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董琴零一向是专心的,一次只做一次事,少出错、效率高。然而今天,她却 不时发呆、失神,任事情愈堆愈多。 才一夜,她的心思却已截然不同。 原以为不会放任自己眷恋,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沈飞宇放下太多感情, 眷恋一天深过一天。 她可以再任性一次吗? 八年前那一天她逃家;填志愿时,她执意选择商学院;毕业后她又不顾父亲 反对,毅然投入商界。她不是个好孩子,总是惹得家人为她担心,这一切,只因 为她心中那一点莫名的坚持。 “琴霏!” 一听闻董琴霏到了公司,高骏升立刻往她的办公室冲,一声着急的呼唤震回 了董琴霏神游的心思。 “琴霏,昨晚你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为什么你自己却先走, 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心爱的女人突然失踪,他一夜没睡。 对于昨晚不告而别的事董琴霏感到抱歉,这让她连带想起公事。 “昨晚的事很抱歉,我正好遇上一位朋友,所以没有等你。对了,那份草约 董事长还满意吗?” “董事长很满意。”高骏升答道。“琴霏,是遇上了什么朋友?让你这么高 兴的忘了要等我。” 董琴霏心想,她是忘了,遇上沈飞宇,她的眼中、心中便只有他一人。 “只是一个朋友罢了。”她不和任何人谈自己的私事。 察觉到她并不愿多谈,高骏升聪明地换了个话题,“如果你真觉得抱歉,我 能不能要求一个补偿?”他小心地说着,心想这也许这是个机会。 董琴霏抬起眼。“什么补偿?” “答应一次我的邀约。”高骏升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不愿与他人接近,我 相信你一定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只是你一直冷淡以对,想让我知难而退。琴霏, 就一次,我不会勉强你什么,只想拥有一次美好的回忆,如此而已。” 董琴霏看着她,没有回答。 “琴霏,可能你会觉得我很傻,明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对我动心,可是我却一 直执迷着。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而我,只求一点可以留念的回忆。” 高骏升真挚地看着董琴霏,而后者却因为他的话而微震。 “琴霏,好吗?”他温柔地催促着。 董琴霏回过神,看着高骏升,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邀约。” “为什么?”她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高特助,现在是上班时间,如果没有其他事,请恕我还有公事得忙。”董 琴霏低下头,专注于眼前的报表。 高骏升深吸一口气,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也提醒自己别再抑下骄傲出 口请求。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办公室内恢复宁静,董琴霏卸下冷漠的面具。 她不是不知道高骏升对她的心,但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相信这一点 他也明白。 * * * * 才走出公司大门,董琴霏便瞧见了那个倚在车们旁似乎等候已久 的人。她绽开一抹动人的笑容,走向他。 “你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掌握我的行踪。”她孩子气的语气像是在嘲笑他。 沈飞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但没多久自己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 法板着脸对她。 轻抚了抚她的头,他为她开了车门。 “不问我带你去哪里?”沈飞宇熟练的将车子驶进车阵中。 董琴霏看着他,唇角含笑地摇头。 她这样的回答让沈飞宇讶异不已,完全不同于今天早上的沉默,现在的她愉 悦得令他无法想像。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吞下疑问,他带她上超市买了一堆待烹调的食物,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到他的 住所。 “我不会煮。”她一脸无辜。要买东西回来煮可不是她的主意喔,不能怪她 不会厨艺。 令她意外的,沈飞宇倒是没有显现出半点惊讶的模样。 “我也不指望你为我下厨。”出其不意地一把搂住她,他灼人的气息拂在她 的耳畔。“我心爱的小客人,可愿意到客厅里等候我半个小时,让我这个主人有 足够的时间准备食物来招待你?” 董琴霏掩着因羞赧而晕红的脸,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大厨,那就请你专 心点,不然我会以为你是故意饿着我喔!要请客,就要有点诚意。” 沈飞宇大笑,在她避出厨房的同时,也开始了手边的工作。 半个小时后,一样样可口的食物上桌,董琴霏帮着摆碗筷,对拥有不凡身分 背景的男人,却有着这么一身好厨艺感到好奇。 点着餐桌上的蜡烛后,两人对坐在餐桌的两头。 “还满意吗?我的小客人。”他含笑地注视着她。 “能吃到飞成的总裁亲自准备的餐点,就算再怎么难以下咽,我也得给面子 呀!”她依然淘气。 “难以下咽?!”他的声音才危险地响起,他的人下一秒钟已经欺近了她, 并拥她人怀中。“只是给面子而已?” “假的啦!”她开心地道,以一个吻息了他所有的不平。她捧起杯举向他, “敬你,谢谢你为我所准备的一切。” 握着她的手,沈飞宇的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就着她的杯,一 口饮尽她杯中的酒酿,在她完全没预料的情况下吻上她,将一半的酒汁喂入 她唇中。 “陪我喝一口,才算有诚意。”他笑得贼贼的。 “咳!咳……被酒汁呛着,她咳到一脸透红。 沈飞宇爱怜地拍拍她,凝眸着她。 “你是特地绑我来虐待,让你……开心的吗?” “我才舍不得。”他近乎自语地道。 董琴霏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在他的温柔包围与拍抚下,她渐渐止了咳。 “好一点了吗?”没说什么呵宠与道歉的话,他的语气里,自然地表达着他 的关心。 董琴霏瞧了他一眼,见他随即露出了委屈认错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怪我吗?”他看着她,终于看到她的笑容。 平稳下呼吸,她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离开他的怀抱,她举着夹起菜肴之 一。 “吃饭吧,总不能让你在厨房辛苦大半天的工夫全都白费。” “我是饿了,不过我想吃的不是这些。” 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但她故意装作听不懂。 “你怎么有空下厨?而且还有一手好厨艺?”以他的身价,大可以请人做这 些事,但他却没有,他总是一个人独居在这平凡的公寓里。 “我喜欢一个人,不喜欢披打扰,日常生活起居我可以自己打理的。一个人 在国外住久了,几年训练下来,多少会自己烹煮一点食物,要不然很容易饿死的。” 董琴霏微偏着头,领略到一些事。“你其实并没有把自己富可敌国的身分看 在眼里,对吗?” “那也不一定。”他笑着反驳,故意道:“我喜欢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感觉, 追逐更多的财富与权势是我不变的志愿喔!” 董琴霏没有上当,她看着他。“你只是爱那种攻城掠地的感觉。在美国,你 一步一步建造属于自己的王国,然后在你二弟想自立门户、追求自己的梦想时, 你二话不说便回来,将美国的江山交给你最小的弟弟。致力于创造,却一点也不 恋栈成就,你这样的人,会真的将人世间的名与利放在心上吗?” 沈飞宇闻言一怔,而后坦然地笑了。 “我在你眼里,几乎是个透明人了。”伸手越过餐桌,他轻抬起她微低的下 额,认认真真地望进她清澈的眼。“你呢,你在我眼里,始终是个矛盾又骄傲的 小女人,我始终不懂,在你心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为难?” 迎着他的现线,董琴霏轻轻回道:“我只是一个笨女人,一个爱你很久、很 久的笨女人,一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爱你很久、很久的笨女人。” 沈飞宇一震。 爱这个字眼,有太多的女人对他说过,他从来都以为这是个再简单、再廉价 不过的字眼,怎么也没想到从她口里说出来,会这么撼动他,让他惊得不能自己。 她爱他,而他真的相信。 他起身到她身边,将她揽人怀中。 “我不以为你会爱我。”偎在他怀里,她静静地说“我从不以为两个人相守 一生才叫做幸福,而我不求未来,只求现在。” “琴霏!”他从不知道,原来她心中竟有这么绝望的想法。“谁告诉你我不 会爱你?”他的语气带笑。 “你。”没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变化,她低声说道:“有关你的绯闻一直不曾 断过,我想,你并不是一个会相信永远,会相信一生一世的男人。 “那你还爱我?” “我笨嘛!”在他怀里,她憨憨地笑了,没有一点平日里精明与冷漠的模样, 只有令人心怜的稚气。 抬起她的脸,他看着她,“那么,你还愿意继续爱这个不相信永远、不相信 有一生一世的男人吗?” “我没有很多感情,所以这一生,我只决定爱一个人、爱一次就好。” “一辈子不变?” “不变。” “就算我不爱你?” “嗯!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她的回答令他相当满意,然后他突然说:“那你嫁给我。” 董琴霏呆住了。“你……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他含着笑,低首倾近她,呼吸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我说 嫁给我。” “不……”她的眼瞬即凝聚泪水。“不要开玩笑。”她可以不要有希望,但 绝承受不住失望。 “不相信?那我们明天就去公证!” “你……”她瞠大了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你是说真的?” “也许我有一些别人眼中不可救药的缺点,但是我不会骗你,更不会随意拿 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否则以我过往的纪录,要是一不小心被缠上了,那可划 不来。”他以着不甚正经的口吻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想结婚?“我记得你说过不会结婚的。”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你。”他搂她到一旁,两人就这么靠着墙相依着, 而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琴霏,嫁给我好吗?” “你确定?”她学他的口气,心情开始因为接受这个事实而飞扬。 “肯定!” “不后悔?” “永远不会。” 她笑了,泪水也流了下来。 他了然地为她轻轻拭去,温暖与舒适的怀抱不曾收回。 “好!” * * * * “结婚?!” 沉默寡言的妹妹突然开口说即将结婚,董家兄弟的反应只能用“呆”字来形 容。 结结实实地愣在当场,等两人回过神时,董琴霏早就当报告过,回房忙自己 的房去了。 两兄弟连忙敲房门。开玩笑!结婚是何等的大事,不问清楚怎么可以! “还有事吗?”开门一看是两位哥哥,董琴霏浅浅地笑了。 她突然这么一个微笑差点又把董政文与董哲文两兄弟吓住,幸好他们还记得 敲门唤出妹妹的用意。 “小霏,你要结婚?什么时候决定的事,为什么事先没透露些让我们知道?” 董政文开口问道。莫非是那天车子里头的男人? 面对他们担忧、惊讶、怀疑、宽慰、以及最关心的眼神,董琴霏笑了,有着 感动,不再淡漠如昔。 “没有事先让你们知道,是因为在今天以前,我没想过自己会结婚。” “是谁?谁让你动了心?”董哲文问道。能够敲开小霏心里的那道冰墙,那 个男人,值得他好好认识一下。 “沈飞宇。”她看着两位哥哥,不确定哥哥们是否认识这个与他们从来就不 同领域的人。 “是他!”董家兄弟又是一阵惊讶。 他们印象很深刻的,从那天的新闻后,小霏总是注意财经方面的消息,尤其 是和沈家有关的产业。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小霏怎么会和那个商界名流、兼一流 的花心男人扯上边。 想到那个男人的风流,两兄弟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小霏,你想清楚了吗?”董政文实在担心。 “他能够让你快乐?能够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吗?”董哲文一脸怀疑。 董琴霏很平静地面对两个哥哥的疑问。“哥,我相信他在乎我,如果我注定 要为一个男人伤心,我希望那个男人就是他。” 这样的话,够清楚了。 一直都知道这个外表冷漠的妹妹,其实内心有着最强烈的感情,而今他们确 实见识到了,但这种情况却让他们不得不担心。 飞蛾扑火,何其危险! “小霏,你……”董政文无法见着自己的妹妹往受伤的陷阱里跳,才想要开 日劝阻,董哲文却以眼神示意,阻止了他。 “小霏,让我们见见他吧!” 董琴霏迟疑了一下。“我会和他说。” 看着妹妹微黯的表情,董哲文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小霏,哥哥只是想知 道他是不是真的值得信任,真的值得你这么全心对待。哥希望你幸福。” “我知道,哥,谢谢你们。”董琴霏退回了房内。她知道哥哥们关心她,而 且始终不肯于付出。 望着窗外寂静的夜色,她想到了父亲,要是他在家,听了后肯定大发雷霆, 他一定不能接受像沈飞宇如此个性复杂的女婿。 * * * * “结婚?!” 当初抱定独身主义、打算一生游戏人间的沈飞宇突然说要结婚,这对沈家另 两个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来说,可真是件大消息,震撼力不小。 “二哥,你不会是愚人节没整到我,所以现在想这个主意来补整我吧!”沈 飞亚道。他远在太平洋的彼端,日操夜劳,学业、公司两头忙,才想补个眠,却 接到这种电话,害他不打起精神都不行。 “是真的。”沈飞辰的口气无比认真。“我也是刚刚接到大哥的电话,想问 个清楚,大哥就把电话挂了而且关机。”讲到后来,他的口气简直无辜得可以。 沈飞亚振作地说:“二哥,知道大哥的对象是谁吗?” “是高升企业的人,叫董琴霏。”大哥这阵子和她走得实在太近、也太频繁, 惹得媒体纷纷注意。一个是出名的风流、一个却是以冷漠名噪商界,大家全都睁 大了眼,想看这回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二哥,你看这回大哥是认真的吗?”以往大哥很明显的只是游戏,从来不 谈真心、不说承诺,要说他会突然转了性,沈飞亚一时之间还真是很难接受。 “依我的看法,不无可能。”沈飞辰的口气终于转为正经。现在的他和大哥 最为接近,以往大哥一个人在美国,所有传回来的事是真是假他们都无法确定, 但他看得出大哥对董琴霏是认真的。 电话那头的沈飞亚一阵沉默,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二哥,现在只有你和大 哥最接近,大哥陷入爱河,我看他是顾不到其他事了,但是有一件事,希望你注 意,我在美国听说……“ 沈飞辰静静听着,而后他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飞亚,我会注 意的。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沈飞亚沉默了一会儿。“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沈飞辰总觉得弟弟的口气不大对,然而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 不对。略过这个问题,他只好叮咛道:“一个人在美国,凡事要小心。” “我知道了,二哥。”沈飞亚的口吻里不无取笑。这个二哥,愈来愈有“年 纪大了”的特质。 该说的重点说完,沈家兄弟就全是不正经的痞子样。沈家两老就是被“气” 到没办法,只好“包袱款款”、双双环游世界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那就这样。”沈飞辰准备挂电话。 “等等,二哥,有什么消息,别忘了通知我!”大哥陷入爱河这件事他没亲 身参与已经够可惜的了,怎么可以还掌握不到一点消息呢! “我知道啦!”沈飞辰没好气地收了线。 被沈飞辰这么一搅和,沈飞亚已没有睡觉的心情。大哥找到了他的爱情,而 他自己,也碰上了一个他不自觉就将她放在心上的女人,而二哥,相信他也逍遥 不了多久了。 * * * * “我听姐姐说你要结婚了?”才几日没见,李若葳就听到这样的消息,让她 连忙上公司质问。 “是的。”沈飞宇坦然地说。 “你骗人!”李若葳无法接受。“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不会娶任何一 个女人为妻的!” “那是因为我还没遇见她。”想起董琴霏,沈飞宇连眼神都放柔了。 “那个董琴霏究竟哪一点好?我又哪里不如她了?为什么你宁可选择她,却 连看也不看我一眼?飞宇,你对我太不公平!” “那么若葳,我又有哪一点好?值得你这么对我?” “我爱你。”李若葳固执地说。“我就是爱你,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算你是 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我还是爱你!”除了他,她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这么认真 过。 “同样也是这句话。”沈飞宇以着完全不同的平静语气肯定地道。“不需要 任何理由,就算所有人都看不出琴霏有哪里好,但她却是世界上唯—个会让我放 在心上的女人。” “不!”李若葳心绪狂乱,她不可以失去沈飞宇。 “若葳,我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可以听到你的祝福,否则我们最好不 要再见面。”他知道琴霏其实一点都不坚强,而他不愿让她有一丝伤心、难过的 可能。 “为了董琴霏,你跟我说这种话?!”难道这些年,她在他心里真的连一点 分量也没有吗? “若葳,以前我可以由着你胡闹,但我总希望你会自己想明白,可是你却听 不进劝,就连若霓的话你也不听。” “我只是爱你,有错吗?”李若葳不平地道。 沈飞宇摇摇头,对一个执拗的人,就算说得再多,都只是枉然。 “飞宇,你真的连一点感情都不能给我吗?”他距离她愈来愈远,而她的心 也愈来愈冷。 沈飞宇看着她,坚定地摇头。 李若葳突然冲到他身前,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若葳!”沈飞宇拉开她,但唇上还是沾上了她的唇彩,他的表情冷了下来。 李若葳凄惨地笑了。 “如果你不爱我,就不可以爱别人!”她无法忍受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的 心痛。 “你太胡闹了!‘沈飞宇不再多说,打开门想离开。 “沈飞字!”李若葳喊住他,“不要爱她……”她几乎是祈求的了。 沈飞宇回过身。“我只爱她。”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若葳哭倒在沙发上。 飞宇不爱她,他为什么不爱她?她要他爱她呀。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