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一本醉(1) “葵,有情书耶。”芮手里拿着信封,慢慢合上置物箱的门。 门后出现葵的脸,“是吗?谁写的你要不要撕掉?” “没有写名字。”她前后翻了翻。 “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套,撕了吧。”葵轻蔑地笑了笑,合上门。 “不要嘛,看看写什么。” 颠簸的公车,两人并排坐着,这班车并不拥挤。 “你有天使般的笑容,让我难以窒息地爱上你,呵呵哈哈!”芮笑着读情书 给葵听,她明亮的双眼眨呀眨的。葵也微笑着,但年轻的嘴角却是沉重的。只有 她清楚,她的笑,不是因为情书的内容,而是因为芮天真的模样。 “好老土噢!”芮说着,撅了撅嘴。 葵笑了,“后悔了吧,早叫你撕了。” “不撕。”她调皮地说。 坐在公交车上,葵的心情总是很糟糕的。 因为家快到了。 她讨厌潮湿,但偏偏这条矮巷子就是这般潮湿。 四周弥漫着庸俗的气息,她麻木地走着。 每一次在这条巷子里走着,她总是盼望着。 这,是最后一次。 可是没有,同一条令人厌恶的潮湿的巷子,她走了十几年,并且还要持续下 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巷子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昏暗,也越来越令她厌恶。 家里酒精的味道已将她熏得失去嗅觉。 啤酒瓶的撞击声她也早已听得习惯,那不过是种难听的音乐。 父亲的怒斥,怒斥时布满血丝的眼球,还有嘴里散发出的难闻气味。 一切的一切,她早已习惯。 对葵来说,父亲只是一个与自己居住在一起的肮脏并且愚蠢的男人。 十几年了,她不会再在暴力中哭喊或尖叫。 倘若这个男人再次抓起她的头发朝墙上撞,执起皮带抽她,或是发疯似地将 酒泼向她,用滚烫的烟头戳她,甩她耳光。她也只是麻木地站在那任他凌虐,疼 痛中,她痴癫地笑着,望着自己的鲜血冰冷地滴落。 她回到房间,开一盏破旧的台灯,灯光阴冷而泛黄。 拿起画笔,这是她一天中最骄傲的时刻。 “愚蠢是一种不治之症。” 知道芮听不明白,葵还是常说这样的话。正因她知道芮不会听懂,才愿意说 吧。 “芮,如果能够选择,你希望自己用什么方式死去?” “我吗?”芮看了一会儿天,思考了片刻,然后很兴奋地说:“我会选择一 把刀!” “为什么?” “刀子伸入炽热的体内,却感到冰凉。刀片切断血管的瞬间,却感觉不到疼 痛。很干净的,没有血腥与恐惧,你感觉不到死亡。慢慢地,血液才从伤口流淌 出来,那么平静。我也将很平静地,在越来越强烈的刺痛中等待死亡。”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葵的眼睛眯着,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那个芮所看不到的地 方。 “为什么呢?” “因为空虚,将是最大的快感。” 知道芮又听不懂了,她只是傻傻地笑着,葵看她的笑容时,总是充满了关爱。 她喜欢芮,因为从她身上可以闻到原始的味道。 体育课。 葵说:“芮啊,别上了去食堂吃东西吧!” 一听到吃,芮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振奋,葵微笑着,因为这个叫芮的女孩太简 单,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嘿,葵!我跟你说哦,8 班新来的实习老师很帅哪!” 葵抬起眼皮,“哦?那8 班的女生岂不是乐疯了。” “可不是,没事老往办公室跑,问问题啦什么的,假死。”她愤愤不平地说 着,啃了口面包。“要是我们也换个帅哥当老师就好了。”她又开始做起白日梦。 “你花痴啊?要真那样你就上不了课了。” 芮撕开香肠的包装带递到葵嘴边,“这什么?”葵凑了凑眉。 “吃嘛!” “嗯,我不要。” “吃啦吃啦!” “不要。” 钟声响起,同学纷纷走进教室。 “芮,老师叫我放学去找他,晚了你就先走吧。” “不要,我要等你。” 葵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望着芮,向日葵般的笑,为何总是那么温暖。 “我明天开始要兼一份零工。”葵说。 “啊?为什么啊?” “赚钱啊!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幸福啊?” 芮失落地低下头,“怎么了?”葵问。 “那是不是不能和我一起坐公车了。” “你很笨耶,我会陪你等车的啦!”葵说着,朝芮的额头轻推了一下。 跟父亲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极至,她再也无法忍受。 于是她想:我需要一笔钱。 毕竟只是17岁的懵懂少女,她决定要半工半读,以为凑足了钱,就能离开那 条潮湿的矮巷。 每逢一三五,她都会跷掉下午的课,来到速食店打工。 等到学校放学,再回来接芮。 看芮平安上了车,她再独自一人,沿着傍晚朦胧的街道,走进那片灯红酒绿。 在酒吧里,她帮忙擦桌子送酒,对于这黑暗中的嘈杂,她总是一脸冷漠。 夜深了,她拖着疲惫的躯体,走进那条潮湿的矮巷。 就算她有多么厌倦这样的生活,她也总是沉默,因为她深知,抱怨,并无法 改变什么。 走在这条潮湿的巷子里,她的心,也会跟着潮湿,眼眶也一样。 但无论是笑或是泪,对葵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惟独面对芮的时候,她才会卸下原有想法。 芮说:“看葵笑一次,芮就能开心好久呢。” 于是在芮面前,葵常常笑,笑得莫名其妙的。 她在心里暗暗地说:“芮啊,要一直这么开心,永远别知道人世悲惨的一面。” “啊!向日葵向日葵!”芮开心地转身叫葵过来看。 这是葵用打零工赚的钱给芮买的礼物,一个发音盒,向日葵状的小喇叭。 星期天,葵没有去打工,因为答应了陪芮逛街。 芮跟其他女孩一样,喜欢逛街,喜欢打扮。 尽管葵不喜欢。 她们沿着同一条街从街头走到街尾,芮很开心,她和葵不同。因为只要她笑, 就代表她快乐。 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有芮的陪伴,冬天也会有着夏天的温度。 葵很怕冷,身子也很瘦。在这样的冬天里,她总是穿得很厚,然后围上一条 毛绒绒的黑色围巾。白皙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毫无血色。 “冷死了,芮!别去那里,风大。”她一边说,一边搓着双手。 “走啦葵,我牵你嘛,不然你可以像这样啊。”她说着握起葵的手,放进自 己毛绒绒的大衣口袋里。“这样就不冷了呗!” 其实这一天,葵的心情很低落。 昨天在酒吧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挑逗她,被她破口大骂后,那男人甩了她 一耳光。 老板叫她不要再去那里做事了。 “肮脏的东西!”当时她咬牙切齿的。 “葵,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嗯?没有,我没事。”她顺了顺直发,然后将双手贴在脸上。 “我们去吃冰淇淋吧?” “什么?冰淇淋?”她猛地抬起头,看芮笑得很灿烂。 冷风凛冽的广场上,她们坐在一起吃冰淇淋。 葵冻得直发抖,嘴唇发紫,手里的冰淇淋硬得和冰块似的,咬一口,牙齿一 阵酸。 芮的四层冰淇淋都是不同颜色的,有草莓,菠萝,巧克力,还有青苹果。 但葵不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她的每一层,都是纯白的香草味。 看葵发抖的样子,还有咬冰淇淋时的表情,芮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哈哈没有没有,原来葵在冬天吃冰淇淋的时候这么可爱啊哈哈。” 葵盯着发笑的芮许久,“什么嘛!别用‘可爱’这个词形容我啊!” “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她是故意的,她也清楚葵最受不了别人说她可爱。 其实葵不喜欢甜的东西,她觉得甜的很腻,而且这世上没有真正甜的东西, 于是甜味,是虚假的。芮相反,她喜欢巧克力,喜欢蛋糕,喜欢冰淇淋,任何甜 品都是她喜爱的。 “我不吃冰淇淋,太甜。”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冰淇淋最有用了。” “不要,太甜。” “冬天吃不出甜味啦。” 她是这么说服葵的。葵看了看芮,半信半疑,最后还是投降。 “总是不吃甜的也不好啊,会低血糖的。”芮说着,咬了口粉红色的冰淇淋 球。 “谁像你啊,老吃甜的小心得糖尿病。”葵故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