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萋萋悲煞人 研究完方子洲的材料,清晨的霞光已经洒满了我的房间。我向窗外望去,太阳 有如一个巨大的彩球,在清水洼的地平线上正露出了半张脸。不一会儿,它升起来 了。我的脸上立刻感到暖融融的,我想,经过了一夜的阴霾,我现在的脸也一定被 太阳抚慰得明媚而灿烂了。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方义”立刻警觉地站起身,两个耳朵支楞起来。打电话的人,竟然是孟宪异。 “你不觉得无聊吗? ”我冷漠地讥讽他。 “咋能这么扯呢! 你还是得冷静一点。”孟宪异依然耐心,话语里也依然假惺 惺地热情,“方子洲和章总的骨灰被安放在一块儿了。墓地就在京兴市皇家陵园旁 边,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的。” “你怎么知道的? ” 孟宪异用沉痛的语气,依然假惺惺地补充道:“这是俺代表薇洲集团做的,费 用全部由集团公司支付。章亦雄是俺们员工,方子洲是员工的家属,这一决定,赵 董事长也是很赞同的。” 京兴市的西北有一群山,一群山的怀里抱着一条河;河前、山后、迎接每天第 一缕阳光的地方有一片皇帝老儿在数百年以前修建的陵墓。这里,古柏成林,枝叶 参天,虽时值冬日,也草木茂密。满野的荒草一片金黄,茂密的柏树墨绿幽深。在 这片皇家园林的石人、石马旁,有一座不高的小缓坡,缓坡被绿色的铁栅栏围绕起 来,建成了一座现代的公墓,方子洲和章总就永远地安息在这个公墓里。 我是捧着两束洁白的菊花来的,分别献给了方子洲和章总。他们的墓地紧挨着, 墓地是欧式的,一米见方的黑色墓基上仰放着梯形的墓碑。他们的墓碑没有墓志铭, 只有他们的名字和生卒日期。 我站在他们的墓碑前,沉默无语,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几乎没任何思维的痕迹。 我正长久呆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看时,却是孟宪异,他依然 是嬉皮笑脸的。他的怀里也抱着两束花,不过不是菊花,而是全白色的百合花。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他。吵闹? 对他,我已经没这个心气;哭诉? 他孟宪异 也不是这样的对象;逃走? 似乎也不是我的风格。 “地点和墓碑样式咋样? 还顺心吗? ”孟宪异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问我,见我 没吭声,就尴尬地自答道:“这是咋整? 不过,江姐还是很满意的。” “方子洲生前收了两万块钱,信封是白色的。这是不是你要给我的那笔钱? ” 我声音冷漠地问起了我一直疑惑的问题。 孟宪异没直接回答我,他把两束白色的百合花分别放在了方子洲和章总的墓碑 上,而后,从手包里抽出红色的香,先在章总墓前的土地上插了三枝,点燃之后, 他双手合十,静闭双目,在墓前默默地祷告着什么。 “我问你呢,那钱是不是你给方子洲的? 方子洲又为你妥协了啥子? ”我对孟 宪异的假慈悲不耐烦了。 孟宪异依然没理睬我,他又来到方子洲的墓地旁,把刚才在章总墓前表演的把 戏重新表演了一回。 我急了,恶声对孟宪异喝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洗刷了自己的罪恶! 你的 罪恶除了方子洲,除了章亦雄,我也晓得! 你逍遥不了法外,在方子洲、章亦雄的 死因上,即便公安局找不出破绽,我也可以到检察院揭发你们。” 孟宪异立刻睁开了闭着的三角眼,终于撕掉了慈悲相,怒目盯视着我,带着几 许慌乱、几许惊愕,问:“你都知道啥? ”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道:“我晓得你们会恶有恶报!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 到! ” 听我这么说,孟宪异刚才的惊诧反而消失了,他又重新镇静下来,压低尖嗓子, 对我威胁道:“柳韵哪,就这么地儿吧! 俺已经够闹心了。你可别再扯啦。” 我一点没畏惧,怒气逼人地问:“告诉我,那钱是不是你给的? ” 孟宪异的三角眼狡黠地转着,沉吟了片刻,一字一顿地糊弄我:“过去的事儿, 你就让它过去吧! 何必要苦苦扯这个,让死去的人闹心,不得安宁呢? ” 我没退让:“死者不明不白才不得安宁呢! 如果方子洲活着,如果他晓得那钱 不是我的,他也一定会向你问个明白! ” “咋整呢? ”孟宪异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德行,劝慰我,“如果方子洲活着, 他除了不让你问那钱之外,还一准儿不让你再扯啥探寻黑幕的闹心事儿。” “放屁! ”我大骂一声,怒火也终于找到了喷射的出口,“你! 王学礼,还有 赵自龙,都不会好死! ”说罢,我转身就走。孟宪异要追上来,但是,他发现远处 又来了扫墓的人,便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压着嗓子喊道:“柳韵! 你可别再意气用 事! 你可别再瞎扯啦! ” 见我没停步,也没回音,他继续压着嗓子喊:“你要相信国家机关! 你要相信 邪不压正! ” 晚上,我遛“方义”回来,刚进门不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方义”立刻 “汪汪”大叫着扑到门口。 “柳韵哪,咱俩还得一块扯扯,唠会儿嗑儿。”分明是孟宪异的声音。 “没啥子可扯的,更没啥子嗑可唠! ” “咱俩曾经有过去,咋就不能有未来? ” “我从来就不想把与你痛苦的过去再顺延成能看见你的未来。”听孟宪异又提 起在大学时期的不愉快,我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许多事儿你都误会了。许多事儿你都看得太简单了。这样越扯,就越闹心! ” “我永远也不想听你再说。你走! 你要是不走,我就放狗出去! ” 我简直对孟宪异怒不可遏了,“方义”也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硕大的身子扒在 房门上,“嗷嗷”地怒吼着,随时等待着我放它出去与孟宪异进行肉搏。 “唉,今天就这么地儿吧! ”孟宪异没办法,只得留下一句“你千万可别轻举 妄动”,就灰溜溜地走了。我抱着“方义”的头,在它的脑门上连亲了几下,为它 帮我迎来的胜利,几乎要欢呼雀跃。 但是,我的心里明白,我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孟宪异现在还是公司的领 导,我又还在公司打工,他早晚还是要找麻烦的。 因此,我暗暗地提醒自己,不能再等待了,我一定要尽快把方子洲留下的材料 送到有关部门去。 为了避免不测,我没停留,立刻出门。先把全部的照片、录音带、录像带隐藏 在发现方子洲断手的蒿草间。非常奇怪的是,在我挖坑埋东西的时候,远处似乎出 现了一个人影。“方义”立刻扑了过去,可没一会儿,它就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了, 大尾巴左右地摇摆着。看来,他遇到的不是这儿的生人或它认为的坏人。 而后我连夜赶到了城里。在一个就近的网吧里,从一家知名的软件网站上付费 下载了一个电子邮件群发软件。这个软件可以以每秒十封的速度自动向指定的信箱 发送信息。于是,我把方子洲《“噬金案”调查》的电子文本拷贝到这个软件的E —mail发信箱罩.并注明这个材料的附件:那些照片、录音带、录像带的隐藏地点。 之后,我把这个邮件的自动群发时间定为七十二个小时之后。这样,如果我在七十 二小时之内受到了孟宪异之流的加害,他们的罪证同样可以在七十二小时之后,覆 盖全中国,乃至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