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一本醉(2) 芮猛地一楞:“什么嘛,老人才会得那种病啦。” 葵笑了,很开心,虽然这仍不代表快乐。 “葵,冬天的时候我最喜欢像你这样穿的。” “我?” “是啊,垮垮的裤子,大衣,围巾,帽子,很充实的感觉。” 葵看了芮好久,“芮,有些东西,看似充实,实际上只是为了掩饰某种空虚。” 在车站等了很长一段时间,车都没有来,葵的脸被冻得发白,一只手还藏在 芮毛茸茸的口袋里,她看着芮,神情依旧。 车厢内挤满了人,空间很狭窄,但是芮不能太晚回家免得挨骂。 在挨骂和挤车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挤车。 葵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把手,“芮,到里面来。” 芮抱着包挤进人群来到葵边上。 “抓紧我。” 她再一次伸出了她冰冷的左手。 芮将它紧紧拽住,笑了,虽然这只手依旧冰冷。 她突然怀念起去年运动会的时候,那是葵第一次开口同她说话。 这是年段组织的单脚跳比赛。 她和葵被分成了一组。 葵漠然地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芮的右脚上。 她平静地伸出左手,告诉芮:“既然握着,就请不要松开。” 芮点了点头,灿烂的笑容,比起葵冰冷的手,她的手心,是那般温热。 回到家,芮拿出那个小小的发音盒,摇响重复的乐章。 她把它放在床头,每天睡前,转它一遍,而后入梦。 葵掌心的那阵冰凉还未退却,让人心痛的温度。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停下,芮也没有真的睡去,更没有力气再将它转动。 只是不停地在心里说着:“葵,我决不,松开你的手。” 在这一学期结束后,葵真的离开了父亲。 她租了间小小的便宜房子,住下。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带走太多行李,只是一些衣服和书。 因为对她来说,带走越多,越不容易遗忘。 离开的时候,那条矮巷,依旧潮湿。 “你不可以再吃泡面了!” “没办法,我穷。” “放假了我爸妈要去旅行,所以我决定了!” “你,你不是要搬来和我一起住吧!不要啊!” “没错!这个假期,我一定要把你养胖!” “拜托,您的父母大人怎么会放心丢下你这娇小姐独自去旅行?他们没拿铁 链子拴住你就不错了!” “哼!可是这条铁链子偏偏是最疼我的表姐呀,所以咯……嘿嘿……” “那么……您的意思是……”葵感到额角降下斜线三条,一种“不祥”的预 感涌上心头。 如果住在一起就会减少隐私,即便芮是最好的朋友,也算是唯一的朋友。但 是葵一向都讨厌“发现”这个词。 芮要是真的搬来,她就不会再寂寞,不会在阴暗的脏乱的屋子里边吃泡面边 画画,也不会在一片漆黑中忍受那种莫名的恐惧。 但是她真的很担心,至于担心什么,她自己也琢磨不透。 这一天,阳光有点懒洋洋地铺向四处,葵的屋子似乎是被太阳遗忘的角落。 芮提着一个大带子,手里捏着一张写有地址的纸,穿梭在这条新的巷子里。 这条巷并不潮湿,可是每走一段就有几袋垃圾堆在一旁,还有几只野猫偶尔 出现。 上了几层台阶。 “211 号,212 号,这里吧?” 芮有点紧张地朝里探了探脑袋,是个破旧的堂。 “葵!我来了!”没有人应,她又叫了几声,“葵!” 看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不知道葵上哪去了,于是她直接走了进去。 门没有关,芮进去后把带子放下,就四处看看。 虽然屋子很小,经过葵认真整理后还是挺杂乱,但芮觉得很开心,因为在这 里,她可以看见葵的每一丝痕迹,葵是在这里生活的。 一本画册吸引了她的视线,心想:葵又有新作品了。 芮笑着走过去,这时身后传来葵的声音:“芮!”她惊慌地跑过来把画册拿 走。 “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本来就约这个时候啊,是你晚到了,我看门开着就直接进来了,对了刚那 个是什么啊怎么拿走了我还没看呢。” “没什么,一些草稿而已,画得太丑太丢脸不让你看。” “呵呵,死要面子。” 她帮芮把东西放好,把为她准备的毯子铺好。 “喂葵,隔壁那几间有人住吗?” “有啊,看起来很破吧?但就是有人住。贫民窟不知道啊?”她不在意地笑 了笑。 天已经亮了,这间屋只拾到一丝丝的阳光。 葵睁开她朦胧的睡眼,很自然地回头看还在熟睡中的芮。本想叫一声:“嘿 芮,起床了。”可这个念头立刻被芮熟睡的画面打消了。 葵望着她,长长的睫毛,婴儿般稚嫩的皮肤,美丽的轮廓,此刻,她多么平 静,没有笑容。她一头可爱的蓬松卷发搭配起她的娃娃脸,还有那印着向日葵的 黄色棉被。 连沉睡,都那么令人怜爱。 连平静时,都给人以温暖。 “睡吧。”葵轻声说,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好被子下了床。 葵把早餐买回来的时候芮已经醒了。 “葵你跑去买早餐了嘿?好好哦”她嘟着嘴,揉了揉眼。 “是啊,这样你醒来正好可以吃。” 葵从袋子里拿出丰盛的早餐,要知道平常她对早餐这个词是毫无概念的,这 还不都是为了芮。她知道芮的食欲一向很好,芮那巨人般的食量她再清楚不过, 她更没有勇气让这小孩饿着。 她们两坐在台阶上吃,这里的阳光稍亮了些,芮的皮肤似乎变得更透明。 “葵,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去超市买些吃的回来好不好?我还想去买些画画 工具。” 葵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张五十。 “能用的就这么多。” “傻葵,我有就好。” 葵吸了口热豆浆,没有再说什么。 明亮的超市里,葵负责推车。 “葵,买这个好不好?” “你挑。” 就这样,很快地购物车里的零食就叠得高高的。芮很开心,但葵依旧沉默, 只是偶尔微笑。 “谢谢,总共是一百六十八块。” 看着芮站在收银柜台前,从钱包里掏出钱,葵把头往左边一转,不知道为什 么,这一秒她很不愉快,或许下一秒也是。 晚上,一盏小台灯,一直陪伴了葵十几个年头的台灯,亮着。 灯下,葵和芮在画画。 她们喜欢漫画,葵画的漫画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好。 “这个要画粗一点。” “这样?” “嗯。” 很快,夜变沉,窗外传来阵阵凄厉的猫叫声。 这一天夜晚,葵和芮都进入了梦乡,突然一阵难听的歌声吵醒了葵,接着芮 也醒了过来。 大概是一个醉后的男子,他一面唱,一面笑。 在无声的夜里,这歌声显得如此令人畏惧。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窗前,芮不停眨着双眼,双手紧紧抓着葵。 “葵,我怕。”她用发颤的声音说。 “这里没有人吗?没有人吗!”那个醉汉自言自语地说。 “啪”一声玻璃被砸碎了。葵眼睛一闭,听见芮尖叫了一声。 “有,有人?”醉汉又说。 葵捂住芮的嘴巴,在碎去的窗子那里,出现一张醉熏熏的脸。 醉汉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人。回家喽!” 他又哼着歌,走远了,歌声越来越小,巷子才又恢复了平静。 葵慢慢松开了手,才发现芮在啜泣。 “芮,怎么了?没事了。” “好可怕!”她哭着抱住了葵,葵抚了抚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芮终于熬过了惊恐,再一次睡去。 但是葵没有再睡着,她从来没有如此不知所措过。 今天她才知道,芮的哭声,是多么令自己惶恐不安,甚于一切黑暗。 隔天早晨,两人买了玻璃胶。这是芮的主意,她想补窗户,葵苦笑了一阵后 还是败给了她。 用几块玻璃碎片来粘这片残缺的窗,芮把这当作游戏,玩得很开心。葵则一 边粘,一边要芮小心点不要割破手,但是芮还是这么不小心。 “怎么了?割到了吗?”葵连忙翻箱倒柜地找来OK绷,然后把芮的手指轻轻 含在嘴里,再小心翼翼地帮她扎起来,芮看着葵焦急的脸,反而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