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好的出去,怎么一回来又变了样? 云飞絮一头雾水;这对夫妻要是再这么“阴阳怪气”下去,她的寿命恐怕得 减少好多年。 这回,她直接找上楚向天问:“师兄,怎么回事?” “她要回临安。”如意楼里,楚向天木然立于窗前。 “嫂嫂怎么会突然想回去?” 楚向天摇摇头,烦乱得不愿再提。 “小絮,让我静一静好吗?” “好吧。”云飞絮退了下去。 同一时间,骆问晓也在花亭站了好久。 终究,她必须作下决定,必须舍去一份情。 托词想睡个午觉,支开一直伺候着她的小锦,骆问晓取出文房四宝,悠悠地 磨起墨来。 执起笔,她微颤着手,紧咬下唇,狠下心缓缓落笔—— 舍去的那一方,不代表在她心中的分量就比较轻,她只是无法弃重病的父亲 于不顾。 要离开一个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是困难也是痛苦的。可是她别无选择,就 算要痛一辈子,她也只能承受。 嫁给他,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事;他很忙碌,也不是个非常体贴细心的男 人,但他确实关心她,尽他所能的对她好。 如果没有种种前仇,他们一定可以相守到老的。 如果不是他们两人都这么固执,各自守着自己不肯妥协的坚持,他们一定可 以相守到老的。 但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 舍不得呀!想起他,她的泪又掉了下来,不小心沾湿了纸,糊了她的字,也 糊了她的眼…… 可是,她不能再贪恋。 *** 扮成男装,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偷溜出堡,骆问晓雇了一辆马车,快速的 朝临安城而去。 这一走,也许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她舍不得,却没有迟疑。 赶了十几天路,她终于见到临安城的大门,迅速的通过城门,她回到了骆家 庄。 她敲了敲门,对着来开门的人笑着。“和叔,不认得我了吗?” “小……小姐?!”骆和瞪大了眼睛。把人迎进庄门后,他一路喊着朝里头 报讯。 “小姐,你怎么又女扮男装了?!”昔日的贴身婢女小喜第一个冲出来。 “这样比较安全。”她笑着回答,然后问道:“小喜,我爹他还好吗?” “老爷受了点风寒——” “我去见爹!”闻言,她迈步就走。 “等一下,小姐,你这一身……”老爷最不喜欢看见她这副模样了。 “对哦。”骆问晓也想到了。“小喜,快来帮我换衣服。” 方向一转,她回房更衣去,而骆和则匆匆去禀告骆镇平。 “老爷,好消息、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骆镇平挣扎着坐了起来。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才一场 小风寒就让他卧床许久。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呀!” 骆镇平顿时怔住。“问晓?!” “是呀,小姐知道您病了,特地从楚云堡赶回来的。” “真……真的吗?”骆镇平不敢相信。难道……向天不再恨他了? “当然是真的。”骆问晓刚走到门口,听见父亲惊疑的语气,立刻撩起裙摆 奔了进来。 “爹!”她忍住盈眸的酸楚,坐到父亲面前,紧握住父亲的手。“是我,我 回来看您了。” 才多久没见,爹的乌鬓转为灰白,记忆中的红润神色不再,那副憔悴消瘦的 病容令她看了就心疼。 “爹,你怎么会病成这样……”骆问晓忍不住哽咽。 “爹没事。”看见日夜思念的女儿回来,骆镇平欢欣不已。“让爹看看你有 没有变?嗯,看来你过得很好。”比起当初出嫁时的清瘦,她是丰腴了些。 向天……至少仍是是非分明的,没有因为仇怨而亏待他的晓晓。 “我很好,向天对我很好……”骆问晓心疼的抚了抚父亲的双颊。“可是爹, 你瘦了好多。” “爹老了,身子骨难免差一些。爹一直都挂念着你,现在知道你很好,爹也 可以放心了。”才说了一会儿话,骆镇平就感觉累了。 骆问晓细心的发现父亲的疲态。“爹,您累了,还是先歇会儿吧。” “爹想跟你多聊聊……”他十分想念这唯一的女儿,好不容易才盼到她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还有时间的,我又不是马上就走。这次回来,我一定要盯着你恢复健康, 我才能放心。” 听见女儿要留下来住一阵子,骆镇平这才放心了些,合上眼平稳的睡去。 骆问晓端详父亲的睡容好一会儿,直到他放松眉头,完全沉入睡梦中,她才 离开。 *** 才回家一天,骆问晓就发现父亲的身体似乎比想像中还要糟。 和大夫谈过之后,她满腹疑惑的问:“和叔,爹明明是风寒引起的身体虚弱, 为什么服了药的结果,却是病况不断地加重?” “这……”骆和嗫嚅着,“老奴也不明白。老奴完全按照大夫所给的药方抓 药,也依大夫交代的方法煎药,老爷的身体却总不见起色。小姐,会不会是老爷 太过思念小姐,所以病才一直不好?” 骆问晓想了想,有可能吗? “大夫给的方子呢?” “在这。”骆和正准备再去抓药。 骆问晓看了看。“和叔,麻烦你看着我爹,我去抓药。” “小姐!”骆和阻止道。“这种小事还是让老奴去吧,小姐一个姑娘家,单 独上街毕竟不太好。” “不,我回来就是要照顾爹的。以前都是爹在照顾我,现在他病了,我也一 样要照顾他;除非爹的病好了,否则我一天都不能安心。”骆问晓说完,拿着药 方子就出门去,骆和连阻止都来不及。 小姐……是怀疑什么了吗? *** 在药铺子抓了药,骆问晓急着赶回家煎药,不过她才踏出药铺门口没多远, 就被人拦截。 “一段时间不见,骆姑娘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呀!”赵祥生涎着脸说道。多亏 及时接到消息,否则他就错过这么个好机会了。 “又是你。”骆问晓冷哼道。 “骆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只是想知道骆姑娘成亲后过得可幸福,纯粹关心, 没有其他意思。” 纯关心?!他这种表情要是叫关心,全天下大概没有什么叫“不怀好意”了。 “与你无关。”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好歹我们两人也算旧识——” “谁跟你是旧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骆问晓打断他的话,气怒的站在 原地瞪他。 “要不是令尊从中阻挠,我们早就成夫妻了,哪会落到现在你远嫁他方、我 黯然神伤的结果。你何必这么见外呢,问晓——” “住口!”她这辈子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我的闺名岂是你随口叫的, 现在的我是‘楚夫人’,请你记清楚。” “哼,你以为楚向天还会要你吗?”赵祥生嘲笑道。 “什么意思?” “你们两家的恩怨我是不知道啦,不过身为堡主夫人竟然会留书私逃,全天 下还有哪个男人敢要这种女人呢?!” 骆问晓的脸色一白,但仍强撑着,不愿显露任何被击垮的模样。 “楚家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姓赵的外人干涉。” 赵祥生这回学聪明了,没被惹得大发雷霆,反而笑得满脸自得。“楚家的事 我也懒得管,我只是关心你呀,你可知道自从你离开后,我是多么的思念你,想 你想得都病了——” “恶!” 藏在一旁观望许久的人已经听不下去了,发出作呕的声音。 “谁?”他才开始要发挥深情男主角的口白,谁敢那么不捧场的当场给他难 看? 既然被发现了,躲在一旁的两人干脆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恶,真是恶心!”云飞絮掏了掏耳朵,巴不得把刚才听到的话全挖个干净。 “你……你们是谁?” 赵祥生被来人吓了一跳,但一看见前头那张娇美动人的面容后,差点连魂都 被勾走了。 他这种直勾勾的眼神可有人不满了,站在云飞絮后面的男子跨步一站,将她 搂入怀挡去她大半身躯,不让人再打量。 “你这样教我怎么说话嘛!”埋在他怀里,她低低抗议道。 “我不喜欢他看你。”他简短的说。 “好啦,那我用面纱把脸盖起来,这总可以了吧!” 说着,她抽出腰间早就准备好的面纱,在他怀里将自己的脸给遮了起来。等 她遮好,他才松手。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偷听本公子说话!”回过神的赵祥生喝问。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道路耶,谁要偷听你说话,你以为你说话很好听吗?” 云飞絮十分不屑地对他说着。 “小絮?!”她怎么会在这里?骆问晓真的惊呆了,不过看到云飞絮出现, 她的心安定不少。 云飞絮暂时没空理她,因为眼前还有个障碍物等着被扫除。 “你……你竟敢嘲弄本少爷?” “我哪里嘲弄你了,你的声音没有我的‘悦耳’,这是事实呀,对不对?” 她还真的询问在场其他人,得到他们一致肯定的点头,差点没把赵祥生给气昏。 “你……你……”赵祥生气得口不择言。“本公子今天要是不能让你乖乖听 话,本公子就不姓赵!” 回应他的是一个呵欠和她一脸不耐烦的神色。 “你姓不姓赵干我什么事呀!”真是无聊。她拉住骆问晓。“嫂嫂,我们走 吧。在这里听一只变态公狗乱吠,你不觉得很吵吗?” “你给我站住!”赵祥生再度被气得狂吼。“你说谁是公狗?!” “咦,我有说是谁了吗?”她满是疑惑,而后又变成一副非常敬重他的模样。 “谁肯承认谁就是了吧。这位公子如果自愿承认,那我也没意见啦,你高兴就好。” “你……来人,把她抓起来!” “哇,公狗发威了,怕怕!”她抚着胸口,赠送一个害怕极了的表情,免得 那个乱吠的人说她一点都不给面子。 惹事归惹事,但是她云飞絮从来就不是个会乖乖挨打的人,光凭一己之力她 就能让这些乌合之众趴在地下动都不能动,更别说她身边还有个护花使者——有 他在,根本轮不到她出手。 “小絮,他没问题吧?”骆问晓看着一对多的局面,免不了有点担心。 “放心。”她只说了两个字,然后提高声量说道:“三少,我和嫂嫂先回骆 家庄,不等你喽。” “嗯。”那个以布罩盖住一边眼睛的冷肃男子低应一声,准备好好教训那个 胆敢觊觎他未来妻子的男人。 云飞絮愉快的拉着骆问晓,闪人去也。 *** 回到骆家庄,骆问晓将药交给小喜熬煎之后,才与云飞絮到园子里谈话。 “小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会来找我?”骆问晓的语气中有着一 丝冀望。 云飞絮笑了笑。“从你出楚云堡开始,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 骆问晓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如果小絮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举动,为什 么直到现在才出现? “那天,你和师兄高兴的出门,结果回来的时候脸色一个比一个还冷。我问 师兄,却得不到什么答案;才从如意楼下来,就看见了你的举动。”她顿了顿。 “不阻止你走反而跟着你,是因为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为了他们,她可是牺牲很大的没有直接与三少回去,还拖着三少一同行动。 把婚事都缓了。 “我……”骆问晓低着头。 “我知道,你不可能置病中的父亲于不顾。但是你留书不告而别,对师兄又 何尝公平?”她留书出走,师兄肯定勃然大怒、心灰意冷;只怕到时候祸事又要 延及骆家庄了。 “我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向天已经说过,他不可能让她回来,可是她 身为人女,又怎么能对父亲不闻不问。 看见她这样,向来乐观的云飞絮都想叹气了。嫂嫂很明显的憔悴了,身为父 忙、心为君忧,哪可能红润健康呢? “嫂嫂,你真的打算放弃与师兄之间的一切吗?” “我……我不想。”骆问晓摇摇头,无措的眸子望着她。“爹的身体越来越 差,我不能走;可是向天他又不能谅解我的决定,我……小絮,我只能走一步算 一步。” 她是痛苦的,夹在亲情与爱情之间,她不愿舍弃或伤害其中之一,然而现实 却逼得她非作决定不可,她能怎么办? “小絮,”她捉住眼前的人。“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办、怎么办——” 最后一个音突兀的停止,她脸色一白,身子不稳的就要倒下,云飞絮反应快 速的立即扶住她,吃力的想搀她到一旁休息,此时蓦然飞至的黑影代她省了事。 云飞絮松口气,然后等着他把脉完毕。 “怎么了,嫂嫂怎么会突然晕倒?” 他皱了下眉,取出随身携带的瓶子,打开瓶盖让骆问晓闻了闻,一边回答道: “她太累了。” 另一个原因他还没决定该不该说出,昏迷的骆问晓已经幽幽醒来。 “我——” “嫂嫂,你太累了,所以才会体力不支的昏倒。”没等她问,云飞絮自动说 道。 “昏倒?” “嗯,幸好三少及时赶到。” 骆问晓随着云飞絮的话看向那个神色冷凝的男子。 “他是慕容世家的三公子——慕容少远,曾经救过我一命。” “多谢慕容公子。”骆问晓轻轻颔首,不因为他戴着眼罩而表现出惊异。 慕容少远点点头,退开两步远,像是守护者般的站在云飞絮身后。 “三少,嫂嫂的身子要不要紧?”云飞絮问道。 “必须多休息。” 他的眼神似有隐瞒,了解他甚深的云飞絮看出来了,暗暗记着待会儿独处时 得问清楚。 她转向看着骆问晓。“嫂嫂,令尊的复原情况如何?” 骆问晓摇摇头,这正是她目前最忧心的事。 “大夫说,家父只是受了风寒,体力差些,调养过后应该很快可以复原,却 不知道为什么,服了药之后,家父的身体反而日益虚弱。我曾经试着找不同的大 夫来看,可是结果全都一样,开的药方子也没有问题……”但她的父亲病情却逐 渐加重,她到现在都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云飞絮想了一会儿,然后回身。“三少,你帮嫂嫂的父亲诊断一下好吗?” 只要他肯出手,那么再难的病症也不成问题。 “嗯。”只要她开口,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云飞絮一笑。“嫂嫂,带我们去见令尊吧!” *** 望、闻、问、切之后,慕容少远放下手,让骆镇平休息。 “我爹他还好吗?”骆问晓看见他出来,便急急问道。 可惜那个冷肃的男人并不理她,还是云飞絮开口:“三少,骆老爷的病有救 吗?” “有。”他只回答一个字。 云飞絮转向骆问晓,“三少说有救,就代表没事。嫂嫂,你可以放心了。” 她的笑容给骆问晓一点安心的效果。“那就好。” “天色已暗,嫂嫂,我和三少要告辞了;你得好好照顾自己,至于令尊的病, 有三少在,你尽管放心。” “不如……你们就留在庄里吧。”飞絮一来就替她解决两个难题,她还不知 道该怎么道谢才好。 “不了,我们有地方住,你不必介意,也毋需挂怀什么。你是师兄的妻子, 原就是我该帮的人。如果你真要感谢我的话,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一点,那就是对 我最好的谢礼了。”云飞絮看出骆问晓的用意。 离开了骆家庄,云飞絮和慕容少远两人并肩而走。 “三少,嫂嫂的身体怎么了?” 对她的问话,他挑了挑眉,云飞絮见状浅浅一笑。 “和你朝夕相处那么久,如果连你一点反应都看不出来,又怎么敢称……要 跟着你一辈子呢?”说到最后,她微微垂下眼。 慕容少远听得心绪一动,伸手搂住了她。“她有身孕了,但情况不太乐观。” “啊,有身孕?!”这可真的让云飞絮惊讶了。 慕容少远继续说:“我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怀了孩子,才会那么不小心。”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会开一些安胎药让她食用,但要不要保住孩子得看她自己。若她想顺利 生产,就得好好保重身子。”若不是为了飞絮,他不会多管闲事。 “那……骆老爷的病呢?” “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若不是极有经验的大夫,根本不可能发现,还会以为 他只是体虚气弱罢了。我看过药方子,基本上药方子没有问题,但那煎好的药却 是有问题的。”他只消一闻,就知道药汤里被多加了什么。 在骆问晓细心照顾的情况下还有人可以动手脚,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骆家 出了内贼。云飞絮迅速将事情想了一遍。 “你没说明,是怕打草惊蛇吧!”如果三少当场将真相说出来,那他们想抓 出那个内贼就加倍困难了。 慕容少远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云飞絮伸手拉住他。 “你已经有方法了,对不对?” “嗯。”他点头。 “你要怎么做?” 慕容少远笑了一下,冷凝的面孔瞬间柔和下来。他伸手搂住她的腰,与她四 目相对。 “你不是一直希望他们能和好吗?” “是呀。”她怔怔的点头。他少有的笑让她看得着迷了。 看她这副模样,他忍不住低下头偷香,这可让云飞絮霎时清醒了过来。 “三少!”她低叫着,一抹飞红瞬间染上颊。 “你可以将消息告诉你师兄,若是运用得当,你师兄必会快马赶来,那么他 们夫妻或许仍可复合。” “哦。”她懂了。“可是你怎么会想帮忙?”她知道他一向不管闲事,更不 会同情任何人,这冷漠的性情不可能突然改变。 “因为,我不要他们占去你太多时间。”他俯在她耳畔轻喃,低沉的嗓音像 是一种诱惑,掳去她全部心神。 自从他们“和解”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为她的师兄忙,把他给晾在一边, 这可让他大大的不是滋味,偏偏只要她一装出委屈的模样,他就没辙,所以最好 的方法是——把她关心的人事物全都摆平,那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云飞絮呆呆的抬起脸,正好被他吻个正着。 这是他的小女人,他永远都不再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