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青果(37) 我开始犯愁了。上班时神态黯然,有些魂不守舍,竟然几次投料不准,感到 手臂沉重。我的情绪异常被心细的女工们捕捉到了,工间休息时就围上来嘘寒问 暖的。郭大姐伸手摸摸我额头,问是不是病了。爱开玩笑的阿姨还问是不是想妈 妈了,想小对象了。我知道她们都关心我,喜欢我,但她们这样弄得我既难堪又 烦躁。 过了两天,宝根来了。是在中午,我在食堂里吃过饭刚回宿舍。我们俩站在 宿舍外面一棵杨枫树的浓荫下谈话,交换了各人的近况。他兴奋地告诉我,他刻 章学得很快,连春生都夸他聪明手巧呢,马上就可以单独摆摊赚钱了。他说要回 家一趟,一来安慰家人,二来快进秋了,把日后要穿的厚衣裳带过来。车票已经 打好了,是下午两点的扬州—戴窑班车。他要我列个带东西的清单,帮我到家里 拿。 “有什么话要捎的?都说出来。” “就说我在这儿很好,工作不苦,工资不小,和工友关系融洽,要他们什么 都放下心。要他们保重身体。我暂时先这个样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千万不 要来找我,到时候我会主动回去一趟的。” “就这么多?” “嗯。哦,如果见到我妹妹金桃,要她不要想我。好好学习。哥哥在外面会 很好的。回去时给她带礼物。” 临了,我问:“回去几天?” “来回三天——今天到家,明天蹲一天,后天就上来。”他说,“在家有甚 蹲头?早点上来学刻章嘛!” “哈,有做生意瘾了。”我笑。 “可不,看到奔头了嘛!”他也笑,“一回来,就先奔你这儿。” “好。” 第三天宝根没有来。第四天也没有来。直到第五天晚上,宝根才骑着春生的 自行车匆匆赶了过来。“你家带的东西太多了,可把我拿惨了!”他气喘吁吁地 从车后解着一个蛇皮袋,邀功似的对我说。 我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往床上和床下(老王也为我做了个小 木箱)顺。床毯,薄棉被,小布枕头,衣裤,皮鞋。两个麦乳精瓶里装着粥菜, 一瓶是水咸菜煮蚕豆,一瓶是老咸菜煮黄豆,都是我上学时爱带的小菜。一个鼓 囊囊的旧膀套,两头扎着,手一捏沙啦啦响,是炒蚕豆。十二个煮鸡蛋,六个咸 鸭蛋。几本杂志。杂志之间夹着一帧妹妹金桃的五寸彩照。 我把东西往木箱里放的时候,蹲在地上好一会儿,心潮起伏,感到眼眶中热 热的,像是有泪要流出来。 “走吧,到闸口上转下子。”收拾停当,我对宝根说。 “福运闸”有两层楼高,在夜晚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泥怪兽蹲坐在河流上。我 和宝根顺着栏杆拾级而上,登上闸顶,在一个长方体水泥块上并排坐下来,打火 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