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二本最(11) 下课钟响,烯圣背起包就往体育馆走去,癞蛤蟆一群人早“恭候”多时了。 “哟!我们的圣爷来啦!” 李烯圣果真丢了一颗苹果过去,“请你的,我特地挑了颗最有水分的,你皮 肤不好,要多补充水分,否则易衰老。”癞蛤蟆装着笑脸,接住了。 “我说蛤蟆兄,你有事直接找我行了,别老跟阿蒙的脑袋过不去,本来就不 好使了你还存心让他脑震荡么?嫉妒也不能嫉妒成这么回事啊!对不?蒙仔?” 李烯圣一手揽着阿蒙,阿蒙在他面前跟个小人似的,缩头缩脑躲在李烯圣边上, 傻傻地点着头。 “李烯圣啊,我是欣赏你才缠着你,我们安哥看中你,说你是人才,你可别 ……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敬酒罚酒都是酒,没差。我这人就他妈的怪,凡是最讲究素质!” “我就喜欢你这张嘴,够贱。” “我更喜欢你那张嘴,够宽。那叫性感。” 阿蒙躲在烯圣边上噗嗤噗嗤地笑,被蛤蟆一瞪,就又立刻缩起笑,躲到烯圣 背后去。 “看来,要搬动你这块大石头不容易啊。”赖俊涛比了个手势要求撤退,他 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去对李烯圣很暧昧地笑着:“你马子就是瞿梓芮是吧?” 说完得意地走了,烯圣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阿蒙也跟着严肃许久。 “俊涛啊你这次说什么都得帮我,李烯圣太过分了,还有那个王恩葵把我的 头发弄成这样,你看啦!”赵瑾跟赖俊涛撒娇地说。赖俊涛吸了口烟,“王恩葵?” “就是那个号称文楼一花的啦,早看她不顺眼了,一副人人欠她一百万的样子。” 赖俊涛拔下烟头,在阳台上摁了摁,想了又想,嘴里一直重复地念着:“王恩葵 ……” 这一天,特别想念大海的那一端,于是葵决定要和芮一起去。 “芮!我们去海边吧!” 不料芮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我……放学跟烯圣约了。” “那就是不去了……”葵很失落。 “对不起葵,明天去好吗?” “放学后我会在校门口等你,等到你来为止。” 望着葵离去,芮再度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到底向左,还是右?她迷茫。 同学陆续走出校门,葵一个人静静地等候在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以一 种别人都认为是在发呆的姿势站在那。 当她抬起头,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刻。因为她看见一辆熟悉的摩托车从人 群中开了出来,坐在后车坐的那个人转过头,透过安全帽的玻璃,竟看不见她的 眼睛。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她这么告诉自己。于是她继续低下头,回到原先的 姿势,等着。 出校门的人渐渐变少,天很快暗了下来,几滴冰凉的液体滴在头顶上,无声 无息地破碎,葵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等候着。 头顶上,乌云密布,闷雷的声音在上空环绕。 警卫把校门拉上了,“同学,很晚了要下大雨了回去吧!”葵没有回答,依 旧不动。 当门前的路灯亮起,漫天液体变得更加冰凉了。葵终于抬起头,望着那盏路 灯,有无数条透明的线无声地划过那一处光明,走向相同的命运——坠毁。 突然感到寒冷,因为雨越下越大了,葵毫无知觉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盏路灯。 芮啊,这盏灯,就像这条大街上唯一一处光明。 我站在这,不想离开,只想守住属于我的一切。 好久好久的…… 芮早已到家,母亲在门外唠叨着:“作业快点写,不准太晚睡觉知道吗?” 但她完全没有听见,她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她在想:“葵,你还站在那里 吗?”突然一道闪电劈过,打起了雷,芮的心头一震。于是她穿上雨衣,冲出家 门。 “你去哪!外面下着大雨!回来!” 就这样,她独自一人,走进了雨里,因为她只想知道,葵是不是还站在那, 而已。 她看见她,站在原来那个地方,丝毫没有挪动半寸地站在那个地方,仰着脸, 注视着那一盏路灯。一声巨雷,她看见她慢慢张开了双臂,闭上了眼,她在微笑, 是的,她一定在微笑。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站在那里,雨水从雨衣的帽沿滴落, 她的脸是潮湿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但她也这么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很久。 亲爱的,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你的微笑,代表什么? 今夜你的微笑并不使我感动,它使我心痛,非常心痛。如果可以,我希望自 己在这一秒倒下,马上。因为这一刻,我不想见到你,非常不想。 她陪她站了半个小时,在雨中。 其实她早已发现了远处的这个穿着红色雨衣的人。 只是她不想离开,她想一直守在这里。 她看见她穿着红色雨衣,在黑暗中。 这盏路灯不知为何突然熄灭了,而穿着红色雨衣的她,成了这里唯一的一处 光明。 亲爱的,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你的沉默,代表什么? 今夜你的明亮并不使我温热,它使我憎恨,非常憎恨。如果可以,我希望自 己在这一秒消失,马上。因为这一刻,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非常不想。 最终,她还是走了过来。两张看似平静的面容。 她慢慢打开了自己雨衣的扣子,然后脱下来,自然而然地套在她的身上。 她们看着彼此湿漉漉的脸庞,依旧很沉默。 终于她开了口。 “为什么要等我?” “因为下雨了。” “为什么不走?” “因为下雨了。” 骤雨慢慢变小了,更小了……终于换她先开了口。 “为什么要把雨衣给我?” “因为雨停了。” “为什么不把雨衣穿着?” “因为雨停了。” 深夜,葵打开了一本新的画册,开始她一天中最骄傲的时刻。 写着写着,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落下。 对葵来说,笑与流泪都是一种奢侈。 但是为什么,她渐渐地不这么认为了。似乎是从那一次开始,自从21路载着 芮离开的那一天起,她用眼泪来证明自己的罪恶,用眼泪来承认自己的罪恶,用 眼泪来洗涤自己的罪恶。但即便是罪恶,她依然要说:“上帝,对不起,我已无 法停止犯罪,太迟了。”她早已不奢望上帝的原谅,是因为再大的错,芮都会原 谅的,那么上帝,你又算什么呢? 回到家,芮被训了一顿,她的全身都在滴水。 耳朵里充斥着母亲尖锐的絮叨责骂。 突然,就这么突然,她倒下了。 在倒下的前一秒钟,她只说了一句:“圣,我累了,真的。” 她还是她,天生令人爱怜的瞿梓芮。 在这一夜,她病了,顶着沉重的脑袋她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但是这一次,她并非沿着那条银色的大道走,走,走。 这一次,她沿着一条潮湿的小路跑,跑,跑。 她依旧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长裙,依旧赤着脚,就这么跑,跑,跑。 有一轮旋涡在前方,像随时要将她吞噬一般。她却始终朝着旋涡的方向奔跑。 明明知道累了,却还是这么固执地奔跑着。 或许,你该停下。 或许,你该倒下。 或许……就在这时,左边出现了一条银色的小道。 她终于不再奔跑,在黑暗来临前,她选择了向左。或许在这光明背后,是更 令人恐惧的黑暗,但是那轮旋涡太美丽,她不能承受与它一起毁灭的命运,因为 那里,没有未来。于是她还是选择了向左,是的,她已经选择了向左。 她这一病,病了整整三天,却好似三个世纪。 在这三个世纪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 因为李烯圣也倒下了,为了王恩葵,他倒下了。 昏迷中,他只看见一群人狰狞的面孔,透过这几双脚的缝隙,他还看见葵冷 漠地蜷缩在角落,她的发是那么凌乱,嘴角红红的,她正面无表情地咬着自己的 指甲。 昏迷中,他依然感受到了身上的疼痛,周围充斥着粗俗的漫骂声,他开始看 见自己的血液喷溅在班驳的花岗岩地板上,但是他仍旧透过这几双脚的缝隙,看 王恩葵冷漠的脸。 其实,她在发抖。 其实,她在不知所措。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王恩葵,被恐惧吞噬的王恩葵。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又倒下。他接着站起来,背后又上了 一脚,他又连滚带爬地摔出去,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朝葵走去。 鲜红的液体沾满了他的白衬衫,他的领带被拉扯得摇摇欲坠,他一晃一晃地 走到葵面前,然后猛地,倒在她身上。 画面突然平静得只剩这两个人。一个仍旧痴痴地咬着指甲,一个已经倒在了 她肩上。 四面白墙的医院里,葵穿着和圣一样的病服,来到圣的病房。 她拔掉了手上的针管,因为她躺着发呆的时候,突然很想李烯圣,前所未有 的。 慢慢地,推开重病房的门,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的病床边上,静静地望着 他的脸。 他的头部缠上了白纱布,原本俊俏的脸,挂着伤,那么憔悴。 李烯圣啊,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如此平凡。 我希望你就这么睡着,永远都这么平凡,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 慢慢地,拉开重病房的门,她就这么静静地离开,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是这么平静地走了,可是她的心,是沉重的,就如同挂上了一千个千斤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