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姐”共舞 录像停顿片刻之后,又出现了章副行长的身影。 借着昏暗的灯光,章副行长打量着这个按摩间。一张按摩床摆在墙边,它与医 院打针用的病床大小高矮相似,不同的只是在床的一头,有一个大窟窿,是让趴在 床上的人放头、呼吸用的。 按摩床的上面,挨着房顶,固定有两根像体操运动员用的双杠一样的杠子,是 让按摩小姐扶着,为客人踩背用的。在这间按摩房里,在墙的另一侧,居然放了一 张双人席梦思床垫。 当章副行长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位靓丽的女郎出现了,正是餐厅里花妖一般艳 丽的八号。她有着一对乌亮的水汪汪的大大的丹凤眼,从她那长睫毛和大大的双眼 皮下,直刺过来的目光里,带来了几乎可以让男人熔化了的热浪,那么让人销魂, 那么让人迷惘,那么让人不知所措。她的白白的脸上那只俏丽的高鼻子,线条挺括 而柔美,不由得人不顿生爱怜。 她穿着几乎透明的短款白纱连衣裙,人未立稳,一只纤纤细手,早已是不由分 说,直捣章副行长的老巢。 “别、别、别,我不是来干这个的,我只想按摩一下! ”章副行长倏地坐起身, 狼狈之极,说话时,居然结结巴巴的。 “您在饭厅相中我,敢情只是为了按摩? 不是觉得我不如走模特步时漂亮,后 悔了吧? ” 她笑了,笑容妩媚而充满诱惑。她笑时,露出一口大而白的牙,其中,左侧第 四个是黑灰色的,大概是个死牙。 “不是,我觉得你现在比在饭厅还漂亮呢! ” “真的? ”她用身体贴近他。 “在饭厅时,觉得你有一点瘦,现在一看,挺丰满的。”章副行长老老实实地 说。 “没动手摸,您就晓得? 过来,您先躺在床垫上,比这按摩床爽! ”为了让生 意尽快成交,她用语言诱惑他。 “这床垫就是干这个用吗? ”章副行长此时居然还有好奇心。 “也可以搞泰式按摩呀! 不过,我不会。好像别的小姐也不会! ” 她说,笑语里满是嗲声嗲气。 “你为什么不读点书,偏偏干这个? ”章副行长把身体向床里挪了挪,避免触 及她的身体。 “您这个人,还这么会怜香惜玉的! ”她索性坐在了他的按摩床上,身体离他 不足半尺。 “书中自有黄金屋嘛,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大学一毕业,还不是前程似锦! ” 看来,章副行长已经决定把这一个“钟”的按摩时间,消磨在聊天上了。 “我想,您肯定是个雏吧? 要么就是一个老天真。怎么还不了解社会? 我本来 就大学毕业了,可就是没有锦绣前程。” “哪个大学? ” “舞蹈学院呀! ““当舞蹈演员不是挺好嘛! ” “京兴市的歌舞团不要我,因为我是外地户口。” “你是农村来的? ” “瞎说,农村来的,能学舞蹈吗! 是安徽的。不过,我的父母除去多读了几本 书,没什么本事,也没发现您所说的‘黄金屋’,他们跟农民也没多大区别! ”她 说,显出一副刻薄和城府很深的样子。 “那就回安徽吧! ” “回安徽有什么意思,省文工团一年也没几次演出,一个月挣不了几百块钱! ” “那就在京兴市嫁人,踅摸个好老公,也挺好嘛! ” “得了,男人可操蛋了! 嫁给同龄的年轻人,乳臭未干,没房子没地,过起日 子来,苦不堪言。最可恨的是,等他有房子有地了,我也老了,又被他甩了。嫁给 比我大十岁以上的老东西吧,优秀的主儿也是凤毛麟角,结婚之前还要搞什么财产 公证,结果呢,我付出了青春却得不到任何回报。我才不犯傻呢! ” 录像突然停顿了,孟宪异不怀好意地对我龇牙笑了笑:“看,俺还能说啥? 你 们南方妹子,嘴就是好使,多厉害呀! ” 我没接他的话茬,板着脸问:“你觉得咱俩应该怎么处理这带子? ” 孟宪异见我主动和他商量问题了,脸上立刻开朗了许多,说:“咱俩还得看, 搞清他们在鼓捣啥鬼把戏呢! ” 不一会儿,录像重新出现了人影:章副行长跟那个女子说:“所以,你认为在 这儿干这个,最好? ” 女子“咯咯”笑出了声:“‘父母给我一块田,已经荒了二十年,市场经济政 策好,为何不用来赚钱! ”’女子又厚颜无耻道:“男人们每天都排队找我! 要不 是您订得早,我又瞧您干净,我还不来这儿呢! 反正男女之间就那么一点事,跟谁、 跟多少个男人,还不都是一样的。男人喜欢我,情愿为我付出金钱,我的漂亮,我 的美也获得了回报。这也算为人类中男人这一半,作出了贡献吧。” “真是一门新的理论。不过,你以后怎么办? ” “我有的是钱,还有什么可愁! ”她的脸上浮显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染上病怎么办? ” “怎么可能呢! 我要用工具的,没一个男人拒绝过。即便是想拒绝,我一说: ‘我有病! ’他肯定老老实实地听我使唤。”她说着,竟独自笑起来。 这真是妓女的经历,妓女的理论,妓女的手段,妓女讲的一堂课。 “大哥,咱俩谈得这么投机,您为什么不肯摸一下我呀? ” “我有病。”章副行长的语气里显出一点不耐烦了。 “净瞎说,是不是舍不得花钱呀! ”她的脸上没了笑容。 “多少钱? ” “才两千块嘛! 我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而且随您怎么样做都行,还不便宜吗 ?”她说着,把她的身体作为商品推到章副行长的身边来。 “不值! ”章副行长没好气地说,他第一次对这女孩子不尊重了。 “那就便宜您一点,一千五百块,总成了吧! 再少,我就没面子了嘛! ”她把 白白的脸,贴到他的眼前,越发嗲声嗲气地做出媚态。 “还有一点时间,你给我按摩、捶背吧。”章副行长说。他翻转身,把头伏在 床上的大窟窿中,说话的语气平静而冷淡。 “真的? 那可影响我的生意了。” “真的,反正你们老板之前就告诉我,跟你干吗都行。你不能拒绝给我按摩吧 !” “遇上你这样的主儿,我太倒霉了! ”八号小姐带着哭音说。她的一双纤手, 在章副行长的背上,轻而杂乱地捶着。恐怕这一辈子,她还是第一次为人按摩、捶 背,挣这几个小钱呢。 突然,门外传来了男人的大喊声:“抓流氓呀! 抓流氓呀! .’录像就此断了, 后面就再也没什么了。我想,大概是京港娱乐城的监视系统发现了偷拍的方子洲。 “就这么些儿,没啥说的,高风亮节呗! ”孟宪异收了录像带似真似假地说, 三角眼里流露的似乎却是真诚。 “章行长,怎么能……”我和孟宪异的看法正相反,我开始感到了章副行长的 龌龊。 “把带子还给那个人。他咋揭露腐败,这内容也不能整出啥动静来。整不好, 倒让大家看出,章行长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呢! ” 拒绝卖淫代之以接受异性按摩,在孟宪异的眼里竟然成了高尚行为? 道德是单 独在他这儿,还是在这个社会里沦丧了? 我本来想说:“你要晓得这个人给你和王 学礼拍了照片,你还会这么说吗? ”但是,我却懒得开口。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接 过带子,索性不再答理这个在我心目中越来越猥琐的人。 门被突然推开了。 一高一矮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闯进来,后面跟着刚才进来的那几个保安,还有 方子洲。保安们个个面露得意之色,分别在房间里翻来倒去地找东西。方子洲的脸 上却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带子在啥地儿? ”高个警官问。他长着一对挺吓人的大眼,死死地盯着方子 洲。 保安们七嘴八舌道:“哪儿有啥带子! 这小子是在打马虎眼。” 见我没主动交出那摄像机,方子洲把脸转向我,嘴张着,却没说话,他现在大 概搞不明白我和这个京港娱乐城以及这些保安的关系,也吃不准在他和京港娱乐城 的斗法中,我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了。他只是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我,那意思分明是 :“你说,带子在你这儿! ” 我面对方子洲的注视,没吭声,也没站起来,眼睛索性盯住了自己的脚尖。我 的耳畔此时回响的是余主任对我说的那些刻薄话:“小柳同志,人嘛,在社会上混, 要学一点真本事! ” “做事得悠着点,千万别捅了娄子,让人抓了把柄,自个儿还蒙在鼓里哪! ” 我的报复心已经统治了我的全部理性。现在,这盘带子无疑就是我报复方子洲 的最好武器,就是我准备投向方子洲的沙土——上次在清水洼的旷野上我没投出的 秘密武器,我这次一定要投成功! 恶人以恶待我,我一定要以更恶报之! 这应该就 是适者生存的本质和真理。 方子洲见我不动声色,由茫然变得焦急,突然,对我大喊:“录像带呢? 交给 警察! ” 面对一个男人的大吼,我从来没这么冷静过。我慢慢地抬起头,表情平淡,而 后突然做诧异状:“啥子录像带? ” 此时的方子洲已经憋红了脸,由于面部充血,脸似乎变得比原来大了,两撇八 字胡也剑一样挺直了。 我感到快慰,心变得更硬了,继续做茫然状,态度坚决地说:“我不认识你! 我哪儿晓得啥子带子不带子的事情。” 我话音一落,保安们立刻停止了寻找,个个怒目圆睁,都做狼犬状,围到方子 洲身边。矮个警察心里有了底,立刻推了方子洲一把:“好小子! 耍了流氓,还竟 敢涮我们! 瞅你人模狗样的,也不像一个好东西! 走,到派出所说去! ”一伙人立 刻就把方子洲推搡出门。 望着方子洲狼狈的背影,我快慰至极,在心里唱出了一段常香玉唱的河南豫剧 段子:“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揪出四人帮哎! ”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儿突然发生了。这时,孟宪异却悄没声地突然站起来, 用一根瘦指头指着我的鼻子,像一条恶狼一样对我咬牙切齿地低鸣:“柳韵,咋整 的? 你这是咋的了? 咋变得这么没良心呢? 简直整不明白好歹了! ” 一个坏人居然指责我比他还坏? 我一时被他弄蒙了,竟呆在沙发上不知所措。 只见那孟宪异收了瘦手,甩开两条瘦腿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在门外大喊大叫: “警察同志,这儿就有一盘带子,就在柳韵手里。俺亲眼看见的! ” 我简直不知道孟宪异这个猥琐男人是为了什么。一个最不应该说实话的主儿却 突然说了实话,救了雅皮士并出卖了我,打击了章副行长! “真是小瘪三儿! 我到 底他妈哪一辈子欠了你的! ”我又一次骂出了国骂,虽然我并没骂出口。 矮个警察见孟宪异主动杀出,一脸的冷峻突然消失,他笑了:“好呀! 这儿还 有人窝藏证据。走! 跟我们一块儿去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