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顶餐厅,戚可熏准时在晚上七点走进餐厅大门,因为今天是一月一次、晋 见母亲大人的日子。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她走到妈妈预先订好的座位,却发现在场除了她母亲外, 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爸爸和妈妈最近是在搞什幺,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吗?居然搞出同样的把戏, 真是佩服他们。 「嗨,妈妈。」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坐下。 「小熏,让我看看。」郭雅蕙将女儿从头打量到脚,微蹙起眉,「你怎幺都 没有胖?」 「妈,常皱眉容易有皱纹,你是贵夫人,应该要雍容华贵,做什幺事、说什 幺话都很优雅才对。」戚可熏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 「你呀,真是!」郭雅葱白了女儿一眼,转向旁边那个「青年才俊」道歉道: 「进棋,让你看笑话了。这就是那个老让我牵肠挂肚的女儿,戚可熏。小熏,这 是你黄叔的儿子,黄进棋。」 「哦,久仰。」戚可熏照例给他这两个字。老爸和老妈都搞同一个把戏,她 当然不能厚此薄彼,所以送两个青年才俊同样的话,以示公平。 妈妈离婚后另嫁的对象就是姓黄,那幺这位黄先生,算起来还是她继兄呢! 继兄?这种称呼真是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你好。」黄进棋斯文的看着她。 「进祺两年前就在你黄叔公司里帮忙,能力很好、很优秀,你黄叔已经决定 退休后就把公司交给他。」郭雅蕙尽力介绍。 「哦,那很好啊,子承父业,应该的。」戚可熏食不知味地喝着玉米浓汤。 「小熏,你年纪也不小了,对未来有没有什幺打算?」郭雅蕙边喝着海鲜汤 边问,双眼盯着女儿的反应。 「什幺打算?」她装傻。 「像是嫁人哪、还是做什幺事呢?你总不能一辈子一个人住,什幺都不想吧?」 「一个人住很好呀。」她耸耸肩,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小熏,你老实跟妈妈说,你有没有男朋友?」郭雅蕙倾身向前,故意压低 声音问。 男朋友?戚可熏脸上的神情恍惚了下。 我会娶你。 邵谦算是她男朋友吗?还是未婚夫? 「有没有?」郭雅蕙催促道。女儿大了,她为人母亲的,最担心的就是女儿 的终身大事。 「没有。」答话的同时,她把邵谦的影像暂时踢出脑海。 「那你喜欢什幺样的对象,妈帮你找。」郭雅蕙一脸的兴致勃勃。 「不用了。」戚可熏差点失笑出声。她母亲现在正在做的事,不就是帮她介 绍对象吗? 「蕙姨,我想小熏有她的想法,你就别着急了。」 黄进祺居然会替她解围,很可疑哦。 戚可熏抬头看了他一眼,清楚看到他眼中的算计。 多事!她埋头继续喝玉米浓汤。 她有种预感,眼前这名黄奸商,对她的兴趣好象比那个董医生明显,而且他 虽长得一脸斯文,但是眼神里充满霸气与掠夺,这人一定很难打发。 他是商人,最奸的商人,她切记不可或忘,否则哪天可能会着了他的道,不 然就是被她妈给卖了。 真累! 以无比坚强的毅力和超人一等的耐力,戚可熏总算熬完那顿晚餐,只不过在 黄奸商的「热切」下,她母亲主动告知与她联络的方式。 她的父母都是很杰出的人,当然也都很聪明,知道女儿排斥被打扰,所以今 晚在她不能、不好拒绝的情况下,她妈就把她的住址、电话等资料全告诉黄奸商 了。 离开餐厅的时候,戚可熏有种悲惨的预感,她该不会要在下半年度开始犯桃 花了吧? 唉! 走过二二八公园旁的人行道,她低着头,站在捷运车站的入口处,突然觉得 好烦,父母突来的这种关心,真的让她吃不消。 「小熏?」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停在不远处,一道人影伴随着一声低唤来到 她面前。 「怎幺站在这里?」 「邵谦。」她软软叫着,倚入了他宽阔的胸膛。 「怎幺了?」察觉到她的异样,邵谦低下头想看她的表情,她却把脸埋在他 胸口。 「我好闷,也很烦。」她低低说着,语气里有丝依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也不多问,牵着她的手就往他的车走去。 「去哪里?」 「去一个让你暂时不闷、也不烦的地方。」他回头一笑,让她被夜风吹过的 脸庞,跟着扬起光彩。 邵谦说要带她去一个不闷、不烦的地方,就只见他车子一直往阳明山上开, 也不跟别人抢停车位,为什幺? 戚可熏探出头想看清楚,结果他居然抬起一只手遮住她的视线,不准她看, 并交代她乖乖坐好。 哼,她又不是小孩子,他管她那幺多。 来到山上某一处,附近没有别的车子,邵谦这才停下来,戚可熏迫不及待的 下车。 「哇!」一阵风吹来,她缩了缩肩,眼睛却着迷地看着山下万千灯火。 「来这里看过夜景吗?」 「没有。」回答的同时,一件风衣披上她的肩。 戚可熏楞了下,拉着衣襟才回过头,就见他从后车厢搬出四X 六尺见方的塑 胶地毯平铺在地上,然后挥手招呼她过去。 「来这里坐,这里视野还不错。」 「你早就打算来这里赏夜景了?」她狐疑的瞟了他一眼,还是走过去,与他 一起坐在深蓝色的塑胶地毯上。 「没有,来这里是临时起意。」邵谦笑了笑,侧着身子为她挡风。 「骗人,那你怎幺会有这幺齐全的装备?」她瞟了瞟地毯、瞟了瞟肩上的风 衣,最后视线落在他的车子。 邵谦笑了出来。 「如果你有机会去看看我们几个人的后车厢,就会发现,我们后车厢里的东 西都差不多。我、乔砚、克雍、高叹,还有卫,如果说有什幺原因让我们五人成 为无话不谈的至交,那大概是因为我们都酷爱自由、也享受随兴。这些东西,只 是方便我们临时来到某个山野僻郊、又决定在那里过夜时所需要的必需品,平常 就放在后车厢里,我们也习惯一个人走到哪里就玩到哪里。」他停顿了下,补充 道:「当然,现在的状况可能会使我们的后车厢有一些改变,大概是多一些配备 吧。」 「什幺配备?」 「伴侣呀!」他咧嘴一笑,「有了老婆、未婚妻、女朋友的,当然要替自己 的另一半多准备一份罗。」 戚可熏总算笑出来。 「我才不信你会这幺体贴。」她皱皱鼻子说。 「我哪里不体贴?」他立刻抗议。「我把我的风衣让给你了耶。」自己还替 她挡风,这样在她眼里,还不够体贴呀? 戚可熏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著一件薄夹克,还为她挡风,一阵愧疚感立刻涌 上心头。 「衣服还你好了。」她拿起风衣要披到他肩上。 「不行,你披着。」他宁愿自己被风吹得流鼻水,也不要她感冒。 「要是你因为这样生病了,我会愧疚的。」她坚持要还给他。 邵谦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贼笑。 「那幺,这样好了。」 他将风衣披在自己肩上,侧过身、张开长腿,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 他宽阔的肩膀替她挡住冷风,厚实的胸膛为她带来温暖,从来没有人是这幺 保护她的,在他怀里,她仿佛不再是那个事事得自己扛的戚可熏,而只是个娇弱 的小女孩,再不必伪装坚强。 山下万千灯火闪烁,而在这里,只有他的怀抱、只有他的温暖,这样凝望着 远处灯火阑珊、依偎在他怀抱里,居然也会有一种……近乎幸福的感觉。 「冷吗?」他小心地把她的手臂藏在风衣下,只让她露出一张小脸,却看见 她恍然的神情。 「不冷……」她回过神,抬眼望着他,唇边有抹戏谵,「你又乘机吃我豆腐 了。」 「有吗?」他忙着替她保暖,还没空偷吃咧! 「哪没有?你偷抱我。」她唇边笑意逐渐扩大。 「我是光明正大地抱。」车灯并没有关上,所以他心思光明,绝没有不良企 图。 「可是我没有同意。」 「等你同意,我可能要等一百年。」邵谦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动作哪有那幺慢!」她抗议道,握拳轻捶下他。 「唔!」邵谦装模作样的闷哼一声,「你动作是不慢。」光瞧她捶他、踢他 的速度就知道。「但是遇到拥抱呀、亲吻这种,你就会犹豫半天。为了避免我等 到头发白了你都还没有答案,所以我想,我还是直接做比较省事。」 「你……这什幺歪理嘛!」她气嘟嘟地瞪他。 「对我来说,是原则。」他低头望着她,「相中目标,立刻动作,绝不犹豫, 不让自己后悔是我人生的最高指导原则。」 他怎幺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她暗忖。 「而且,我只对自己锺情的女人才会这样,要是其它女人,我才不理。」 戚可熏翻了下白眼,「你的意思是我该感到荣幸?」真是自大到不可救药。 「荣幸是不用了,接受我成为你的另一半如何?」他把握机会拐人。 「想得美!」她送他一个鬼脸。 他垮下脸,「我不好吗?」 她同意地点点头,「你是不好呀。」 「我哪里不好?」 「你哪里好?」 「我很温柔,你难过的时候会陪着你;我很体贴,像现在就帮你挡风;我很 善解人意,你心情不好我带你来兜风:我很诚实,从不说谎话;我正直可靠,绝 对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他毫不惭愧的吹嘘。 「自大。」她刮着他的脸笑他。 「这样配你才刚好呀,不然你老是嫌弃我,如果我的脸皮不厚一点,早就被 你嫌得去跳淡水河了!」他还振振有辞。 敢情他自大还有理由呀,而且是她害的?真是够了! 戚可熏觉得好气又好笑,他突然轻啄了下她唇瓣,害她呆住了。 「小熏,接受我好吗?」他收起玩笑的心情,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那天晚上,他的「求婚」把她吓呆了,看她一脸「消化不良」 ,他很好心地放她回去,等她睡醒后再想清楚,谁知道,她却躲了他二天。 今天晚上,好不容易逮到她了,他决定不再等了,就算要用威胁的,也一定 要她点头。 「我……我脾气很坏。」挤了半天,她居然挤出这种答案,邵谦差点当场爆 出大笑。 「我知道。」他忍笑忍得好辛苦。 「我会打人。」 「没关系,我可以应付你的暴力。」没问题的,他的皮够厚。 「我……我讨厌医生。」她声音突然沉静了下来。 「我不是你的医生,我只是邵谦,一个喜欢你、想照顾你的男人。」有机会 再来探问她为什幺讨厌医生这个问题。 「有多喜欢?」她仰起脸直视他双眼,「会最喜欢我、不会喜欢别人超过我 吗?」 「会。」他喜欢上了,就不会轻易舍弃;在男女关系上,他不随便、不玩快 餐游戏。对她,他是很认真,打算一辈子的。 戚可熏忽然笑了,「我想,你不会骗我。」 「那当然。」诚实是美德,她总算有点信任他、了解他了。 「邵谦,头低一点。」在他怀里,她显得很娇小,仰着身子也无法与他平视。 「做什幺?」他好奇地照做。 「我想吻你。」解释完目的,她凑上嘴,笨拙地亲着他。 邵谦愣了下,随即含笑地接受她的「亲」,只希望她别把他的唇拿来啃就好。 嗯……这是不是代表她同意的意思呢? 管他的,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是她的男朋友,从现在开始,正式正名。 有这种女人吗? 亲完他后,脸就埋进他怀抱里,然后告诉他:「我害羞,不要吵我。」就再 不肯抬头了。 邵谦整整呆了一分钟才回神。 「小熏……」 埋在他胸前的那颗头动了动,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更舒适的位置,既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抬起脸的意思。 「小熏……」 埋在他胸前的那颗头似乎传出一声轻喟,然后不动了。 「小熏?」 邵谦低下头,看到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只见她双眸合闭,像是已经睡着 了。 他忍不住叹息,想不到他邵谦也有被当成特大号抱枕的一天。 「邵谦。」他以为她睡着了,她却突然开口。 「嗯?」 「谢谢。」谢他带她来这里,真的让她不闷、也不烦了,还免费赚到一个男 朋友兼一只抱枕。 邵谦微笑,知道她在谢什幺,也知道她是真的接受了他。 「小熏,为什幺心情不好?」 戚可熏怔了下,右手抚上左手臂的疤痕,摇摇头不语。 「怎幺了?」察觉到她的动作,他掀开风衣,看到她推高袖子露出的伤痕, 立刻惊讶地捉住,「怎幺回事?」 「没什幺,很久以前的伤口了。」她摇摇头想轻描淡写地带过,邵谦却拉过 她的手臂,将袖子推高到手臂上方。 「这道疤痕有多长?」 她望了手臂一眼,「再上去一点点就没了。」 「为什幺会有这道疤痕?」 「小时候……割伤。」 「如果只是一般的割伤,不应该会留下这幺深的疤痕。」他认定还有下文。 戚可熏犹豫着该不该说。 「小熏,你信任我吗?」他看着她的犹豫,平静地问。他有种感觉,这道疤 痕一定藏着她的秘密。 她犹豫得更久,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会迟疑,代表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邵谦笑了笑,轻吻了下她额际,「 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她微弱地一笑,「只是,我不习惯把我的私事说出来。」 这很正常,每个人都该懂得保护自己,任意告诉别人太多自己的事,很可能 会为自己带来麻烦。 「邵谦,我不知道……」她依着他低喃,「如果我告诉你,你可能会笑我… …」 「我保证不会。」他低头,好温柔地看着她,「我也许喜欢开玩笑,但我不 会做令我喜欢的女人难堪、或伤心的事。」 对别人,他可以百无禁忌地谈论,但对于小熏,他保护她、呵护她都嫌来不 及,哪还会笑她? 戚可熏垂着眼,迟迟不说话。邵谦也不催她,就让她想清楚。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知道,男人和女人一样,有专情、也有花心的, 可是我对男人……很没有信心。」 她脸上有抹胆怯而微弱的笑意,邵谦只是将她搂得更紧,让她感受到他的安 定和包容。 「十三岁的时候,我父母因为我爸爸有外遇而闹得很不愉快,我爸是个外科 医生,那天我骑单车跌倒,手臂整片都是擦伤,我爸正在替我消毒处理伤口的时 候,我妈突然街进来,她没看到我,只是对着我爸—直骂,很生气、很生气,气 列拿诊疗室里的东西丢我爸,我爸也火了,就拿药水反丢回去,弄得我妈一身红 红的,我妈气得失去理智,连剪刀、手术刀都拿起来丢……」 说到这里,她深吸口气,彷佛还可以看见她坐在椅子上,而她父母正互相怒 吼、抄起所有能丢的东西互相伤害的情景。 「争吵没有停,我爸为了闪避一把剪刀,不小心撞到照明的支架,整支灯管 掉了下来,当我意识到该逃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灯管锐利的边缘已经划过我手 臂,当场血流了满地……」 邵谦听得心一揪,像有人拿刀划过他胸口。 「我妈尖叫,这才发现受伤的人是我,我爸连忙替我止血,而我……早就吓 晕了。」她闭了闭眼,才又继续说:「后来,我爸和我妈离了婚,并各自嫁娶, 但是我爸身边的女人,始终不只有他身分证上配偶栏里的那一个。我在上了专科 后,就住到学校去,等我成年,就决定一个人住,再也不和我爸、或是我妈住在 一起。」 「难怪你讨厌医生。」她才十三岁,一定被那时候的情景吓到了,难怪她直 到遇上他才有了初吻;那还是他偷吻。 「其实,他们离婚我反而觉得好,至少我不必常常看到他们在吵架,而我… …可能随时会被当成箭靶。」她自嘲道。 「该死!」 戚可熏讶异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居然会骂「该死」。 「他们不该这幺对你。」他看起来很生气,但抚过她臂上疤痕的修长于指却 很轻柔。 「他们也没有什幺错,只不过想追求自己的生活罢了。」她并不那幺介意父 母的事,他们只是要的不同。 爸爸要的是自由、美女、韵事,而妈妈要的是一个专一的丈夫,和稳定美满 的生活,现在他们各自再婚,也都过得很好。 「但他们不该伤害你。」邵谦眼神阴暗。 戚可熏笑了,「他们也很后悔的,所以离婚才会那幺快谈成,我并没有受到 什幺虐待,那只是一次意外。」 「但是你吓到了,而且你开始认为男人都不专情,医生更是其中之最。」这 一定是她发誓不嫁给医生的原因。 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幺他得承受她父亲造的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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