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乔终于逮住了小叫化子。蔡锷路的那条巷道伸手不见五指,乔躲在墙基一侧, 离下水道孔只需一个箭步。 小叫化子张望过后,伸手揭开下水道的盖板。快捷,轻巧。他的衣领被乔紧 紧揪住,往上一提。小叫化子扬起手中的铁钩,乔的薄面黑色西服,西裤,有两 道长长的被撕裂开的口子。剧痛,有血渗出。 乔向前倾身,被小叫化子搀住了。 吃惊。小叫化子说:“怎么是你?” 乔忍住巨痛,不肯放掉这个小叫化子。“你在干......吗?” 一道强烈的光芒从地底喷薄而出,呈圆柱型,直射了漆黑幽暗的天穹。乔异 常紧张,紧紧地拽住了小叫化子的衣领。 他踢打乔。“放开我!你放开我!” 乔失重,抱着小叫化子跌坐在窨井孔旁边。他和小叫化子一起看见了光芒瞬 间的变幻。扭曲,拉直,呈螺旋体上升,转动。五秒,十秒。反向运动,呈螺旋 体下降,渐渐消失,伸手不见五指。 喘息。两个人一起的喘息。 小叫化子说:“对不起,我弄伤了你,要不要我送你上医院?” 乔说:“不要去医院,我跟你下窨井!” (深井。钢筋脚踏。阴森的凉气,越来越重。) 小叫化子在先,乔在后。乔的脚几乎就要踩着小叫化子的头顶了。几分钟之 后,乔感到了双脚着地的踏实,但什么也看不见,视觉暂时迷失。 他的手一直被小叫化子牵握。 “小心!跟上!”小叫化子不断提醒。 他听见了流水的声音。蝙蝠从耳边掠过的飞翔。老鼠奔跑。带起一股充鼻难 闻的臭味,乔不住地咳嗽。停顿,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丝光线,从前方透过,照 亮了流水的波澜。 脚边的水。脚下的道。 “这是哪?”乔按捺不住“砰砰”的心跳。 “一直往前走,不要朝旁边看!” 乔偏偏看了旁边。他的左右两侧,是拱形的石壁,中间隔着一道流水。换一 句话说,这是一个大型的地下排水孔,中间是排水道,两旁是人行道,石板铺成 的小道,大概是为了方便工人检修这里的抽水设备。在昏暗的光线下,乔仅凭自 己的视觉判断,整个洞拱宽和高不过二米。 前行。乔还发现了在拱形麻石壁面上,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间横向的人 字形洞孔。这种设计,大约是为了供人休息,或是多人逆向走动时,便于让道通 行。 (毛骨悚然。漆黑一片。粗重的“呼哧呼哧”声,急促的“嘭咚嘭咚”声。) 它们是混杂的呼吸和心跳。 突然有狗的狂吠。汪汪汪。一条白色的闪电击中了乔,他的身子向后一仰, 几乎倒地了。 “旺旺!”小叫化子喝止。 那是一条小型护家犬。它从乔的身上跳下来,转身溜掉了。 乔胆战心惊,抬头张望。猛然,一根铁棍击中了他的后背。 “谁?”从人字形洞孔,同时传出一声巨吼。那里有两束火花,如炬的白炽 灯。 乔栽了一个跟头。扑到在小叫化子的脚后跟。 “养父!” 乔仿佛听见了小叫化子的声音。昏眩。 乔不可能跟人打架,但对我的追问,他什么也不说。我看见了乔薄面黑色西 服上的两道裂口,还闻到了他身上的一股怪味,霉变,土腥。 乔没有来得及晨浴,也不去晨练,和衣蜷缩在床上。我知道,这个时候,他 没有睡着,刻意的假寐。我不再追问乔,帮他脱去外套,吻了乔。 我贴在他的耳边说:“我上班了,乖,等我回来!” 乔翻动了一下身子,不耐心地回答:“再见!” (编辑部。) 单小鱼从派出所搞来了一串名单,那些曾被公安机关处罚过的女孩子,囊括 其中,足有三十多个。我和单小鱼分头给她们打电话,先闲聊,再约定见面的时 间和地点,如果她们愿意的话。 事实上,我多次遭到了拒绝,如果我说我想采访你,对方就会马上挂机。与 我隔着一道挡板的单小鱼,巧舌如簧。她伪装成一个苦难的姐妹,可怜兮兮地央 求她们“带一脚”,并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们分成。效果明显。 我们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初步落实了二十多个采访对象。那些被我搅黄了 的部分人,有意志不坚定者,在单小鱼的糖衣炮弹的强凌攻势下,举手投降。接 下来的事情,就是穿梭在她们位于背街小巷的租住地,她们夜间出没的工作兼娱 乐的那些场所。 我在单小鱼带领下,马不停蹄。 暂时要和乔分别几天。时间紧迫,身不由已。单小鱼私下对我说,我们最好 在三天之内把这二十多个妓女搞掂,叫唐唐带上摄像机。她想笼络唐唐,用心险 恶。这也意味着我将与乔发生小小的分歧。没有办法,记者的职业就是这样,冲 锋陷阵,舍身忘已。 我打电话告诉了乔。我说:“我可能会加班,可能会几天不回来。” 乔说:“行。不要过劳。” (车站。码头。歌厅。酒吧。交替出现,不停地倒车,出租车。) 我对唐唐勤勉的敬业精神刮目相看。单小鱼禁止他饮酒,他就老老实实地和 我们保持距离,一杯白开水,一支香烟,双手不停地摆弄腰包的位置,等人的样 子,心急如焚。 我觉得唐唐十分搞笑。他在单小鱼面前言从计听,大概是冲着那层处女膜来 的。可怜远在日本的欢言。即使欢言不是处女,唐唐又怎么保证单小鱼一定是处 女?况且,单小鱼从来就没有对唐唐认真过。她是十足的荒诞派,说不准什么时 间对唐唐冒充过“处女”。 (单小鱼和不同衣着的女子交谈。无声。肢体语言。) 单小鱼和那些女孩子谈话时的姿态,一点也不像处女。她时而泪眼婆娑,时 而慷慨陈词,好像有今生不做妓女誓不罢休的劲头。有时,我不得不强忍住自己 的笑声,找水喝,或者干脆转身去假声咳嗽。 (一个女子掉头,面朝我们。尖细的嗓门,刺破空气。) 其中一个女孩子指着我问单小鱼:“她是谁?” 单小鱼说:“我的一个小姐妹,比我还惨哪!” 真的,我什么也不会,特别是应付这种采访。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