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 寝室里,葛幽幽瞄着自从那天舞会后“消失”了两天的倾城,心里的疑惑油然 而生,但她最终撇了撇嘴角,把头转向了阳台方向。 倾城翻着衣柜好像在找什么,只见她几乎把整个衣柜都翻了个遍,一半的衣服 也被她抱出来堆在了小床上,仍然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葛幽幽走过去。 “韩倾城,我们谈谈吧!” 女生寝室的顶楼,这里真是一个可以谈心的好地方,安静而没有压力,泛京校 园里的每个角落都可以尽收眼底,包括倾城可以看见男生寝室五楼的走廊上,金昊 正在弹奏着吉他,好像是《我可以》的旋律。 她把渺远的眼神收了回来。 “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倾城还是觉得心有余悸,葛幽幽竟然会出人意料地主动约她出来“谈谈”,让 她没有丝毫心里准备。 葛幽幽没有看她,眼神似乎也在遥远的男生寝室走廊上,不过看得出她对倾城 没有敌意。 “没什么,就是单纯的想和你聊聊天。” 她转过头,对倾城难得的笑笑: “我妈说让我好好报答你,所以我决定从现在起把你当成朋友了。” “呃?” 别看倾城在学习上聪明得就像一个旷世奇才,可在平时的接触中就是迟迟反应 不过来。 葛幽幽看着她。 “还记得你刚来寝室的那天晚上吗,我对你说,‘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是我葛幽 幽的朋友’……想不到世事难料,缘分这个东西它真是奇怪,会把我们这样牵扯在 一起。” “是啊,你也相信缘分吗?” “以前不相信,不过现在,我相信!” 倾城高兴极了,想不到葛幽幽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对她敞开了心,这真 是比父亲给她买了梦寐以求的连衣裙还让她开心。 葛幽幽说:“我妈说我们欠了你父母很多,难道你爸妈一直没有跟你提起?” 倾城摇摇头。 “阿姨太客气了,一直都放在心上,其实这对我爸妈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根本不值得阿姨这样惦念。” “那是对你们而言,我们不喜欢欠人家人情。” “哦。” 倾城有一点尴尬,她转移话题说: “阿姨真是一个好母亲。” “或许吧!” 她的眼光飘向了遥远的足球场: “……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她说: “那个男人抛弃她之后,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再苦也没有叫一句累。 后来,生活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她贷款开了一个刺绣铺,靠替人在衣服和床单上绣 花谋生,整夜都在踩着缝纫机,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因 为耳边总有嗒嗒嗒的缝针声音……其实凭她的条件她可以随便再找一个对她好的男 人,但是她没有,从她重新选择回到B 省我就知道了,不管那个男人怎么对她,她 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等他……” 听到葛幽幽这么说,倾城心里真替阿姨不值,而她竟然阴错阳差地认了葛幽幽 口中的“那个男人”做干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姨不仅是一个好母亲,还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她不知道这个称呼对 不对。 葛幽幽点燃一根烟。 “她的心情经常会莫名其妙地不好,那个时候就会暴躁地动手打我。有一次气 急了,随手拿起一把椅子就向我砸过来,差一点就砸到我的头上。然后又强迫我跪 下来,用做衣服的木头尺子打我的膝盖和后背,我总是一边骂她一边剧烈反抗……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不孝。” 倾城来不及惊讶,她又接着说: “青春期的我,已经是一个顽劣的女儿,自闭并且无力自拔,宁愿睡地上也不 愿意和她同床共枕,也再未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逛街。有人说过,女人要有了自 己的孩子才能与母亲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当然,我现在还没有孩子,所以我们之 间总是有一条难以跨越的代沟。” 女人要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与母亲之间的关心更为亲密,这句话倾城也听伍彩 说过,她记得伍彩当时咯咯地笑着说希望自己20岁就有第一个孩子。 葛幽幽把吸完的烟蒂从顶楼扔下去,眼神仍然在遥远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掉过眼泪,她说我跟她个性里有种惊人的相似,外表坚 强硬气,骨子里绝不妥协的桀骜,从不在人前甚至最亲近的人面前掉眼泪。可是你 知道吗,她永远不知道一件事……我是没有眼泪的。” 倾城大吃一惊,她愣愣地看着葛幽幽,刚想开口问什么短信的提示音打断了她 的思路。 葛幽幽掏出手机瞅了两眼,然后快速地按着手机按键,眼里是每次发短信时都 可以看到的柔情。 倾城装作不经意地往手机屏幕上瞟去,只见上面有一只可爱的小猪,它的嘴里 正冒出“正在发送”四个大字。她向远处的男生寝室走廊上看去,只见那个穿黑色 衣服的男生一直都在弹吉他,手中并没有手机。 那么说,不是跟金昊发的。 “来泛京这么久了,看见你空闲的时候都在发短信呢,是跟男朋友发吗?”倾 城小心地问。 葛幽幽没有看倾城,一直盯着手机。 “可以这么说吧。” 倾城越来越纳闷了,葛幽幽的男朋友不是金昊吗,这是她早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啊。她掩饰住自己迫不及待想知道的眼神,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问: “为什么不讲电话呢,讲电话不是更方便吗?” 葛幽幽突然抬起头盯着倾城,确定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恶意后,她的眼光瞟向别 处,不让倾城看见自己眼里显而易见的悲伤: “他是个哑巴!” “啊啊?!” 倾城惊讶地捂住嘴尖叫,哑巴???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极不礼貌,支支吾吾地说: “对……对不起。” “没什么,反正这已经是事实!” 葛幽幽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让倾城松了口气,她打算刨根问底下去。 “是你住院的时候守候在你床边的‘英伦王子’吗?” “英伦王子?” 葛幽幽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很满意这个称呼!……住院的时候他的确守在我床边。” 那么说葛幽幽的男朋友真的是那个英伦王子没错了,只是倾城想不明白,为什 么那么完美的男生也会有这么致命的缺陷! “怎么会这样呢?” 她有些惋惜地问。 葛幽幽又点燃了一根烟,心情不好或情绪低落的时候只能借助尼古丁来麻醉自 己。 “是拜我那个‘伟大’的黑社会父亲所赐……” 一年前,八哥找到了葛幽幽的母亲,并且认了葛幽幽。 那天,他毫无预兆地来到“泛京”,找到了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葛幽幽。 “怎么样,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八哥抽着雪茄问。 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他联系到了美国旧金山的黑帮老大,希望跟他一起合作 抵抗中央的管制。那个黑帮老大好像不吃这套,他打了很多次电话都被他搪塞过去。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他决定把刚相认不久的葛幽幽送给那个年轻的旧金山黑帮老 大做小情人。 “你做梦!” 葛幽幽狠狠地瞪着他: “不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做你手中的棋子任你摆布。” “男朋友?” 他冷笑一声,用嘲讽的语气问: “就算上次跟你一路的那个小白脸?” “你是嫉妒他的皮肤比你白吧,放心,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对了,他叫哲,要 不要我哪天带来给你看看,我发誓你会嫉妒他嫉妒得要死,因为他身上有的,你都 没有!” 八哥的火气被葛幽幽的冷嘲热讽给刺激得不行,他再也没有耐心跟她好好地商 量。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我一定灭了那小子!” “你敢!” 葛幽幽同样怒视着他,这凶狠的眼神不像是对一个值得尊敬的父亲,而是对一 个让她失去父爱的大恶人。 八哥把要吸完的雪茄掐断,扔在地上用皮鞋狠狠地踩了踩,头也不抬地说: “大概你还不够了解你的父亲,那我现在告诉你……” 他抬起头盯着葛幽幽: “……我说要灭一个人,就一定做得到!” 他说完在人们胆战心惊的注视礼下向“泛京”的大门口走去,那里停着一辆新 款的黑色奥迪,不知道是哪个有钱的小弟孝敬他的,还是“光明正大”地抢来的。 葛幽幽一个人站在原地,夏天的风吹得她有些冷。 第二天,她照例翘课约哲出来吃饭看电影,心情并没有被昨天八哥的威胁所影 响。她挽着他的手走在街道上,仰起头对着哲天真地问: “我每天这样缠着你,你不觉得烦么?” 哲优雅地笑了笑,伸出手宠爱地拍打了一下葛幽幽的脑袋。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只要你开心,我就算我喜欢你翘课也会陪着你。 在我心中,你的笑是我成功路上最美的风景。” 葛幽幽在心里偷乐了一下,然后鬼灵精地转了一下眼珠。 “你撒谎,你说只要我高兴,你什么都愿意做,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你 爱我,这么简单的话你也不会说吗?!” 她嘟着嘴, 装作有些生气地转过身故意不看哲。 哲走到她面前,扳过她的瓜子脸对视自己诚实的眼睛。 “我想,还不到时候,现在我们还小,承担不起那三个字的重量,我不想像那 些不负责任的男人一样随便对你抛下无法实现的承诺,只想用行动证明给你看,总 有一天,我相信你能用心感觉得到,我对你做的一切早已超越了那三个字……其实, 幽幽,平凡的爱情才是真的。” 葛幽幽有些满意地品味着哲说的话,其实她知道哲是一个内向的男生,故意逗 着他玩儿的,想不到他会这么认真,说出这么感人的话。 她有些幸福地再次挽上哲的手。 “哲,我们以后真的会结婚吗?” “傻瓜,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有能力的人,凡事都 不要靠别人,这样才不会让人看不起……” 哲又开始给葛幽幽上教育课了,每次都是这样,每当她幸福得忘形的时候,哲 都会在她耳边给她敲警钟。 葛幽幽冷着脸。 “你这么说是不是嫌弃我,不想跟我结婚?” “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不可能不胡思乱想。” 哲的出现就像一缕阳光照亮了葛幽幽生命中的所有黑暗,她觉得他就像是一个 救世主,给她带来了拯救,她18年以来第一抹微笑也是在认识哲以后才绽放的,也 只有在哲面前,她才能开开心心地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可是,哲有一个缺点让她 很不满意,就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尽管她知道他已经为她改变了很多,可每 次当她谈起结婚的问题,他总是会用优雅的微笑和鼓励她学习的话掩盖过去,久而 久之,她有些担心他是嫌弃她。 看着葛幽幽美丽绝伦的脸庞变成紫葡萄一样充血,纤长睫毛的每一根都快挂满 水珠,哲只好投降。 “好,幽幽,这么肉麻的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如果五年后你还爱我, 我会送上9999朵白玫瑰向你求婚,如果不够,再加上世界上最大的钻戒和一个深深 的吻。如果那时候你不再爱我了,只要你能幸福,我愿意让你去飞,然后一天一天 地默数着时间度过余生。不会再结婚,因为我的新娘不是你……” 哲这段感人肺腑的告白让葛幽幽有些眩晕了,真后悔没有拿手机把它录下来。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哲的母亲,那个风情万种的中年女人指着她破口大骂,骂她 是个不要脸的贱人,而哲当时也气得指着自己的母亲说,“如果她是贱人,那你的 儿子就是专找贱人的流氓……” 这些葛幽幽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如果没有遇见她,哲现在已经成功地出国留学 了,他跟他母亲的关系也不会闹得这么僵。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祸害,扫把星,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幽幽,等我一会,我去给你买冰淇淋。”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天气这么热,你坐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哲说完朝那家叫“北极熊”的冰淇淋专卖店跑去,路边的冰淇淋没有卫生保证, 他不放心。 “哲,我要‘可爱多’的哦!”她冲着哲的背影喊了一声。 “我知道”,哲回头对她宠爱地一笑。 葛幽幽在身后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从包包里掏出烟,叼在嘴里刚准备点上,她 想起某人曾苦口婆心地劝她少抽点,于是笑了笑,把烟和打火机一起扔进了旁边的 垃圾箱。 十分钟过去了,她朝去“北极熊”的那条街道望了不下几十遍,可尽头仍然没 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这漫长的十分钟内她的眼皮像有一条隐形 的线在牵引似的,总是不听话地跳个不停,原本被她跑到九霄云外的那句话也重新 不耐寂寞地冒了出来。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我一定灭了那小子……” 她慌张地向“北极熊”的方向跑去。 离“北极熊”还有一、二十米的地方,她看见繁华的街道中央围了很多人,他 们指指点点,嘴里还在议论着什么,有些人脸上更是写着恐惧和惊慌。 葛幽幽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融化了的“可爱多”冰淇淋,顿时无法控制地打了一 个冷战,她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里面有四五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正在狠狠地围攻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他们的 皮鞋像雨点一样随意飞在男生的头上、身上,让围观的人们个个胆战心惊。 八哥站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抽着一根雪茄,然后,他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刀 扔在地上。 “去,把那小子的眼珠给我挖出来”,他吩咐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男人。 地上的男生蜷缩着抱住头,痛苦地闭上双眼,看起来就是快接近昏迷的状态, 可是他还在说着让所有人感动不已的话: “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幽幽。” 葛幽幽冲过去拉开一个光头,单脚跪在地上抱着满脸鲜血的哲,心里的怒气油 然而生,恨不得捡起地上那把刀朝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人砍过去。可是,她知道自 己不能那么做,这么世界就是这样,无论你的父亲做了什么让你血液倒着流的事, 你永远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否则,就会被视为“不孝”。这个罪名, 年小的她背不起! “你干什么!” 她冲八哥吼,眼里是这个花样年龄不该有的恨意。 八哥冷笑。 “我干什么你心里清楚,这小子是在替你受罪。” 葛幽幽看着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哲,她咬紧嘴唇,突然抬起头盯着八哥,嘴角 挂着一抹嘲讽。 “你不就是想让我去旧金山吗,好,我去!” 八哥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不知所措的男人退下。 “你早点答应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真可怜了这小子差点升天。其实我们父女 俩何必闹得水火不容的地步,即使你现在恨我入骨,我保证你以后会感谢我的。如 今这个社会,是黑社会的天下!” 葛幽幽站起来盯着八哥。 “你可不要后悔!” 八哥还是冷笑:“后悔?呵,笑话,我后什么悔,你去了旧金山对我们俩都有 好处。” 葛幽幽想吸烟,才发现烟和打火机都扔进了垃圾箱。 “你就不怕我把你弄垮吗?……你想,我要是真做了那个黑帮老大的小情人, 到时候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只要我在他面前挑拨几句,你好不容易打下的江 山,可就玩完儿了,说不定,你连个全尸都没有。” “你敢!我杀了你!” 他突然向前走了两步狠狠地掐住葛幽幽的脖子。 葛幽幽冷静地说: “杀吧,你这只手最好彻底结束我的小命,否则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八哥见她软硬不吃,那只有力的手慢慢地松开来,葛幽幽脖子上留下几条红红 的手指印。 “你就那么恨我?” “你说呢!” 八哥久久地盯着她,他从葛幽幽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的影子,不由心生怜悯, 况且这个刚相认不久的野种对他来说还有点利用价值,现在放他们一马,说不定她 心里还会对他存有一丝感激。 “我们走!” 他说完往拥挤的人群外走了出去。 …… “我把哲送到了医院,他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了四天四夜,醒来后就再也说不 出话来,医生说,他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奇迹……” 葛幽幽讲完了哲的故事,倾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为葛幽幽和哲之间誓死相 守的爱情所感动,想不到这个像刺猬一样的冰美人也会有这么浪漫这么惊心动魄的 爱情经历。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很多疑问。 “你说这是一年以前的事?” “对,那个时候我跟哲已经认识两年了。” “可是……你上学期不是很橘以圣交往过吗?” “没有交往,准确地说是我追他。” 她见倾城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解释说: “那个时候跟哲赌气,他不仅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我爱你’,就连发短信也不 愿意发那三个字。你知道,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的,所有心里就很着急,于是故 意在学校大张旗鼓地追橘以圣,想逼他说出那三个字。” “那他后来发了吗?” “没有,虽然我现在已经看得不那么重要了,可心里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遗憾。 他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你总会担心他不够在乎你”,葛幽幽笑着说。 倾城本来想问问那条银白色手链的事,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葛幽幽的 男朋友是哲这已经是国际事实,想必一定是金昊暗恋葛幽幽,所以跟她买了一条一 模一样的手链,并且用刀在上面刻了一个巧夺天工的“B ”。 那天,倾城和葛幽幽聊了很久,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才一起顺着楼梯走回 寝室。寡妇的鼾声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震耳,安菲菲抱着一只超大的流氓兔裸睡, 睡姿很不雅观。 她们熄灯,睡觉,两人想着各自的心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