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二本最(4) 酒瓶摔裂,清脆的一声尖叫。没有粉碎,只是破裂,却令人更心痛。 凹陷的旧沙发上堆满了杂物,儿时骑过的三轮车生了锈,倒在一旁。 电视机被砸破的残骸堆积在角落。 这里的种种,都充斥着过去,没有未来。 墙壁早已由班驳走向残裂,雨天的时候,雨水渗进墙间一条条细缝,再慢慢 拓散。 墙壁形成一块块的潮湿,地板也跟着潮湿。 酒精的味道和肮脏的雨水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在不经意间闻到死亡。 通过铁门的栏杆,射进来的光线是那样微弱,不足以照亮一块砖。 雨不绝地越下越大,闪电将失去颜色的天空劈出了一道伤。 紧接着,雷声震耳欲聋,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在咆哮。 葵抱住了头,尖叫,直到雷声停止。她又疯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环视这四 处的潮湿,像是随时要将她腐蚀一样。 于是她不停地求上帝:“求您让我离开吧!” 但是上帝给予了一个人痛苦,就是为了让他历经磨难,坚强的人在磨难中更 坚强。懦弱的人选择了结束。于是渐渐地,葵不再求助于上帝,那是多余的。 父亲醉了,他也从未清醒过。自那一年起,他愚蠢地用酒精麻醉自己,试图 摆脱一切痛苦与不幸,却把真正的痛苦与不幸给了最无辜的妻儿。 他抓起葵的头发将她的头撞在墙上,墙壁发出一声声闷响。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他疯狂地吼着。 可是爸爸,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公平。 任何公平都是另一个不公平的开始。 当你在埋怨上帝对你不公的时候,你对我的不公,我该向谁哭怨。 埋怨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加深痛苦与不幸。 他把一桌的碟盘用力一扫,砸在葵身上,碟盘终都碎落一地。 葵捡着它们的尸体,父亲却甩了她一耳光,要她快点捡干净。 她静静地拾着,鲜血顺着指间流下,毫无知觉地。 “你这个累赘!和你妈一样!累赘!扫把星!” 葵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父亲,然后站起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懦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你这个懦夫!” 父亲却蛮横地把她推到墙壁上,执起皮带狠狠地抽她。 “连你老子都敢打!不知好歹!”他一边骂一边抽。 葵蜷缩着身子,蹲了下来。没有反抗,更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反而僵硬地笑 了。 她在心里嘲笑这个粗暴无知的男人。 “愚蠢,是一种疾病,一种不治之症。”她轻蔑地笑了笑。 从那个噩梦中走出来,窗外不知不觉沙沙作响,下雨了。 葵闭上眼,想:“我必须在发觉潮湿之前睡去……” 睡梦中,母亲的笑容,依旧。 摩托车驶过,碾起厚厚的尘土,芮孤单地朝车站走去。 不料摩托车的主人竟慢慢把车倒了回来,在芮面前停下,而后摘下那顶红色 安全帽。 “怎么就你一个人?”李烯圣很好奇地问。 芮显得有点疲倦地说:“葵打工去了。” 李烯圣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正要启动机车,见芮欲言又止的, 便疑惑地望着她。 “不如……你就代替恩葵送我回家吧?” 李烯圣歪着脑袋想了几秒,忽尔笑了。 “上车。” 这是芮第一次坐上摩托车,第一次这么靠近男生的背。 李烯圣的车速很快,芮闭上双眼紧紧地拽着他。 “是不是从这条路走?”李烯圣喊。 “什么?”芮也大声喊。 是风的声音淹没了他们的话。 贴着李烯圣的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 圣,难道只有葵才可以吗? 一个星期过去了,葵还是没有来上学,打给芮的电话也少了。 芮知道葵每天打工很疲惫也就没有打扰她。 倒是李烯圣够意气,一个星期下来,每天坚持把芮安全送达。 “圣,圣哥,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李烯圣刮了一下阿蒙的小脑袋瓜,“罗嗦!” 阿蒙傻傻地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线。 “圣,圣哥,瞿梓芮比王恩葵可爱多了!” “啪!”的一声,李烯圣又打了阿蒙一响头。 “叫你去帮我查查她在哪里工作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滚!滚!” 阿蒙哈头哈脑地点了几下头,嘻皮笑脸地被打发了。 留下李烯圣一个人站在墙角,不知怎地,他的思绪突然很烦乱。 “你窝在这做什么,快上课了呢!”芮走了过来。 “嘘!”李烯圣一手捂住了芮的嘴,把她拖到边上。 “小声点,教务处阿亮正找我呢!” 芮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阿亮,哈你怎么这么叫主任呀!” 李烯圣看芮笑得很开心,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钟声响起,芮整了整手里的书就要离开,李烯圣一把拉住她。 “那个,我不想上课,能不能就陪我这一节?就一节。” “可是我……” 没等芮拒绝,李烯圣已经抓起她的手朝后门跑去。 “喂,烯圣!李烯圣!你想带我去哪啊!” 李烯圣一脚踹开还未补完全的那块铁,带着芮一起钻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车来车往的画面中,芮还一直喊着同一句话: “喂,李烯圣!你想带我去哪儿!” 那块废铁还在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你没坐过云霄飞车吧?”李烯圣一副了解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想带我去……” “啊——”芮闭上了眼睛尖叫着。 李烯圣则在一旁笑得很开心,还直呼:“有种再快一点——” 好不容易绕完了全程,芮一下来后立即扶着栏杆吐起来。 李烯圣背靠着栏杆,悠闲得很。 芮用纸巾擦了擦嘴,两眼通红地望着李烯圣。 “都是你啦,呜……”芮水汪汪的娃娃眼挂着泪水,双颊红通通的,李烯圣 不禁笑了起来。 “好啦,去坐那个。” 这是转得很缓慢的转轮,一个个小小的圈圈,绕着一个大圈圈转动。 芮和圣站在其中一个圈圈的窗前,看着转动的风景。 “你渴望自由吗?”圣突然问。 芮惊讶地望着他的脸。“什,什么?” “自由。”芮又转过了脸,望着窗外不吭声。 自由……我和葵的自由…… 见芮不说话,李烯圣又接着说: “如果想飞,单拥有翅膀是不够的。”他侧脸看着芮,“还需要勇气。” 芮默然地听着,而后转过脸,看着李烯圣,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整个世界就像这轮转动的圈圈,我们都在里面打转,随时等待着下坠。” 好久的沉默。 “下次带你来,希望你已足够勇气飞翔。” “王恩葵,HX路34号你是去送了没啦!”凶巴巴的店员朝葵嚷嚷。 “我现在要去。”葵冷冷地回答。 “现在去!只差5 分钟了你是知道不知道啊!” 葵没有再说话,她提起袋子就朝门边走去。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她,抬起头一看,是李烯圣。 “你这么久没来上学,出什么事了?” “对不起我赶时间。” “喂我载你过去吧。” “不用。” 望着葵的背影,李烯圣呆呆地站在店门口。 “其实我越来越摸不透对你的感情了,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我只是想对你 好。” 在喧嚣的街边,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很平静,很麻木的脚 步。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王恩葵这个名字就一直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如她 的人一样。她的眼神,有人类诠释不出的魔力。 只是单纯地想看一看她的笑容,于是就想对她好,无论,她有多冷淡。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芮失落地挂下电话,她一天打了十几次,电话那头都传来同样的声音。 床边的音乐盒还哼着柔和的旋律,芮凝视着葵送给她的这份礼物,还一边用 食指碰触那朵向日葵的小喇叭。 葵,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