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骗枭(21) " 我是准备从她们手上收几件,只是一时没挑到合适的。这样吧,算我托老 哥你给婉儿捎个话。" " 给婉儿捎话?" " 对。" " 托我捎?" " 对。" " 那姑娘长得不错。" " 对对。" " 身体也好。" " 对对对。" " 你安的什么心?" 掌柜的笑了。 他愣怔了一下,慌忙解释道:" 老哥,你想歪了,我托你捎话,是要给她画 一张画,画一张西洋画。" " 你要画她?" " 对。素描。" " 什么树苗?杨树苗还是柳树苗?" " 你老哥不是糊涂人,帮个小忙吧。" " 中!" 掌柜的笑吟吟地站起来。 掌柜的是如何代劳的已无从得知,反正到下午时分,那婉儿如约来到镇北的 一个僻静处,卞梦龙二话不说,给她摆了个姿势,就画上了。几个孩子好奇地看 着,脸蛋冻得发青。 背风的黄土坡下,婉儿拘谨地半坐着。她仍是原来那身打扮,只不过擦了个 红脸蛋,使得尚存些许的娴雅风貌一扫而空,这还不算,头发也蘸着水认真梳过, 死巴巴地紧贴脑壳,明光锃亮,一丝不乱,完全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大姑娘。 几个孩子偷偷乐。 婉儿的手不自然地搭在膝盖上,脸绷得紧紧的。孩子们的笑声传来,她越呆 越不是味儿,干脆一扬胳膊,喊道:" 滚一边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过了片刻,几个小脑袋又悄悄地探出了坡顶。 画板支在距婉儿四五米处,卞梦龙熟练地画着。从他的角度看去,土坡下的 婉儿,犹如荒漠的黄沙中的一株小小的野花,让人不能不爱怜。 几个大胆的孩子凑到了画板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婉儿焦急地抻长脖子,似乎很想知道自己在别人笔下被画成了什么样子。 他全神贯注地画着。 " 先生," 婉儿问道," 你的笔怎么不蘸墨呀?" " 这叫铅笔。" 他答道。 " 铅笔?" 婉儿喃喃重复道,又问," 啥叫铅笔?" " 铅笔……就是中间的芯是石墨的。" " 啥叫石墨?墨还有石头的?石头的还怎么研呢?" 对这一连串问题,他感到难以回答了,真要回答的话,那要费好多好多口舌。 中国画素来讲究的是用笔运墨。所谓用笔是指钩、勒、皴、点笔法;所谓用墨是 指烘、染、破、积等墨法,墨的运用上又分浓、淡、干、湿。这些跟西洋画法完 全不同,一个土生土长的河南女子的头脑里怎么可以理解不研墨的绘画,又怎么 能知道伦勃朗这样的大师能用不蘸墨的笔画出了真正的艺术品?他不吱声,认真 画着,在画一个没见过铅笔的姑娘,在画一个尚未认识到自身美的姑娘,在画黄 河故道盐碱滩上冷不丁冒出的一株朴实无华的小花。 画纸上,婉儿的铅笔素描像,技巧不错,和本人很像。 " 呀!这就是我呀。" 婉儿惊叹地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画纸从画板上取下, 认真看着。 他颇为自负地在一侧看着。他不仅是满意这幅画,更满意的是画这幅画后在 婉儿那里所达到的效果。 " 先生," 婉儿把画贴在胸前,羞涩地说," 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 用不着谢。" 他落落大方地说," 我本来就是要买你家画的,如果方便的 话,把你家还有些什么画告诉我就行了。" " 画都在我娘那里,我也说不出还有些什么画。" " 你就不能到你娘那里看看?" " ……这倒可以。" " 那什么时候告诉我?" " ……很快。" " 那就明天吧。好吗?明天这时候我还在这儿等你。" " ……好吧。" 婉儿说完转身跑了。 他望着她跑远的身影,神思有些恍惚。 一白天下来,跟婉儿打了两回交道,先是到静斋挑货时见到她,后又给她画 像。艮岳的事无进展,却泡个清丽的当地姑娘了,能泡出什么结果?晚上,他在 灯下沉思。 门推开,掌柜的托了壶热茶进来,往桌子上一放,略感好笑地说道:" 你这 个年轻后生呀,真怪。又不像画画的,又不像来找古董的。方圆十几里地,除去 开封不说,就静斋有古董了。那母女俩那里不能说没真东西,可你溜了一眼就不 再想了,倒费大心思给婉儿画像,你想从她嘴里套点什么出来?找哪一门的古董? " 他在沉思间突然发问:" 你可是当地人。" " 当地生当地长,除了开封没去过其他地儿。" " 对这周穆镇上的事情熟吗?过去的事。" " 估摸着没有我不知道的。开客栈的嘛,东听一嘴西听一嘴的,大凡该留心 的全装到耳朵了,要问啥说吧。" " 艮岳。" " 嘛?" " 艮岳。" " 没听说过当地出土过这种罐子,莫非是兵器?" " 挨不上。艮岳是北宋末年的园林。" " 你想把整个园林买回去?" 所谈全然接不上茬,他倒头睡下,掌柜的摸摸鼻子上的赘疣,怏怏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来到了昨日作画的地方静候。这里本是成熟的农业区,此 刻却显得是个离群索居之处,行人罕至,商旅绝迹,只适于哲人在此冥想。 卞梦龙四下看着,神思怅惘,愁绪被一缕一缕地抽拉出来。田野中有一块大 石,他走上前摩挲着石头,石头又凉又滑;田野中有几棵老树,他上前摩挲着树 身,树的年头并不长;他下意识地用足尖踢了踢土地,踢出来一个小坑。 待他再举目四望时,似乎赌徒在一个点上押宝。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再远眺 时,一个穿红着绿的人从田野间向他跑来。 婉儿今日换了身新褂子,其上是绿叶相扶的红茶花,头梳得齐齐整整的,一 丝不乱地从中间分开,辫梢上捆了几圈红头绳。 她喘吁吁地跑来!到他附近,突然放慢了脚步,低眉垂眼,揪着花褂子的下 摆,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他像看戏般打量了她几眼,问道:" 你娘那里藏的画,你都瞧见啦?" 婉儿点了点头。 " 都是些什么画?" " 恁破恁旧,又脏又黑,没什么好画。" " 又黑又旧?" 他压抑着心头的狂喜," 瞧清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