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骗枭(67) " 有多少钱全拿出来。" 冀金鼎显得很有把握。 吉顺强作镇定。" 老冀,你是有钱没地方扔了。" 他扳扳枪道:" 那就走着瞧吧。" 说罢便往枪里装八发子弹。 轮盘旋转起来,仍是花花绿绿的一片。 他举枪瞄准,瞄到八号后又把准星往左偏了偏。 众人屏息以待。这回尽管有黑大个作保,他们无赔钱之忧,一旦打中了,却 可以白捞一笔。黑大个说枪已校出来了,可偏两巴掌半又有什么用,这玩意儿是 转着的。正胡琢磨间,枪响了。 " 我来验靶。" 吉顺说罢破例走上前去,看看弹着点。 轮盘的八号位正中有一个弹洞。 他迟缓地转过身来,沙哑地说:" 打中了,兑钱。" 众赌徒欢声雀跃,拿着票号往账台拥去。 冀金鼎扬扬手中纸," 我再买两千大洋的八号号票。" 吉顺怔住。刚赔了两千,已见了血,再赔两千可不是小事了。 " 两千!" 冀金鼎发一声喊。 吉顺脸白了," 是不是……" " 没的商量!" 冀金鼎拍拍手中枪," 老子打空了十次你们没吭一声,一次 打中了你们就要撤头,不行!两千!" 众赌徒跟上来," 我们也押八号!""我跟上八号!" " 这是要绝我的路," 吉顺从牙缝中龇出一句话,"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 养的人就指着这个吃饭呢!" 众打手忽地拥上,那架势是要拼命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慌忙进来,急匆匆间看到吉顺,忙俯在他耳边说:" 那个 小白脸来了,还带着一个大肚子。像是警察局的' 潘大肚子' 。" 他疾回首,果不其然。 卞梦龙挽着小黛玉前导。其后,潘大肚子晃着肥胖的身躯,小凤姐紧紧地挽 着他。 卞梦龙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对吉顺低声说:" 警察局潘局长微服私访,您千 万别声张。找个空地儿,好生招待,让他玩高兴了,走了就行了。" 吉顺擦擦脑门上的汗,向打手们递了个眼神,打手们散去。他急豁豁地要去 接待,冀金鼎一把拽住了他," 这票号卖不卖呀?" " 把后台也搬到这里坐镇了。" 他一顿脚," 卖就卖吧!" 潘大肚子平日里总腆着肚子在市区转,麻将桌的赌徒一见他来了,赶忙起身。 卞梦龙等四人落座。正洗麻将,传来枪声。 潘大肚子不以为然地说:" 这地方也开了枪赌。" " 是的是的。" 吉顺在一侧点头。 " 那就得在准星上做手脚," 潘大肚子颇在行地说," 要不然,遇上个好枪 手能把赌局打破产了。" " 是的是的。" 吉顺话音刚落,那边传来欢呼声,他一阵昏厥,赶忙扶到椅 背上才没倒下。 卞梦龙扫了他一眼,向远处扬扬眉。 远处的冀金鼎向这边点点头,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 半个时辰过去了。麻将已打了十来圈,却没听枪响。 " 和啦!" 潘大肚子高兴地叫起来。 卞梦龙边把自己的码子推过去边说:" 潘局长连着和,高明,高明!" 小凤姐和小黛玉拍着巴掌捧场。 吉顺边赔笑边支棱着耳朵听那边的枪声。一只手拍拍他的肩,他忙回首。 冀金鼎一偏头,向一侧挑挑大拇指,转身便走,吉顺知道他有点什么事要关 照,忙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距麻将桌不远处站定。这是个偏僻角落,四下 无人。 吉顺躬着腰说:" 冀好汉有何事尽管吩咐。" 冀金鼎斜他一眼," 这阵子听到枪响没有?" " 没有。" " 我为什么不打了?" " 冀好汉发了善心。" " 老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善心。" 冀金鼎看着对方,掂量着措辞说," 我不 打是因为我的卞老兄不愿盘进一个背着债的赌局。" 吉顺惊得向后一仰," 你们果真要盘进?" " 光为赌赢俩钱,我们也不会接二连三往这里跑。" " 这个……这个……这个……" 冀金鼎拍拍对方的肩," 你看到我们卞先生跟谁在一道了,想有这么粗的根, 你的枪赌摊想收都收不了。两条道任你挑:或是你今天晚上到盼盼苑找卞先生谈 去——用什么代价盘出会馆;或是我现在再去放两枪,凭我腰里现在别着的庄票, 两枪就能让你输得卖老婆孩子。" "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馆主连声说。 " 三天之内必须答复!" 冀金鼎厉声说。 四十 小黛玉走到窗前,贪婪地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卞先生 到底怎么啦?他和冀金鼎明明在隔壁枪赌中发了财,从那以后两天过去了,这是 第三天了,可这三天来他连理都不理她,没早没晚地一个人躺在床上琢磨事。她 从窗前回身,到梳妆台前坐下,在镜子里照着,那浓妆艳抹的面孔上,仍是一副 惶惑不安的样子。 她在镜前整了整头发,回过身来,只见卞梦龙仍动也不动地斜躺在床上,那 无精打采的样子与整齐闪亮的锦缎被褥形成了鲜明对照。他这时朝她抬起目光, 款款地打量她,懒洋洋不慌不忙地观察她,既没笑也没生气,在那惺忪的眼神中 渐渐流露出一种感兴趣的神态。 小黛玉像得到了某种允诺,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倩影像火焰似的摇摆着,无 声无息地伏到了他的身上。半明半暗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掐了掐她的脸 蛋,眼中有个火花闪过,肩膀接着一耸,正欲起身把她翻下去,眼中的火花又倏 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无可名状的失意感。娇憨也从她的脸上消失了,代 之而起的是迷惘。他用拳头狠狠地擂床板,她吓了一跳,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他 推了下来。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含混不清地咕嘟了一声,两手狠狠地搔了搔头发, 用泛着血丝的眼睛凶煞煞地四下看着。 他的心里当然不是小黛玉这样的窑姐儿所能估摸的。 除却大城市租界中外国人开的赌场,南京的赌场与各地的一样,无非是明堂 子、私窝子和摆片三种,摆片没有固定的赌场,由帮会头子、旧军官和富商充当 " 片官" ,临时邀相识的赌客到某公馆或其他方便之地聚赌。由于招揽的俱是有 钱人,没有家产做抵押者不邀请,所以俱是现金交易。这种聚赌有饭菜以至鸦片 招待。可放赌账,输了钱也可拖欠一段。片官负责赌场的一切,但不与赌客对赌, 不管输赢,进出数的一半成为片官拍的头钱。片官有发财的,但聚赌时间、场地 均不固定,所以来钱是不稳定的。私窝子赌场相对固定些,规模多不大,但赌注 大。每人都几千几百地大进大出。私窝子多是为某种经济甚至政治利益而设置的。 如银行或银号为放赔而私设窝子,利息比放款高一倍。有的大公馆设私窝子,目 的不在那点抽头上,而是为了联络党羽,发展势力,行贿于其他官员以及掩护其 他的更大的交易等等。而机构设置最" 正规" ,进钱最快的赌博场所,一般地说 是明堂子。明堂子中赌法金,终日里,中小商人、中下级军官、职员、店员、艺 人、工匠、烟贩、娼妓、散兵游勇、地痞流氓,若干人等川流不息,甚至官僚及 富商者流中人也偶尔光顾,其间总如赶市赛会般热闹,进入现金额极大,赌场方 面不设任何招待,只管抽头,值百抽五,不管你是输家还是赢家。有的摊位则收 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