 她恍然大悟。原来同梅姨结婚只是为了她们这套房子。“我们不卖房子,”她 冷冷地说,“我们要自己买过来。” “你们没有权利买。”思齐的妈妈同样冷冷地说,“这套房子原是你父母住的, 你父母去世了,你没有继承权。” 她感觉到恐惧,她感觉到绝望。那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恐惧和绝望,没有 地方逃,没有地方可去。 “你出卖了梅姨,你也出卖了自己。如果你跟着我,我是会保护你的。但是现 在我还是会救你。”那个她要同他结婚的人出现了,他对她说。 她完全糊涂了。她好像是要同这个人结婚的,后来是怎么回事?后来怎么好像 又没有这么回事了呢?她只是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孤独无助,深入骨髓的恐惧绝望。 是那么的压抑。她大叫起来。 她惊醒了。一身汗。窗帘外仍是黑的夜,身边是熟睡的思齐。我怎么会做这么 荒唐的梦,多怪诞啊!但是梦中的孤独和恐惧仍然紧紧地攫住她。那孤独和恐惧原 是种在她的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