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鼠的美味 从市委大院回到我在清水洼的宿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方义”被饿昏了 头,不但把我专门给它准备的饭碗舔了个精光,而且,还四处寻找吃的东西。我进 门的时候,它正从杂物柜里翻出上次我从清水洼农贸市场买回来的“好吃牌”毒鼠 强,用鼻子好奇地闻来嗅去的,拿不定是吃还是不吃的主意。这些耗子药自打买了 来,一直没用。由于家里有了“方义”,也如同有了一只抓老鼠的猫,屋里的老鼠 们都被吓跑了,因此,也就没让这“好吃牌”毒鼠强派上用场。 我赶紧走上去,一边抚摸“方义”的大脑袋,一边把毒鼠强收了起来。我庆幸 早进了一步门,否则,万一“方义”吃了,无疑又闹出悲剧来。 我怕把这些毒物扔垃圾箱里,被“方义”重新翻出来,再次危及它的生命,就 想把几小袋毒物索性包进一个纸包里,装进自己的挎包,以便明天扔到大一点的公 用垃圾箱里去。在找包这几小袋老鼠药的纸时,我却费了一点周折。因为,我这里 没有废弃报纸。最后,我从自己的笔记本里,发现了一张散落的纸,看也没看就用 上了。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放“方义”独自出去散步。可左等不见它回来,右等还是 没它的踪影。我已经吃完了早饭,却依然没见它回来。我怕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 犬类惯常的偷鸡吓人的勾当来,就赶紧出去找。但是,我走遍了清水洼,却始终没 有“方义”的影子。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打来电话的不是告诉我“方义”踪迹或者告“方义”状的 人,却是苟连生。 “柳韵,怎么样,活得还滋润吗? ”苟连生轻松、快活地问。 我想,他一定还不知道方子洲的死讯,我也不想再揭开自己的痛处,就顺口答 音:“还好。你呢? ” “不好混,瞎混! ”苟连生回答,听得出,他似乎没有与我闲聊的心思。 “有啥子事情吗? ” “怎么踅摸不着方子洲了? ”他答非所问地反问。 看来,苟连生是因为找不到方子洲才来找我的,我就索性直接问道:“找他有 啥子事情吗? ” 苟连生压低了声音:“王学礼、耿德英,连带着高大年、史笑法,正在我网吧 胡同口斜对过儿的好景海鲜餐厅里撮呢! 这帮丫挺的,一通胡吃海塞,可能是要给 丫王学礼送行! ” “你就是要告诉方子洲这件事儿? ” “方子洲一直托我了解我们葛总的情况,虽然丫挺的葛总不在,但是,我瞧这 帮孙子鬼鬼祟祟的,也没他妈憋什么好屁! ” 想到王学礼就要飞离中国大陆,不知道他是真要到美国任职,还是感觉风声不 对就此外逃,再想起昨天在市委大院里,耿德英对我材料的关注神情,我忽然有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便对苟连生说:“我去看看! ” “你? 人家暴撮,您瞧什么? ”苟连生带着不屑的语气说。 “看热闹呗! ”我也故作轻松地跟他开了个玩笑。 我背上挎包,立刻出了宿舍门。由于走得急,我一路上也没来得及扔掉我挎包 里的毒鼠强。我感觉这是天意,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本想扔掉的“好吃牌” 毒鼠强竟成为了我与恶势力拼死一搏的有力武器。即便是最后,虽然因此而进了看 守所,我也感到万幸,而没感到半点后悔。因为,我感悟得到,在九泉之下的方子 洲和章总是会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拍手称快的。 我打上了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很快赶到了苟连生的网吧,我已经没时间和心思 像方子洲一样选择便宜的车型了。没想到苟连生的网吧正被当地的派出所检查,原 因是容留未成年儿童二十四小时上网,且对未成年儿童浏览黄色网站不加制止。 我到网吧的时候,网吧里小孩、大人、警察,密匝匝地挤满了。 苟连生正叫苦连天、应接不暇,根本就没心思和精力带我偷窥王学礼之流暴撮 了。他在派出所警察的围绕之下,勉强在人群里露出一个头,对我大喊:“我这儿 走不开啦,你自个儿去喽一眼吧! 我比不了方子洲,我他妈得先混饭吃呀! ” 我按照苟连生的指点来到了好景海鲜餐厅。这里是京兴市的高档餐厅,海鲜一 色是鲜活的,而且一色养在围绕着一楼大厅修建的玻璃幕墙一般的水箱里。 我按照苟连生透露的信息上了三楼,三楼的雅间非常考究,除了绒布软包门的 玻璃窗可以从楼道采光之外,所有雅间的墙居然也镶嵌进了玻璃水箱。那水箱之大, 几乎与玻璃幕墙一样。客人可以一边就餐,一边欣赏水箱里的海草和海鱼,同时, 雅间里的烟酒之气也可以通过水箱与房顶的空间流通出来。当然,雅间的这种结构 也为我提供了方便,我根本没按照苟连生提供的号码去找,就透过水箱里游动的鱼 和飘曳的水草看到了那些兴高采烈的魑魅魍魉。我赶紧躲在不透明的门后面,学习 方子洲的拿手好戏,进行偷窥。 “赵董事长和孟总本也要来,可又突然说一块堆儿有些事儿,都不来了。不过, 他们都把祝王行长一路顺风的吉祥话儿留下了! ” 说话的是高大年。 史笑法嬉皮笑脸道:“董事长不来,咱们兄弟几个咋整都行,更舒坦! ” 耿德英依然面部线条刚而硬,依然充满着男人的特殊魅力,他露出一口整齐而 短粗的白牙,笑道:“昨天,我演了一出智斗美女的好戏。要不要我说说,也算给 王行长饯行? ” 王学礼又发福了,脖子也显得更加短粗:“侃吧! 明儿和美国佬逗闷子,就听 不到这国产荤段子了! ” 我想,这一定是摩托股份为王学礼赴美就任而举行的欢送晚宴! 耿德英很文雅、 很气派地开口了:“您过去那个小美女想利用我,给市委、市府送方子洲那份材料 !当时,我也挺没辙。如果拦着,肯定不好;如果不管,恐怕您王行长就没法儿走得 这么安心、潇洒了。于是,我就来了一个将计就计。” 丑男人高大年怪叫道:“你是个文化人,也是文明人,总不至于挖咱王行长的 后院嫔妃吧! ” 王学礼故作姿态:“哪里哪里,耿主任不寒碜,魅力十足,哪个女孩不待见! ” 耿德英淡淡一笑:“我怎么能那么不讲原则,怎么能那么不讲究方式、方法? ” 我听了耿德英的话,牙根直痛,真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这样一个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没忘了装他妈孙子,还没忘了把自己包装得冠冕堂皇! “我有 意不让她到市委去,直接把她带到了我的办公室,并告诉她,我的隔壁就是谢市长。” 瓦刀脸史笑法惊异地插嘴:“那小婊子如果真把材料塞进去,咱们咋办! ” 高大年见史笑法称我为小婊子,怕惹王学礼不高兴,赶忙纠正:“你丫就是粗, 动不动就是‘小婊子’,叫‘美人儿’多好听! ” “嘿,咱们谁跟谁呀! ”王学礼似乎不愿意冒犯这些黑社会分子,在此情此景 之下,也很会自我解嘲,于是,他借着酒劲儿,不俗不雅地改装了几句歌词,哼唱 道:“好一朵醉人的茉莉花,闻了一次放不下,用文动武难奈何她,去吧! 去吧! ” 见粗人高大年和史笑法一副嬉皮笑脸、不以为然的德行,王学礼停了唱,索性直截 了当道:“我跟她早没关系了。”说着,又一声叹息,“有些人就是执迷不悟,给 脸不要脸! 你们随便怎么叫,之所以表面上看,我对柳韵还挺好,甚至还拿个把歪 诗E —mail给她,不就是怕她变成一只疯狗,抓一丁点儿我的把柄,到处乱咬嘛! ” 耿德英很会作秀,也装起了斯文,学着王学礼的德行,意味深长地吟诵道: “人生苦求生死恋,无奈只有分飞燕哪! ” 高大年和史笑法都诧异起来,没想到本是军人出身的耿德英在关键时刻也能酸 文假醋一把。王学礼不甘心被耿德英拔了份儿,更不甘心辱没了他“金融界红色诗 人”的头衔,立刻做感慨状,为耿德英的诗续了个下半句:“花前月下轻如云,锅 碗瓢盆重似山。” 耿德英会心地笑了,调侃王学礼道:“我再加一个横批:分? 难! 和? 亦难! ” 此时的高大年和史笑法凸显了流氓无产者的本色,对王耿二人的一唱一和,除 了“他妈的”、“操”之外,根本插不上嘴,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耿德英端起酒杯,劝了一回酒,又接着他刚才的话题,讲起来:“昨儿个,我 有意给这个美人儿留出了单独去谢市长办公室的时间。结果,她果然中计了。她竞 说要去卫生间解手撒尿。我说,那您可别忘了带手纸。她说,用自己的方便。就背 着自己的包走了。塞完了材料,她还没忘了糊弄我,还有意弄出动静来,有意让我 感觉她去卫生间! 可小家雀儿怎么斗得过老家贼? 等她一走,我立马儿就从谢市长 的办公室里,把材料取出来了。” 一伙人都陪着耿德英哈哈大笑起来。立刻,我的脸由于J 愤怒和羞愧变得热辣 辣的。而后,我又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发冷,顿生出几许恐惧:我的行为无异于已经 暴露给了这群魑魅魍魉。他们会怎样报复我,难道方子洲和章总的命运就是我的命 运吗? 果然,王学礼开口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那,你们想了什么辙? ” 王学礼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却全都不吭声了。我想,他们一定是害怕有人在外 面偷听,一定会有人出来,查看外面的动静的。于是,我赶紧转身,学了老鼠的轻 巧,躲在了二楼与三楼楼梯的拐弯处。 等三楼没了动静,再等女服务员给他们的雅间上了几道菜之后,我再次回到了 那个绒布包着的门前,又躲藏着,继续偷窥。 高大年忽然兴致勃勃地吵吵道:“今儿个,我让这儿的厨房加了一道菜! 大家 猜猜是啥菜? ” 由于高大年在这个圈子里地位低下,没人买他的账,因此,只有史笑法一人应 和道:“啥菜? ” “狗肉! ”高大年得意地一笑,看着史笑法说,“你们知道这狗是哪儿来的吗 ?” 依然是史笑法应和:“哪儿来的? ” 高大年的笑声很难听:“是王行长过去那小美女养的。丫过去本是一条野狗, 却被小美女收养了,而且还取名叫‘方义’。多他妈笑话儿,一条狗她都想标榜正 义! ” 史笑法说:“不过,正因为有这条狗捣乱,咱们才没辙对小美女下手。要不老 子一口唾沫吐下去,早把她淹死啦! ” 高大年继续炫耀说:“昨儿清水洼有一主儿,丫是个卖耗子药的老疯子。丫那 药,居然叫‘好吃牌’毒鼠强! 我本来想给狗用一点耗子药,药死丫得了。可这狗, 居然不吃。最后,只好费了一颗子弹,用枪,给丫毙了! ” 高大年在境内居然有枪。虽然汪警官没告诉我杀害方子洲的犯罪嫌疑人是谁,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方子洲的死,一定和这伙人有关。弄不好,凶手就是高大年或 者史笑法! 耿德英终于开口了:“没下毒倒好了。否则,咱们现在哪儿有狗肉吃嘛 !”说着,看一眼王学礼,“王行长,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王学礼根本就没因为这狗曾经是我收养的而有半点怜悯,他一边大吃大嚼着, 一边支吾道:“对! 对! 味道倍儿棒! 味道倍儿棒! ” 我愤怒了,愤怒得浑身发抖! 我简直不相信,人类已经进化到二十一世纪了, 这些人却比魔鬼还残忍! 高大年惟恐天下不乱,继续向王学礼发难道:“下一道菜 是狗头汤。喝汤之前,王行长要为咱们吟诗一首。” 王学礼故作矜持:“刚才,我不是已经给哥儿几个作了一首《醉人的茉莉花》 吗? ” 王学礼声音刚落,我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而且很急、很快,我想,躲 藏肯定是来不及了。我赶紧做下楼状,同时,弯腰低头系起了鞋带。好在上楼来的 是一个女服务员,她的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汤。虽然我的心在战栗,但我也知 道这一定是高大年的狗头汤,而这被用于做汤的狗头一定是“方义”身体的一部分。 此时,雅间里的耿德英顿时来了精神:“对! 王行长是出过诗集之人,那两句 ‘去吧、去吧’也能叫诗? 您可是‘金融界的红色诗人’,不能太汤儿事了! ” 史笑法更绝,索性把女服务员挡在了门外,说:“你在外面等一等,我们让你 进来你再进来! ” 高大年见女服务员傻愣愣地站在门外,怕扫了大家的雅兴,便让女服务员把汤 放在了门口的花坛上,说:“你走你的,这汤我自个儿看着办。” 等女服务员一下楼,我就又躲到了门后。眼前就是那盆汤,汤里就是被煮得面 目全非的“方义”的头颅。想“方义”仁义的样子,想“方义”对我的种种好处, 我的心仿佛在滴血,整个身心简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王学礼被逼无奈,索性与大家干了一杯酒,借着酒劲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即 兴吟诵他改编了的那本诗文集的开篇之作《赤心》:“擒来狗头作鲲鹏,天上地下 任我飞。” 众人鼓掌起哄:“好! 不过光有狗不行,起码还得有美人儿才对呀! ” 高大年岔着音起哄道:“如果这狗是我用耗子药毒死的,我瞧你还怎么天上地 下地骑! ” 听高大年提起耗子药,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我立刻怦然心动,也立刻想起 了卖“好吃牌”毒鼠强的白发老汉儿提起的被毒死的二愣子,他临死之前还说这耗 子药“好吃栗子味儿”。如果…… 我不敢往下想了。 “王行长,您赶明儿就远走高飞了。剩下的事儿还需要我们想辙呢。您说什么 也得来两句够劲儿的,否则,咱可把个美人儿直接办啦! ” 王学礼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舌头也不怎么利索了,支支吾吾地继续胡诌道: “飞得漫天美人来,留与大家春宵醉。” 众人起哄道:“好! 好! 美人儿留下来,咱兄弟想咋办就咋办! ” 高大年像是流了口水:“我可不舍得干得太痛快! 她滋润了,我就不滋润了! ” 一群魑魅魍魉立刻大笑成一团,简直分不清谁是谁了。 此时的我,已经没了愤怒。我一切的委屈,突然之间化为了我心的冷静;我一 切的愤怒,也在突然之间变成了我心的冷漠。我无声地笑了,那笑容在这伙魑魅魍 魉看来,一定是狰狞的。我想让死去的“方义”为我再干一件事儿,就是除掉人间 的妖魔。 那一瞬间,我没任何犹豫,立刻从挎包里摸出我本准备扔掉的毒鼠强。没想到 的是,我从笔记本里找出来的用于包毒鼠强的纸,竟是方子洲写给我的记录着我俩 那次最热烈、最难忘性爱的短文。虽然方子洲的肉体早已不复存在,但是,他龙飞 凤舞的漂亮篆书,现在却依然历历在目:应该说,我最幸运的是唇,它最先从你的 额头开始,在丰腴的软玉上,一路地吻下去,把它的湿热印遍了你的全身,印遍了 每一个角落。 应该说,我最幸运的是鼻,它跟着唇,闻尽了你的芳香,晓得每一处芳香最细 微的差异。 应该说,我最幸运的是眼,高山、峡谷,鲜花、绿草,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只是似乎还没有看够…… 我的眼睛被泪水沁得模糊了。我本来只想把一包老鼠药倒进狗头汤,因为,我 当时的思维是异常冷静的,我想二嘎子只给二愣子吃了一点,就要了他的小命,这 一包下去,已经足够这几个魑魅魍魉受用了。我还不想让他们感觉这汤的栗子味儿 太浓。但是,读了方子洲的短文之后,仇恨已经完全代替了我的理性,我毫不犹豫 地把全部老鼠药都撒人了汤中,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好吃,栗子味儿! 你们吃吧 !栗子味儿,好吃!你们喝吧! ” 恍恍惚惚下楼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已经想到了这样一个场景:高大年端了狗头 汤进屋,每个人舀了一碗,一定是王学礼最先品尝。王学礼一定摇头晃脑地赞美: “狗头汤,鲜美! 真是栗子味儿! ” 而后,众坏蛋附和着:“好吃? 栗子味儿? 咱也喝一碗! ”于是,他们一个不 落地喝起来。 我刚下到一楼,一男一女突然向我迎面走上来。 男的,瘦小枯干的样子,穿白衬衫系紫红色领带,黑红脸膛,原来竟是合作银 行的骆行长。由于章总的作梗和一拖再拖,合作银行与摩托股份公司的存贷款业务, 虽然签了合同,却依然没有进展,只有高大年的高尔夫球场,给南郊支行存过几千 万而且很快就转走了。于是,骆行长不甘心,他现在就是又不失时机地拉存款来了。 骆行长的脸皮比城墙拐弯处薄不了多少,他一上来就握住我的手,一片真情地 说:“柳韵,柳经理,终于又见到您了! 京兴市摩托车公司宴请爱农银行王行长, 咋能不叫我! 这个单,咋也得我来买! ”而后,这个干瘦身材的男人竟挤眉弄眼地 对我这样一个小女子媚笑道:“不是还惦念着你们多给我存款嘛! 您在时那单业务, 现在还啥也没做呢! ” 女的,胖乎乎的,一直望着我很不自然地笑,却一直没开口。 我感觉她很面熟,但由于内心慌乱,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后来,才突然意识到, 她就是王学礼的老婆——谢莉娟! 是刚被骆行长公关下来的个人储蓄存款大户,这 次是被骆行长硬拉过来,说好话、拉存款的。 骆行长依然客气着:“柳经理,您不一块再坐坐了? ” 现在,我的心有如乱麻,但是,只有一个意识是清醒的,就是王学礼即便走了, 耿德英一伙也会宜将剩勇追“穷寇”,是绝不会放过我的。现在,不是鱼死就是网 破,我要立刻赶到苟连生的网吧去,马上通过电脑,启动我的邮件群发软件,向全 中国乃至全世界散发方子洲的《“噬金案”调查》,只有这样,我的生命才因破而 立,才能得以保全。 当时,看着骆行长和谢莉娟上楼的背影,我没意识到应该叫住并支开他们。因 为,我没想到他们也会品尝那栗子味儿的狗头汤,更没意识到骆行长虽然算不上是 什么好人,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势利小人,虽然为拉存款始终不择手段,而谢莉娟 虽然也罪行属实,但是,都罪不当诛,也更不应由我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等我在苟连生的网吧里启动了我的邮件群发软件,再回到好景海鲜餐厅的时候, 发现餐厅的门口乱乱哄哄地停了许多车,有警车,有救护车,还有看热闹的黑压压 的人群。 据看热闹的人说,这里刚毒死了人。三楼雅间里的一桌,五男一女六个人,无 一幸免。救护车竟成了运尸车。 此刻,我的心里虽然明明白白地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但是,我没有恐惧,只 有快乐,甚至还有了几许成就感。我想,面对天下人的快乐,我一个人的损失,甚 至生命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我想,这舍己为天下的想法,大概也是方子洲穷其 短暂一生所追求的目标,大概也是章亦雄死去时能感到安详的精神寄托。我想,九 泉之下的那个何大妈一定也会为此而快乐,因为是我让夺取她家园的人终有恶报。 还有我的“方义”,也一定是满足的,因为,它虽然舍去了生命,但是,它以生命 的代价换来了恶者的神形俱灭。 .心潮澎湃之后,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自首。但是,想起这群黑帮的罪证 全部被我埋藏在清水洼的蒿草里,便只得打车奔赴京兴市的南郊。但是,让我万万 料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我埋藏罪证的地方已经被人动过,那些录像带、录音带、 照片早已经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