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星期天早餐后,梦菲在焦急地等待飞霞。 因见梦菲在林浩东的婚礼宴会上大醉之后,精神状态一直没能很好地恢复过来, 飞霞约她一起去游钟山,散散心。 梦菲本来是不想去的。她哪里还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呢?可听到飞霞还要带晓露 去,梦菲又改变主意。她想还是去的好。自己不去,要是亚凯偷偷地追了去,岂不 是在成全他们。现在,每个星期天都成了梦菲与元伯的一块心病,特别是看着晓露 殷殷地盼望星期日的神情,他们的心情真是不好形容。 吃完早餐,亚凯就出去了,肯定又在树林里等晓露。元伯因昨晚院里来了一名 危重病人忙得一夜未归,客厅里只有梦菲和晓露。 瞧着晓露那坐立不安的样子,梦菲心里就感到不舒服。她想,一个还在上高中 的女孩子,怎么能这样风骚呢?可惜她忘了,自己当年与元伯恋爱时,不也在读高 中么? 晓露嗫嚅地对梦菲说:“妈妈,我……今天不去钟山……” “不是说好了和飞霞阿姨一起去钟山的么?” “我……我想到同学家去拿复习资料,快……快毕业考试了。” “你可不能扫飞霞阿姨的兴呀,她正责怪你好久没去看望她,你今天如果不去, 看你以后怎么见她的面?”“那……那你们先去,我去拿了资料,再乘车去钟山, 好么?” “叫飞霞阿姨的车子弯一下道,不就顺便取来了么?” 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飞霞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等急了吧?路上堵车 耽误了一会儿。抓紧时间,走吧。” 晓露一见飞霞阿姨那一副急急火火的神态,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一路上,晓露心里很是担心亚凯会在树林里等得生气了。亚凯昨晚就为晓露出 谋划策,用什么理由来说服飞霞和梦菲不去钟山。可惜这些理由都无济无事。 飞霞一边开车、一边望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晓露:“咦,我的大小姐,专程借了 辆车来接你去游钟山,怎么愁眉苦脸的?” 晓露掩饰地说:“你……你车太快了,我有点晕车。” “哎呀,晓露什么时候晕起车来了?好吧,为了大小姐的健康,我就开慢一点。” 飞霞的话虽这样说,但车仍开得飞快。她是开惯了快车的,慢起来心里别扭。一个 小时不到,车就驶到了钟山脚下。 钟山是一座佛教名山,山势奇秀,寺院林立,光祖庙就有好几座。确实是一个 旅游观光的好去处。 梦菲一行三人,沿着盘山道,迤逦而行。 晓露终究还是个孩子,一入钟山后,很快就被云雾缭绕的奇峰怪石迷住了。梦 菲却无心赏景,亚凯与晓露的事已经叫她伤透了脑筋,风光再好也无法消除那已渗 入到骨髓中的烦恼。 前面红墙绿瓦,好大一座祖庙,3 人买了香烛,恭恭敬敬地拜过妈祖菩萨。 飞霞要为晓露抽签卜测。 晓露从竹筒中课出一签,脸色陡变。原来签上写着:前人冤孽根深,儿女应避 血光之祸。 飞霞接过一看,连连嚷道:“不算,不算,这签不灵,我代晓露重新抽一支!” 飞霞边说边抽出一签,只见签上写着:金童玉女落人间,恩爱夫妻偕白头。 她高兴地嚷道:“晓露,你看,这才是你的上上签,真灵验!” 晓露拿过签瞧了瞧笑了。她想,金童是亚凯,玉女是自己,那么恩爱夫妻又怎 么解释?……真羞死人。 飞霞瞟了一眼晓露那羞红的脸颊,揶揄地说:“看来,我们的晓露是仙女下界, 大动凡心。可不可以告诉阿姨,你那意中人是谁?” 晓露佯嗔了飞霞一眼:“在这地方乱说,阿姨不怕亵渎神灵。” “阿姨一片善心,神灵又怎么会怪罪于我……哈哈……” 她们边说边走出大殿。坐在门外石阶上休息的梦菲,一见她们到来,埋怨地说 :“有什么好看的,让我等得好苦。” 飞霞兴奋地说:“梦菲,你猜晓露抽了什么签?” “什么签不签的,我不信那一套。” “信不信由你,恭喜你快做外婆了。” “你胡说些什么?” “你看,‘金童玉女落人间,恩爱夫妻偕白头’。你的晓露是玉女,你的女婿 是金童,还不好么?” 梦菲虽然口头上说不信菩萨,可心底里实在却是很迷信的,飞霞的话使她心里 很不舒服。她想,儿子就是儿子,能变成女婿么?但是,如果亚凯一旦娶了晓露, 不也可以称女婿么?梦菲感到心头梗梗然,不是滋味! 她们离开了妈祖庙,继续沿着山道上山。晓露玩心不已,只想看看还有什么好 玩的地方。梦菲和飞霞边走边谈,走得很慢,晓露蹦蹦跳跳走到前面去了。 晓露此刻的心情格外舒畅。她想如果亚凯今天也来了,会用什么来祝福他未来 的新娘呢? 通过一条三岔路口后,前面豁然开朗起来。绿茵如毯的草地,点缀着七色野花。 她灵机一动,想到应该采集一束野花,编成一个花环,代替亚凯献给那未来的新娘 …… 当晓露在幸福中遐思时,仍在山路上漫步的梦菲,似乎被那上上签增添了更深 的苦恼。 自从她和元伯在河边商定了对策之后,元伯却一直犹豫不决,不敢把晓露的身 世告诉亚凯。亚凯不再是孩子,而是满腹经纶的医大高材生,他对社会和人生都有 自己的看法,元伯害怕弄巧成拙,而梦菲更缺乏勇气去对亚凯透露晓露的身世,她 清楚自己没能力和气魄去对付已长大成人的儿子。 但每逢亚凯与晓露出去之后,夫妻俩又诚惶诚恐,担心亚凯和晓露的恋情会发 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梦菲为此感到焦急,意识到事情宜早不宜迟,几次促催元伯赶快与亚凯摊牌。 元伯也意识到了事情刻不容缓,可一想到那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又顿时勇气全无。 此刻,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游览胜地,梦菲却满目愁云,一脸苦相。飞霞觉察 到梦菲一直愁眉不展。她原以为梦菲是常年闷在家中,出来散散心情绪就会好转, 但梦菲面对着眼前的美景无动于衷,不得不使她怀疑起这位女友一定是有什么难言 的苦衷来。 她们走到了那三岔路口,不知晓露究竟往哪条路上去了。飞霞提议在路边的石 椅上休息一会儿,她想趁晓露不在和梦菲谈谈心。 双方坐下后,飞霞就在戏谑中开言了:“我说梦菲,你今天怎么了?邀你出来 玩,你却扮出一副愁苦相,把我游山玩水的兴致也全扫了。” 梦菲赌气地说:“我说过不来,是你强拉我来的。” “这么说,我该向你赔礼道歉,或者陪着你扮一脸哭丧相,将功补过?”“谁 像你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没有家庭烦恼。” “这么说,你的烦恼是由家庭生活带来的?是不是元伯有外遇了?”飞霞开玩 笑地说。 “谁能瞧得上他这老夫子?”“你别太贬低了元伯,想夺爱的还大有人在。” “谁愿意要他,尽管拿去好了,我是求之不得。”“你现在说得嘴硬,到时候 可别哭鼻子呀!”飞霞似乎很有感触地说。 “这世上的东西,到手的都不是最好的,只有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才知道它 的珍贵。” “你是说元伯吗?”梦菲苦笑道,“局外人看来,他确实是一个再模范不过的 丈夫。可婚姻就像鞋子,鞋子好不好,只有脚最知道。好了,不谈这些了,留些唾 沫养精神吧!” “那,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心事重重呢?” “我没有什么心事。” “你瞒天瞒地,瞒得过我?多年的姐妹都不相信,让我也太寒心了。” 飞霞似乎失去等待梦菲开口的耐心,站起来朝四周望了望:“咦,晓露这孩子 上哪儿去了,怎么还不见回头?” 梦菲说:“我们去找一找她吧!” “谁知晓露走的是哪条路,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这一番无意的对话,倒对梦菲有所启发。她想,晓露从小就信服飞霞,也特别 听她的话。让飞霞去劝说晓露放弃对亚凯的恋情,可能会有效果的。当然。这首先 必须说服飞霞,让她也认识到这桩婚姻的危害性。 梦菲思忖了片刻,十分谨慎地对飞霞说:“其实,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 未必能帮上忙。” “究竟是什么事,你总得先说给我听一听。” “不知晓露对你谈过没有,她已经开始恋爱了。” “是真的么?”飞霞惊诧地说,“怪不得这孩子像丢了魂似的,男朋友是什么 人?”“是……是亚凯!” “啊,没想到,真没想到。”飞霞连连摇头,“怎么会是亚凯呢?” 梦菲见飞霞好像有反对之意,趁势说道:“是的,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相爱。 不说这种兄妹恋怪别扭的,那些流言就够我受的。” “什么流言?”飞霞的态度突然又变了,“晓露与亚凯又不是亲兄妹。” “亲不亲,终究是兄妹。怎么对外面的人说呢?”“我看你不必管别人。关键 是我们应该考虑,这种结合会不会使他们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很明确。只要他们不是儿戏,双方真诚相爱,我看也未尝不可。”“晓 露还在读中学,懂什么爱呀恨的,纯属胡闹!”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孩子的青春期有提前的趋势,何况晓露都十八岁了。” 梦菲感到有些失望,丧气地说:“我不想与你磨嘴皮,反正,我不同意他们这 样胡来?” “我看还是先分别找他们谈谈,看他们是否真诚相爱,再棒打鸳鸯不迟。” “他们肯定会说些什么山盟海誓的话来骗你。”“你怎么总是先下结论,你已 经找他们谈过了?”“我无法找他们谈,他们做得好隐蔽呀,也许什么都不承认。” “那你也用不着愁成这副模样,天又不会塌下来,急什么急?” “别瞎说了,人家心里都烦透了,你还毫不在意。” “好吧,别烦了,等我找晓露谈谈再说。” 飞霞边说边朝四周张望着,仍不见晓露的踪影。这孩子哪里去了?飞霞与梦菲 有些担心,决定分头找。 梦菲沿着左边的路边走边思索,心里总觉得悬着什么。转过一道弯,前面就是 那片平坦的草地。草地上空无一人,路到此处也断了。她正欲转身往回走,一阵歌 声传来。侧耳一听,歌唱的正是晓露。 她顺着歌声的方向,踏着齐膝深的野草走去,穿过草地,眼前却是一道悬崖。 悬崖边上突兀地伸出一块巨石,巨石比悬崖稍低一米左右。 晓露就站在巨石上,采着悬崖上一丛野花,一边还轻声地哼着歌儿。 这孩子也太大胆了!梦菲望了一眼那悬崖下的深谷,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愠怒 地对晓露喊道:“晓露,快上来!太危险了!” 晓露回头一看,惊喜地说:“妈妈,是你?” “快上来!你简直在胡闹。” 晓露把采来的野花衔在口中,腾出手来往悬崖上爬。可是由于穿着裙子,晓露 的动作受到了阻碍。 “妈妈,拉我一把。”晓露伸出一只手。 梦菲犹豫了一下,她有恐高症,但还是慢慢地向悬岩边上靠了一小步,蹲下身 子,拉住了晓露的手。 就在晓露的身体腾空的瞬间,梦菲蓦然地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了自己的胳 膊,那力量竟是那么的沉重,好像要拉着她向那深谷中坠去……也许,只要咬紧牙, 晓露就攀上来了,坚持一下,这一切的感觉也会随之消失。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在她耳畔响起:松手吧!快松 手吧!不要被她拖了下去。只要一松手,一切的痛苦、屈辱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梦菲向深谷下望去,黑黝黝的深渊中,她看见的却是小茜的面庞。梦菲只觉得 浑身一软,眼睛一黑,五指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啊———!”晓露和梦菲一齐发出了同样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