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一本醉(4) 站在台上好久,她都没有说话,是在注视着葵,她在等待葵同样能注视她的 目光,但是没有。 “拿着这个奖杯,我的心很沉重,虽然它很虚。” 接着,台下开始骚动。 “我想跟大家说的是,这幅画,并不是我的作品。” 台下的骚动更加明显了,葵惊讶地望着芮,芮对她微微一笑。 然后她开亮幻灯机。 这是一幅清新的画,淡黄色的向日葵,中间是一个女孩儿,一身洁白的连衣 裙,背上插着一双洁白美丽的天使羽翼。她握着其中一株向日葵,笑得很灿烂。 她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纯真的笑,代表她是快乐的。 “葵,请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你的画。” 全场的目光开始搜索着画的主人,葵一动不动地坐着,久久凝视那幅画。 这是芮去年生日时葵送给她的,她精心地画了两个夜晚。 “你永远是最棒的。” 芮笑了,眼眶里布满了泪水。 远远地,她们互相凝望。 散场后,空荡荡的演播厅里剩下葵和芮。葵慢慢站了起来,然后走向芮。 “你为什么这么傻。” “因为我再不想看到葵失落难过。” 拥抱,是很温暖的,葵的身子在颤抖,不是因为寒冷。 “那天是我错了。” “葵,没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会原谅你的。” “你今天真不像芮。” “但我就是。” 友情,葵唯一能够珍惜的,或许,也是唯一能拥有的。 芮,谢谢你,我很感动。 这已不知道是第几次,葵在心里说着。 人潮拥挤的街,葵和芮走着。 芮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来往的人,葵依旧淡漠的眼神,她只是在想,这些人, 或许一辈子我们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也或许下一次见面会是在几十年后,只是 那时候,我们再记不起彼此。从未见过是陌生,见过一次是陌生,见过两次是陌 生,又或许每天都见面也会变成陌生。 她们找了间小店坐下喝杯热饮,店里有台老式的小电视机。 “葵!看!看!”芮激动地拽着葵的袖子。 电视机里播放的,是一片美丽的向日葵花海,葵和芮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画面转移开了,芮失望地叹了口气。 “唉,好想去那种地方。” “那就去吧。” “嗯?”芮的眼睛一亮。 于是,在这一天,她们有了个约定。 是一次旅行,去找寻那片属于她们的向日葵花海。 颠簸的21路,今天放学得特别早。这班车挺拥挤,葵和芮并排坐着。 突然有个穿西装校服的男子挤到她们边上,男的个子很高,长得挺帅气,看 校服标记就知道是福高的。 “可以做个朋友吗?” 葵似乎没有听见,芮看了看男生再看看葵,她碰了碰葵,“葵,葵,他在跟 你说话耶。” 葵转过头来,再抬起头看看男生。 “可以做个朋友吗?”男生又问了一遍。 “不可以。”葵说完又把头转向窗外。 男生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走开了。 “怎么总是这样呢。”芮纳闷地说。 “怎么了?” “总是用这样冷冷的态度拒绝男生,葵已经17岁了,不想谈恋爱吗?” 葵看着窗外,“我们还不懂什么叫爱,太早涉足,最后只会变成爱情的傀儡。” 静悄悄的数学课上,葵拿着笔在纸上画来画去,芮偷偷敲了她的桌子两下, 是要她认真听课。葵不以为然,拿出传小条用的纸片画起来。她把画完的纸片折 成长条,放在芮的肩头。芮用食指和中指夹走了小条。她打开一看,捂住嘴笑了 起来,她再抬头瞄了瞄数学老师,这纸片上画的就是数学老师的漫画。芮转身看 了葵一眼,她正若无其事地转着笔,两人默契地笑了。 正是因为她们课堂上的小动作太多,班主任把她们分别调到靠第一组和第四 组的墙边的位子上。这么一来,芮上课的时候会不时地往葵那里看,看她是否又 分神了。而葵也会偶尔朝芮的位置望去,看她是否也在朝这边看。 “芮,我不想上课了。我们去打电动吧!” “不行啦,被发现就死了。” “怕什么,又不会怎样。” 然后葵带着芮溜到了学校的后门,那里有堵破旧的墙。葵走过去,把书包往 墙外一甩,自己踩着栏杆翻到了墙外。 “把书包给我。”她对芮说。芮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杵在原地。“再不过来 我自己走了。”葵故意说。芮这才慢慢挪到墙边,把书包塞给葵,踩上栏杆。 “跳!”葵拉着芮的手,芮闭紧了眼睛往下一跳,站稳了,才敢试着睁开眼。 “我……我出来了吗?我……逃掉了吗?” “对,大笨蛋。” 这是芮第一次翘课,过去她总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父母的乖宝宝,老师的 乖学生。 但是自从认识了葵,她决定摆脱一切束缚,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年轻 应该如此。 想着同学们半睡半醒地在沉闷的教室里听讲,自己却大摇大摆地走在马路上 呼吸新鲜空气,就觉得很轻松,世界仿佛变得更广阔了。 “按那个!红色那个!快点,你快死了!”在嘈杂中,葵冲芮喊着。 “噢噢噢!”芮瞪着大眼睛死盯住屏幕里的小人,手忙脚乱地按着眼前红红 绿绿的键。 最后一颗币用完,像结束了一场大战。 芮看着葵,傻傻地笑着,“笨蛋。”葵说。 慢慢地,上学变得越来越有趣。因为无论上课或翘课,葵和芮都是在一起的。 每当翘课,教室里靠墙的这两个角落也是同时空着。 秋天悄悄近了,握着手里装钱的信封,葵笑了。 她站在落叶纷飞的树下,抬头望着树端,看它被秋风吹得微微颤动,脑海里 便慢慢浮现出一副美丽的画面。 走吧芮,去属于我们的那片天堂吧。 火车的鸣声淹没了宁静,葵和芮面对面坐着,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葵,星期一赶得回去吗?” “赶不回去不是很有趣吗?” 芮不解地看着葵的脸,只见葵微微一笑,“所有的人都在找寻你的踪影,你 也知道有这样的一群人,然而这时的你却毅然地朝另一个方向去,只为了那片自 由的天堂。” “自由的天堂……我和葵的天堂……” 芮也望向窗外,轻声对自己说着。 这个北方的陌生城市,一切陌生。这里人烟不多,也没有拥挤的人潮,视野 里呈现一片广阔。 葵把行李放在了地上,舒了一口气。 “葵,尽头在哪?”芮高兴地问葵。 “没有尽头。”葵也高兴地回答。 “自由在哪?”芮更大声地问。 “在那!”葵伸出手指向左,更大声地回答。 然后她一手提起行李,一手牵起芮的手朝那个方向奔去。 空旷的马路上,两个年轻的身影,迈着青春的步伐,走着,跑着。 “王恩葵——”芮用双手圈成个小喇叭,大声喊。 “喂——”葵大喊着回应。 “王恩葵——” “喂——” “葵——” “喂——” 这条路没有看到尽头,她们的背影在慢慢变小,那么小,那么小……况且尽 头,她们不会去那种绝望的地方。 尽头,一直被葵定义为死亡的词。但自从遇到了这株与自己命中注定的向日 葵后,她不再走有尽头的路,是因为尽头不再是单纯的死亡,而是绝望。一种比 死亡更令人恐惧的东西。 然而自由,她和芮愿意用一生追寻的东西,是只有活着,才能拥有的。 葵啊,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属于我们的自由的天堂,我都会不停地寻找。或许 再过十几二十年,我们不再抓得住青春的时候,自由也会离我们越来越远。但就 算再远,我们也追得上吧? 如果哪一天,上帝说,我必须为犯下的罪牺牲,我也会欣然的接受。但我不 会因此生没有获得自由而失望难过,因为我知道,还有你,你会为我继续寻找下 去。 当地人说,那片花海,离这里很远。 于是她们决定明天再出发。 这一晚,她们躺在床上一起憧憬那片自由的国度。 第二天一早,当窗帘被打开,窗外亮丽的风景展现在眼前,葵和芮都看得出 了神。 “噢,好美啊!”芮的眼睛睁得老大。 葵笑得很开心,因为站在芮身后,看玻璃窗上反射出芮幸福的笑脸,她也感 到了幸福。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习惯了和芮一起幸福。又好象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幸 福的存在。 芮,已经够了,我很满足,请你尽情快乐吧。 出发前,他们买了张地图,沿路问了好几个当地人。终于,慢慢远离了城区。 一趟班车有经过那个地方,而这趟车在这天早晨只载了她们两。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芮喃喃自语。 “阳光最温和原始的地方。”葵说。 班车空空地,在她俩身后离去,前往下一站。 发动机的声音就在身后,她们听不见。车轮碾起团团尘土,她们看不见。 听见的,只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看见的,只有阳光下这成片的向日葵。 “瞿梓芮——” “喂——” “瞿梓芮——” “喂——” 她们像长出翅膀的孩子,飞向阳光,和向日葵一样美丽。 她们奔跑着,穿梭在最钟爱的黄色花蕾间。 天的蓝不再是多余的,阳光的温度不再像种施舍。 葵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旋转,长发扬起的弧度在阳光下完美。 芮闭上眼睛朝远方做了个深呼吸,感受阳光的抚摸。 我们是不同颜色的两株向日葵。 一株,开在潮湿的黑暗中。 一株,开在明媚的牢笼里。 我们祈求阳光,将我们的泪晒干,抚平我们所有罪过,带我们去自由的天堂, 一齐盛开。 这一刻,请记下我们年轻的轮廓。 无论快乐,悲伤。无论相聚,分离。 我们将一辈子,牢记。 芮拿出V8拍摄,画面中的葵笑得很认真,她和她的长发一样,一样富有最年 轻的生命,在阳光下熠熠夺目,浅浅的紫。清风微拂,一望无际的向日葵微微颔 首。 躺在向日葵的怀抱里,芮把V8举高,画面里映出两张年轻的笑脸。 “喂,葵,看镜头。” 葵把目光移到镜头上,芮用力按下了快门。 “喀嚓。”一声…… 这片微笑的向日葵似乎只属于她们,这片阳光,也属于她们。 或许过了这一季,向日葵会枯萎,阳光会暗淡。 但是有的画面,会是永恒的,有的爱也是。 “芮,我们该走了。” 芮依依不舍地望着这一片向日葵,“好吧。” 夕阳悬挂在不远处的那片天角下,太阳的余晖落在她们的背影上,很温柔。 她们搭上了最后一班火车离开这座城市。在火车上,两人坐在一起重复地看 V8里的景象,直到累了,头靠头地睡着。 火车摩擦铁轨的声响,变成了安眠曲。小镜头里的两个人,还在自由地奔跑 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