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猪啊羊啊(1) 十九猪啊羊啊 算起来,这是秋清晨第二次走进毓曦殿。 第一次来还是瑞帝与火焰君大婚的当日,因为火焰君死活不肯穿礼服,瑞帝 召自己入宫。印象里那时的毓曦殿满眼都是烈焰般的红:廊檐下的灯笼,里里外 外的帐幔、地毯,甚至女官们的衣服,都是热烈到了极致的红色,让人有种在火 里煎熬着,透不过气来的错觉。 这一次,却是满眼的青葱。廊檐上、沿窗的古董架上,到处都是大盆小盆的 植物。而且还都是只生绿叶不开花的植物。连内殿的帐幔都是一色清透的水绿。 这恐怕才是火焰君真正喜欢的颜色吧? 守在内殿的女官看见吉安女官引着秋清晨进来,无声地躬身行礼,然后抬手 掀起了帐幔。 秋清晨一眼就看见了守在殿角的一群太医,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殿的另一端, 乌木大床上帘幕低垂,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宛如木偶般一动不动地躺着。 秋清晨扫过一眼,便匆匆收回了视线。正要行跪礼,瑞帝摆了摆手,淡淡说 道:" 免。吉安带太医在殿外候着。" 秋清晨连忙应了,垂首立在她的身侧。偌大的内殿不多时就只剩下了瑞帝、 秋清晨和帘幕后面沉沉昏睡的火焰君。 小心翼翼地打量瑞帝蹙眉沉思的侧影,秋清晨正在揣测她可能会有的提问, 就见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清晨,北营现在有多少人?" 秋清晨原以为她会说起跟火焰君有关的话题,冷不防她竟然问起了北营驻军。 愣了一下才答道:" 驻军三万,再加三千新兵。" 瑞帝微微颔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清晨,你也知道目前的京畿防卫都是 云庄在管。朕最近一直在想,京畿防守责任重大,如果把北营的三万驻军也归入 云庄麾下……" 秋清晨不等她说完已是大吃一惊。北营驻军历来皆是皇帝亲自调配,她这样 做,无疑是要分权给李云庄。难道她对自己的疑心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秋清晨指尖冰凉,垂首站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如今我们既要防着莽族人,又要防着楚国的细作。云庄手里只有区区御林 军可以调拨,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瑞帝没有看她,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 下走," 万一安京内外有什么异变……" 秋清晨心乱如麻。只觉得瑞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在脑海里跳了过去,偏偏虚 玄得让人抓不住。一时想的是:难道瑞帝疑心自己带进京城的亲兵有变?一时又 想:李云庄跟在瑞帝身边的时间原本就比自己更长,她理所当然更宠信李云庄… …思绪烦乱之间,忽听瑞帝沉沉地问了一句:" 爱卿意下如何?" 秋清晨按捺住心头的烦乱,低声答道:" 臣在想。臣在军中级别高于李统领, 如果李统领接管北营的话,臣留在北营恐怕多有不便。何况臣滞留安京多时,已 是不妥。刑部的事……" 正在斟酌该如何说出要返回边洲的话,瑞帝已经明白了 她的意思,十分干脆地点了点头," 爱卿所虑极是,刑部的事朕自有安排。不过, 边洲苦寒,爱卿的家眷又身体柔弱,依朕之见……不如就留在安京休养。" 秋清晨一怔之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云歌。乔歆送云歌给自己的事虽然做得 机密,但是云歌入住秋府却有不少人知道,瑞帝有所耳闻并不奇怪。秋清晨按捺 住心头的云潮翻滚,毕恭毕敬地后退一步,沉声应道:" 臣谨遵圣命。" 瑞帝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她下去。却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秋清 晨,直到她垂着头、步履轻捷地退出了毓曦殿。 李光头跑回营房的时候,封绍正半死不活地趴在床铺上,嘴里还叽里咕噜地 念念有词。凑过去一听,原来他说的是:" 我是一头猪……我是一头蠢猪……" 李光头立刻喷笑了出来," 少爷……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封绍艰难地扭过脸,冲着他怒目而视。李光头垂头闷笑的样子实在是很欠扁, 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累得连脚指明头都不想再动,他一定冲上去照着他的光头来 一巴掌。 " 少爷," 李光头也许是看出了自家少爷已经没有了招架之力,胆子也大了 许多,一边在手底下装模作样地替他拿捏,一边忍着笑假模假式地问道," 那个 ……你是怎么发现的?" " 发现什么?" 封绍哼哼唧唧地反问了一句,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 的那一句自言自语,怒气冲冲地跳起来又重重地跌回了床铺上," 光头……你真 是要反了天了!" 李光头知道封绍今天挨了罚。原本就累得死人的训练结束之后,别人都回营 房,他又围着训练场多跑了二十圈。李光头揉着他的肩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正 经了一些," 本来也是,少爷你自己看看,有哪个刚入伍的新兵敢像你那样在背 地里骂队长?" " 我那不算骂," 封绍叹气," 我不过就是跟风说了那么几句,别人都没事, 就我一个人被罚。光头,你觉不觉得蹊跷?" 李光头斜了他一眼," 有什么蹊跷?别人说队长没听见,就你说她听见了呗。 " " 我总觉得她是针对我的," 封绍的眼珠转了两转," 难道……是因为我长 得太帅?一不小心,又招惹了一颗芳心?" 李光头身体趔趄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 少爷,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 " 唉," 封绍趴在枕头上直叹气," 人果然不能长得太帅。我真是……太对 不起赵国的姑娘们了。" 哀声叹气了半天却不见李光头反驳,封绍诧异地回过头, 原来李光头压根儿就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地支棱着耳朵听旁边几个新兵 聊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中那个连说带比画的人正是自己同营房的六顺。 " 真的,骗你们我是这个!" 六顺鼓着一张黝黑的圆脸跟周围的人赌咒发誓, 一边不服气地比画了一个王八的手势," 我冲完澡出来亲耳听到女兵营的那个贾 队长说的。" " 你才来几天就连人家姓什么都打听出来了?" 旁边有人打趣他," 你是光 顾着看贾队长,耳朵听岔了吧?从没有听说过大帅从新兵里头抽选亲兵的。" " 是啊," 旁边一人说道," 我听说大帅的亲兵个个都是刀尖上滚过多少遍 的狠角色。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 都是战场上有军功的……" " 对啊,对啊……" …… 听着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议论不休,封绍情不自禁地和李光头对视了一眼,两 人的眼里多少都有些疑惑。 封绍在枕头上换了个姿势,心中暗想:成千上百的生面孔混杂一起,不可能 被她给认了出来吧?她能有那么玄?可是转念想想那个女人不动声色撂狠话的样 子,又觉得自己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 看出了他心里的不安,李光头压低了声音安慰他," 跟咱们应该是没有关系 的。琪少爷也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封绍重重一拳擂在了枕头上,哀声叹道:" 你见过把自己送进狼嘴里的猪吗? 不用怀疑。你面前的是第一头,我面前的第二头!" 李光头嘴角抽搐," 少爷你想得太多了吧?" " 不是我想得太多,而是你想得太少。" 封绍叹道," 光头,我真是一头猪。 " 哀声叹气的封绍忽然发现自己不光是脑子不好使,运气也背得邪门。泡女人 想找一条捷径,结果好死不死选中了最绕弯的那条路;想找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结果却自作聪明,真的选中了最危险的地方。如今可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钻进这天罗地网里来,想逃都没有那么容易…… " 少爷,要谦虚……也不用非得是猪吧?" 李光头很无语地望着他,觉得他 愣头愣脑的样子更像一只小山羊。 至于自己,光着个脑袋,人又长得肥。像猪……就像猪吧。 只是这猪啊羊啊的,别让人家给一锅烩了就好。 封绍目瞪口呆地左右看看,然后迟疑地抬起手点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我?! " 被他称作" 乌鸡脸" 的乌队长冷着脸,眼中明明白白地写满了不屑," 对, 就是你。难道还用我再喊一次出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