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送走怀宇后,第二天,元伯便带了梦菲去苏州怀宇的育婴院领养孩子。他担心 再拖几天自己又会改变主意。求女心切的梦菲更是求之不得。一大清旱,夫妻二人 便动身了,赶到苏州育婴院,太阳还未落山。 坐在怀宇的办公室里,梦菲感到心急如焚。 “小公主马上驾到!” 怀宇一进屋就大声嚷道。梦菲不禁微微一笑,而元伯却笑不出来。他的心好像 被猛烈一击,感到马上就要停止跳动了。 “她长得怎么样?”梦菲迫不及待地问。 “可能比你还漂亮。”怀宇又看看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的元伯,笑道:“元伯, 怎么无精打采的?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不……”元伯有气无力地笑笑,摇了摇头。 随着敲门声,护士抱着裹在毛巾被里的婴儿走了进来。 怀宇熟练地从护士手中接过婴儿,梦菲就急忙凑到怀宇身边看孩子。 “哎呀,多可爱的小家伙呀!你看她的两条眉毛,长得多漂亮啊!”梦菲情不 自禁地喊了起来,伸手就要抱孩子。 “哟,你看她还笑哪,几个月了?”“好像是三个月。” “三个月?喂,元伯,你快来看看,多可爱。” 元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吸着烟。他害怕看见鲁四木的孩子。 “哎呀,你快看哪,孩子又笑了。” 梦菲走到元伯身边。元伯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没想到这孩子长得浓眉大眼, 元伯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鲁四木的照片。婴儿那浓浓的眉毛和宽宽的前额与鲁四木 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爸爸。孩子可爱吧?” 婴儿的眼睛,像小动物似的亮晶晶的。当梦菲说“这是爸爸”时,这双天真无 邪的眼睛好像看穿了元伯包藏的祸心。 不知为什么,看到被蒙在鼓里的梦菲很喜欢这个孩子,元伯心里感到一阵前所 未有的痛快。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元伯问。 “好像叫小霞。”怀宇答道。 “小霞?多可爱的名字啊。不过,还是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梦菲说。 离开育婴院后,坐在汽车里、梦菲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跟婴儿说话。 “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可爱。”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现在抱着的婴儿会是鲁四木的孩子。 来到岳父家,见过了岳父、岳母。夏教授老两口见到这孩子,也高兴得什么似 的。元伯看着恩师、师母含饴弄孙的模样,心头不免又是一阵沉重。 他期期艾艾地对夏教授说道:“爸爸,我想,乘今晚10点多的火车赶回去。” “什么?”夏教授有些不大高兴地说,“一来就要走?不行。非留下来住几天 不可,房子我已经叫佣人收拾好了。还是梦菲原来住过的那间。” “可是,医院里实在是有事忙不过来。” “再有事,明天早晨走也不迟。” 元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进了房间,梦菲突然把身子靠过来,说:“元伯,我,我想暂时不回家,在娘 家住一段时间。”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回去?讨厌我吗?”“哎呀!”梦菲又惊又喜,扑哧地 一笑说:“你说些什么呀,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这种心情你还不懂吗?如果……现 在。就把孩子抱回新竹,人们立刻就会知道这是要来的。你知不知道,从想要孩子 那天起,我就在肚子上缠了布。有人还问我是不是有喜了。” 元伯吃惊地看着梦菲的腹部。 梦菲端详着抱在怀里的婴儿,又说:“因此,我认为可以对人说,在旅行的路 上,孩子早产,七个月就生下来了,所以我想在这里呆两个月再回去。” 元伯突然感到精疲力尽,斜靠在床铺上,“她把我和亚凯撇下两个月不管,这 该怎么解释呢?” 元伯向窗外望去,凉台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 “你看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 “她原来不是有个名字叫小霞吗?” “我不愿意用别人取的名字……你看就叫亚茜怎么样?” “亚茜?小茜?简直开玩 笑!“元伯不觉提高了嗓门,”小茜是小茜,还是给她取个别的名字吧。“ “那就叫晓露吧?多好呀,早晨的露珠。”梦菲兴奋地说着。 “晓露?嗯,不错。” 对于元伯来说,只要不沾小茜和亚字辈,“叫什么都可以。”那就叫晓露?啊! 太好了,就这么定了。“ “好吧,就这样定了。”元伯忽然想到留在家里的亚凯,“梦菲,我放心不下 亚凯 ……“ “亚凯我安顿在隔壁家了。” “不行,今晚上,我非要赶回去不可。让亚凯一个人留在别人家里,我无论如 何放心不下。”元伯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风衣。 “也好,”梦菲一边帮着元伯穿上风衣,一边很随意地说道,“替我好好亲亲 亚凯。这两个月,家里的事情我会打电话给飞霞,请她帮忙料理一下。” 元伯不由得在心中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星期天。元伯独自呆在家中,一种被妻子抛弃般的凄凉感使得他心乱 如麻。 门铃响了。打开门后,站在门外的是丽雯。 她今天似乎着意打扮了一番,脸上化了淡妆,薄薄的白粉,淡淡的口红和眼影, 抹得恰到好处,不失自然肤色的青春光泽又使整个脸庞显得更加成熟。一件米色的 套头毛衣,更衬托出她秀丽端庄的少女风韵。 “啊,是丽雯哦,快请进!” “梦菲姐还没回来么?”“还没有。请进屋坐吧。” 丽雯仿佛犹豫了一下,移步进了客厅。 元伯给丽雯端来了一杯桔子汁。 “听说院长家添了一位千金,我特来贺喜的。”不知为什么,丽雯在元伯面前 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和拘束不安,其实元伯待人从来都是十分和蔼和随和的,对丽雯 尤其如此。 “嗯。”元伯的心里十分不愿意别人提起这个孩子,十分勉强地应着。丽雯自 然不能理解元伯的这种心态,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那孩子长得像谁?我想,一 定像院长……” “不,不,一点也不像我。”“那就是像梦菲姐了,像梦菲姐也不错……” “不,不,也不像梦菲。” “那像谁呢?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些地方像院长,有些地方像梦菲姐,集中了 你们的优点,像院长这样聪明善良、像梦菲姐那样美丽温柔。” “嗬嗬,丽雯今天这身洋打扮,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元伯岔开了话题。 丽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对于元伯,丽雯一直有着一种深深地崇敬爱戴之情。丽雯自幼父母双亡,由哥 哥抚养成人,后来哥哥成了家,剩下她孑身一人。元伯就是看到无家可归才收留她 在医院工作。这女孩生性好强,在医院的几年自学了护士的全部课程,工作也干得 很出色。后来,元伯又送她到护士学校去学习,毕业后,就留在院长办公室工作。 丽雯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刚来医院工作的第一天,总务主任领着她去院长室报到, 当元伯听说她的家庭情况时,非常同情,当即吩咐总务主任给她长百分之三十的工 资。总务主任感到没有先例,提醒元伯考虑与其他人员的平衡问题。元伯说:“如 果她有父亲或母亲,起码不用担心住房的问题,可她现在孤身一人生活,难呐!从 住房到吃饭都得自己掏钱。请用住房补贴或其它什么名义给她增加工资。”完了, 元伯又补充了一句:“今后,遇到类似情况也照此办理。”这些情况,事隔多年, 元伯也许早就忘了,但在丽雯心中却永远记忆犹新。 丽雯环顾着四周因为没有女主人在家收拾而出现的零乱环境,抿着嘴笑了: “哎呀,院长,这房里太乱了,我来帮你收拾一下吧。” “不,不,还是我自己来吧。”可是,丽雯已经起身将梦菲的头巾和围兜系上, 开始动手打扫房间了。 一会功夫,房间就打扫得窗明几净,元伯甚至觉得,比梦菲在家时还要舒适宜 人。 又坐了一会,丽雯看看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便起身告辞:“院长,我走了。” “不,不,你忙了半天了,到吃饭的时候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走了。就在我 这里吃晚饭吧!” 丽雯咯咯地笑了。 “院长,你自己的晚餐还没法解决呢,又用什么来留我呢?” “我们可以到镇上的小馆里去嘛,我请客”。 “那多破费呀!还是我来下厨吧。” 丽雯挽起衣袖,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元伯手忙脚乱地给她帮厨。 不到一个小时,几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摆上了餐桌。丽雯在楼下喊着: “院长,请下来吃饭吧!” 元伯把上次怀宇来没喝的那瓶白兰地拿了出来,又取来两只高脚酒杯,满满地 给自己斟上一杯,又要给丽雯斟酒。 丽雯掩住了酒杯:“不,我不会喝酒。” 元伯指了指桌面:“这么好的菜,不喝酒,对不住你自己的手艺。再说是白兰 地,少喝一点不要紧的。” “那,最多能喝半杯。”不知什么原因,元伯今天酒量陡增,连着干了三杯。 丽雯挡不住他的再三劝酒,也勉强喝了两个半杯。 几杯酒下肚,彼此的脸上都红了,尤其是丽雯,那红润的酒晕使她显得更加妩 媚动人。一贯严谨的元伯也情不自禁心跳加速。, 元伯提起酒瓶:“来,再来一杯!” 丽雯慌忙捂着杯子:“不行,不行,我脸都发烫了,再喝就会醉的。”“丽雯, 难得有今天这样的兴致,你可不要扫兴呵!” 元伯边说边抓住了丽雯放在酒杯上的手。也就是这种肌肤的接触,使彼此都有 一种异常的感觉,他们都楞楞地怔住了。片刻,又火灼般地松开了手。 元伯又一口干了杯中酒。他感到酒精的热力一阵在心头涌动,忽然产生了一阵 希望恸哭一场的欲望,他咬紧牙关把这种欲望强压了下去,可是,还是有几颗泪珠 不听话地涌出了眼眶。 丽雯看到忽然垂泪的元伯,慌了。 “院长,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元伯双眼直瞪瞪地看着丽雯,他觉得这姑娘也像自己一 样的可怜。 丽雯被元伯看得不好意思,她低下头说:“院长,你看着我干什么?”“丽雯, 你真美。尤、尤其是这样脸红的样子,真真是漂亮极了。”元伯的舌头已经开始有 些打结了。 “院长,你,真会开玩笑。”看得出,对元伯夸自己漂亮,丽雯心里喜滋滋的。 “不……不是开玩笑,这是我的心、心里话。唉,我真,想不通,像你这样又聪明 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被林浩东迷住了?” “院长,您喝醉了。”丽雯没想到元伯会突然提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不,我没有醉,我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确实如此,常言道,酒醉心 里明,元伯此刻虽然确实有些不胜酒力,可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明明知道有些话 不便由他来讲,尤其是此时此刻讲,可话一开了头,舌头就不那么听话了,“丽雯, 我知道你喜欢他。那天中午,他在值班室对你无礼的行动,我也看见了……” “不,不,不,院长,他没有……” “不,丽雯,你听我,我说。本来林浩东已经走了,这些话,我没有必要再说, 但是为了你,也为了我,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我知道,林浩东有一个迷人的外表, 不但迷住了你,还迷住了好多姑娘,就连梦菲都被他迷住了。他是一个徒有其表的 登徒子……他不值得你去爱他!”“不!院长,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不,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但这是千真万确的!那天,他对你无 礼后,就向我提出了辞职出国留学的要求,第二天,他又跑到我的家里,就在这间 房子里,与梦菲……鬼混,还在梦菲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块紫色的吻痕!” 泪水顺着丽雯光洁的面颊无声无息地流下。她知道元伯没有撒谎,她深信元伯 是绝对不会撒谎的人。她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了那天中午,林浩东拒绝自己时所说的 那些话——— “丽雯,你的情意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可惜你不太清楚,我正在遭受第二次 感情的劫难。……” “啊!那个人是谁?” “不,我……我不是这意思。她是……是一种灵魂的复苏,……反正我说不清 楚。” ———天呐!原来他指的就是梦菲姐! 丽雯感到柔肠寸断,五内俱焚。 处于半醉半醒状态下的元伯伸手拉住丽雯的手,哽咽地劝道:“别哭了,丽雯, 为这样的小人流泪不值得,来,让我为你擦干泪水。” 丽雯“哇”的一声,扑进元伯的怀中放声地哭泣起来。 元伯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安慰着这位痴情女子。他自己在这种抚慰中, 似乎得到了一种爱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