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黑老大 就在我挎包里的人民币已经花得只剩下毛毛角角的时候,就在我为明天如何生 存发愁的当口,幸运之神终于青睐了我:章总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到他 那儿当一个财务部副经理,月薪高达六千元人民币。 这不是等于问饿得两眼冒金星的人愿不愿意吃眼前的猪头肉一样吗? 我没做任 何掩饰,也忘记了矜持,张口就说:“愿意! ” 章总笑了,而且笑出了声:“你不怕误入歧途吗? ” “有你在,我怎么会误入歧途? ” “我这儿可是摩托车股份公司,是薇洲摩托集团的下属企业。” 我知道章总是因为我上次对他存有戒心,没跟他说出遭遇抢劫的事实真相而开 玩笑般地抱怨我。我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现在就是喝毒酒,我也不怕。先解 了渴是真的! ” “咱俩还是再谈一次。”章总认真了。 “可以。”我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那就在红叶茶楼? ” “好的。”我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 京兴市有一条隋代修建的古老的护城河,护城河环绕内城而过,像挂在这座城 市脖子上的一条绿色项链一般。在这条古老护城河畔那座石舫一样的码头上,就坐 落着红叶茶楼。据说,由于这里一面向河,三面环柳,茶间宽大而幽静,茶水价格 公道,京兴市的墨客骚人,闲人及阴谋家咸聚于此。 章总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地方? 要和我谈什么? 我感觉有几分好奇。 章总在红叶茶楼选择了一个异常幽静、淡雅的单间。这里坐落在茶楼自建的廊 桥一隅,一面临水,一面靠竹,鸟语花香,关起竹门,整个是“躲进小楼成一统”。 .“你最厌恶之人,分行的那个余主任,在美国受了重伤。”章总第一句话,先告 诉了我这个消息。 我惊诧了。王学礼可是说余主任、许佳佳还有他的老婆谢莉娟全都死了。我没 装作才听到这个消息,而是赶紧验证一般地补充一句:“那么,上天国的只是分行 的许佳佳和王副行长的老婆谢莉娟! ” 章总果然很惊奇:“你的消息很快! ” 我没提及王学礼的那封E —mail,淡淡地笑了:“我是一个经常被威胁,也经 常遭受骚扰的女孩子。” 章总望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大概从我的话语或表情里,猜到了我消息的来源。 他语调很认真地说:“告诉你消息的人隐匿了消息的一部分,就是谢莉娟和余主任 都没死,死的是分行监察室的许佳佳,还有与他们撞车的两个中国人。而谢莉娟和 余主任只是受了重伤,到医院之后,就又活过来了。更加蹊跷的是,对方死的两个 中国人里,竟然有那个满嘴洋单词的黄艺伟。” “那个假景岗山! 他死了? ”见我惊讶得睁大了双眼,章总继续说:“不过, 也许告诉你消息的人倒不是存心骗你,国内得到的第一消息的确实是车祸之后,余、 谢二人双亡。” 我叹了口气,表述了我真实的心情:“王学礼是有意骗我,还是无意之间歪曲 了事实,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只是一个受害者,也 没有再继续受害或者继续傍他这棵大树的想法。” 章总见我实实在在地吐露了实情和心声,终于,会心地笑了。 他亲切地问道:“你知道我怎么得知谢莉娟和余主任没死的吗? ” 我好奇了,睁着大眼睛等待章总说下去。 “薇洲集团公司曾经让我往美国划款一千万,而账户的收款人就是谢莉娟。听 到谢、余出事的消息之后,公司又通知我停止划款。可谢、余出院以后,薇洲那边 又通知我继续划款,不过这次的划款已经不是一千万而是五百万。” “人活着,划款——人死了,停止划款——人又活了,又继续划款,而且金额 变化了,这里有啥子必然联系吗? ”我疑惑了。 “当然有! ”章总把头向我这边凑了凑,“如果你是黑社会的老大,如果有一 笔买卖因为某一个人或两个人作梗不能成交,你会怎么办? ” 我笑了,我这辈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黑社会是怎么回事,见章总问得认真,只 得有口无心地敷衍道:“先讨价还价,如果不行就……”我想到了曼谷追杀,想到 了薇洲遇害,又想到了王学礼老婆的车祸,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如果不行就杀! ”章总看着我,用手做出砍头的样子。“你再想,如果为这 笔买卖,已经买通了某一个人或两个人,买卖如期进行了,而此时这某一个人或两 个人又中途乱了规矩怎么办? ” 我联想到章总刚才说过的先准备给王学礼老婆一千万,待出事之后,又缩减为 五百万元的话,突然醒悟了:“你是说,由于谢莉娟向黑社会要价过高,黑社会就 以交通事故来教训她? ” 章总点点头,没说话。他招呼小姐给我俩上了水,待小姐出了门,把门重新带 上了,才阴沉着声音对我说:“这就是我要找你来的原因。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我 也需要你过来给我帮帮忙,而且,摩托车股份公司的工资水平的确很高。但是,这 儿的水就是这样深,我琢磨不好,是否应该让你……” 我明白了章总的苦心,他是怕我在无意中上了黑社会的贼船;他是怕我暂时解 决了生活问题,却会落下终生的悔恨。我现在已经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先解决了 自己明天的吃饭问题最重要。于是,我夸大了自己的轻松,笑着说:“你是晓得的, 我和方子洲已经相爱很久了。谁都晓得他是个疯子。俗话不是说了吗? 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你想,能和疯子相爱的女人,会是啥子人? 不是疯子,也会是半个疯子。” 我第一次向别人认可了我和方子洲的爱情,而且用了“很久”。反正在大家的眼里, 我和方子洲第一次的性爱就应该是我俩爱情的开始,因此,现在我也从第一次性爱 开始计算我俩相爱的时间了。 章总被我疯或半疯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他是有意夸张,还是故意 借此机会发泄自己多日的郁闷,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的手机突然“嘀嘀”响了,是方子洲又来恶作剧了。他给我发来了一个我一 点也不感到幽默的段子:你是书本我是包,你是老鼠我是猫,你是木头我是胶,你 是猪肉我是刀,我俩关系这么好,今后饭钱你来掏! 见章总在一边品茶,一边沉思, 故意不看我,我就赶紧给方子洲回复了一个短信:“真是处处都抠门儿! 有事,快 说! ” 方子洲马上又回复过来:“我有了重大发现!!可回家时间,我不晓得! ” 章总等我从手机的液晶显示屏上抬起了头,才感叹着:“年轻真好! 恩恩爱爱, 人生至乐! ”而后,盯着我追问,“怎么样,方子洲同意你到我这儿来吗? ” 章总把我的脸问红了,我辩解道:“方子洲还没干涉我干啥子、不干啥子的权 利! 他刚才写了一歪段子,居然发给我,被我骂了!?’章总轻轻地端起了茶杯,眼 睛望着窗外古老的护城河,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过脸来望着我,一口喝干了茶杯 里的水,开口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到我这儿来,你的档案,明天我让人事部门 取去,手续呀,费用呀,都不用你管。” 在第N 次救我出苦海的章总面前,说什么感激的话都是多余的,我只得乖巧地 点点头。 章总结完账,在小姐出去找零钱、取发票的时候,又低沉地开口道:“你还记 得薇洲集团公司那个李雅菊吗? ” “当然记得。” “前不久,她被赵自龙炒鱿鱼了。” “为啥子? ” “据说,美国车祸的两个中国人之中,有一个李雅菊的相好,就是那个黄艺伟。 李雅菊和赵自龙的关系,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为什么赵自龙让黄艺伟一同干撞车 的事儿? 为什么撞车之后,余、谢只是受了伤,而对方车上的人包括黄艺伟却死了。 有没有人在车上做手脚? 敲山震虎的同时再借机清理门户? 我想,这件事儿,除了 经济利益,肯定还有男欢女爱、争风吃醋,甚至一箭双雕的把戏。” 见我睁着好奇的眼睛,欲问又止的样子,章总继续说:“前几天,李雅菊虽然 已经不在公司干了,可还莫名其妙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些事儿要跟我说。我 说,你就电话里说吧。她不肯,说还有些东西要交给我,是关于公司机密的,可以 让我大吃一惊,非要我到薇洲去一趟不可。” “那你怎么定的? ”我已经开始进入了摩托股份的业务领域。 “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心底无私,我怕谁! ” “啥子时候走嘛? ” “等你的调动手续一办完,咱俩一块儿去如何? ” “你是领导,自然是你说了算。” 章总沉默了,等服务小姐结完了账,我俩起身外出的时候,他才轻声对我说: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是此行有几分凶险。你怕不怕? ” 我的心里一怔,可脸上却笑了,轻松地说:“我已经在薇洲死过一次了。还有 啥子可怕的? ” 当时,我的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也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我和章总 对此行危险性的认识是完全不足的,因为,我们一踏上薇洲的土地,就在不知不觉 中陷入了犯罪集团的黑网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