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乔根据中年男人的提示,找到了纸片上记载的街道、楼栋、门牌号码。位于 汉口的东南,穷人区。 (一幢住宅楼的三楼,和乔的租住房等高。有防盗门,铁质。按响门铃,无 人应答。再按门铃,一直无人应答。) 乔的铃声打扰了对面的邻居。一位少妇打开了自家的防盗门,隔着一道铁窗 子,她朝乔吼叫:“你瞎摁啥呢?吵死人了!” 乔朝她笑了笑:“对不起,我在找人!这对面住的是不是一位女孩子?” 少妇说:“从来没见过什么女孩子,倒是偶尔看见有一个男的进进出出。不 过,他好像不住在这儿!” 少妇关门,重响。把乔吓了一跳。 他想尝试最后一遍按响门铃,如果还没有反应,就返回蔡锷路的窨井,询问 中年男人是不是搞错了? 在他伸手的刹那,隔着一道铁门,另一道木门,从里传来女孩子的声音,隐 隐约约。她好像说:“你是谁?” “我是乔。”乔感到兴奋。 “你打扰了别人,你走吧!”她提高了声音。 乔也提高了声音:“你是‘蝴蝶’?”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快走!” “请你开开门,我想看看你,和你谈谈。” “我不会见你!” (少妇重新打开防盗门,看了看乔。很快,她又把门关上了。) 乔不便再去按动手边的门铃。他愣在那儿,进退维谷。 圣诞节的夜晚,全世界的人全部消失。除了女记者小K ,对面满目疮痍的酒 徒,一夜只侍候两个顾客的侍应生。 (几只临时安装的白炽灯,散发冷光。惨淡,昏暗,仿佛将要被寒潮冻熄。 巨大的玻璃窗子,靠外的一面,结满冰花,靠里的一面,形成雾气。物象扑朔迷 离。) 我只喝白开水,像姬。这让我非常的不甘心,而对面的那个男人只顾埋头喝 酒,他似乎在挑衅我的耐力。 握着自己的水杯,我打量他喝酒的姿态,高雅。骄傲。心无旁骛。可是,他 面前的酒瓶和酒杯全是空的!提起空酒瓶,往空酒杯中倒酒。举起。啜饮。动作 逼真,饶有介事。他是一个艺术青年! 我的直觉是这样的:他有一头的乱发,盖住了尖削的大半个脸,下巴也是尖 的,留着参差不齐的胡须。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他只穿了一件花格毛衣,外 面罩了一件运动中长套衫,藏青色的。 我们各自坐在酒吧的墙对角,中间隔着几排桌子和凳子,所以,我看不清他 的裤子和鞋子。但我猜得出来,他穿了一双钉有防滑铁钉的硬底皮鞋,因为我听 见了来自对方的脚掌叩击柚木地面的声音。那种声音急促冗长,不能自控。他感 到了寒冷,不停地“喝酒”。 (偶尔向空中举杯,一饮而尽。做着夸张的姿势,伸掌击腿。活动筋骨,调 节气氛。他在仰面咳嗽,呼出几团雾气。) 我听懂了他的咳嗽。在圣诞节的夜晚,在两个人的酒吧,一个孤寂的男人向 一个孤寂的女人打招呼。犹豫。我在想,要不要过去送他一支酒,然后和他聊点 什么。他摔头,长发偏离脸颊,露出了朝我直视的小眼睛。 我朝他直视,起身放下水杯,下意识的。水杯落空,掉在铺设了柚木的地面 上,裂成碎片。全然不顾。匆匆忙忙。我冲向酒吧对角,弯下腰,端详喝酒的男 人。 我说:“你是青铜——” “泥巴——”他抢答。 然后,我们哈哈大笑。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