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京紫禁城“没想到你会特地为这件事赶回来?” 大殿上,康熙端坐在龙椅上,正经肃然的表情下带有玩味。 “当然。”萨康回道,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人。 “皇上,冲着萨康也在场,不如就把琉球尚夏公主的去留在此作个决定吧。” 其中一位蓄有长须的朝中大老建议道,其他人闻言纷纷附和。 “关于这件事——”康熙缓吁口气,慢条斯理道。“你认为呢?萨康。” 萨康咬了咬牙,答道:“我不认为她该为连续商船遇袭的事件负责。” “她不负责,难不成要由我们大清国来负责?” “如果真为此把尚夏公主遣回,未免显得咱们大清国器量狭小,没有泱泱大国 的风范。”蓦格勒摆明了就是和萨康站在同一条线上。 “蓦格勒老弟,我们十分了解你即刻和萨康一样迎娶外族公主的心情,但你也 不能因此而失去客观的立场。”另一位大老语带轻蔑地说道。 这些年康熙帝颇为重用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臣子,早令这些资深大老心里头 不是滋味,这次当然得逮个机会好好一番。 “我很客观!”蓦格勒激动吼道,没料到会遭来一顿人身攻击。 “总之,琉球国和日本勾结在先,欺瞒我们在后,这些都是事实,不过是遣返 他们的公主而已,已经算是很‘仁至义尽’了。” 又有另一人持反对意见。 “是吗?或许他们还巴不得我朝出兵去攻打,还可以帮他们驱逐日本人的势力 呢!”赫律神态自若地调侃道,引起其他年轻臣子的低声窃笑。 “啐,我们既然是‘天朝’,没有必要为了这等小事就动兵琉球。” “既然是‘天朝’,其实或多或少就该尽到保护藩属国的责任,依臣愚见,与 其说琉球国和日本人‘勾结’,倒不如说他们是有些‘身不由己’——” 始终站在旁的赫翌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更何况据我所知,琉球国早在前朝时期就已经被日本控制,可是至今视我朝 为唯一天朝,连年进贡,不可谓不忠心。” 赫翌不疾不除地指出, 他可是为了这件事特地被妻子敏格“勒令” 从山西赶 “回声援”的,如果他没有帮助萨康“力保”住琉球公主,可就没脸回去见爱妻。 “啐,他们还不是贪图丰厚的赏赐!”有人不以为然道。 “而且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是因为先前的大明王朝太弱,对抗咱们先祖都来不 及了,也没什么余力去帮他们对付日本人……” “这么说,如果琉球国真的向我朝求援,你们会通过出兵援助?为了一个小小 的琉球国?”赫翌反问道,其实答案大家自然心里有数——当然是“不”。 因为大清国根基才刚趋稳固,南方又仍有残余的明朝旧圬势力尚未铲除,说什 么都不不可能为了小小的琉球国而和日本大动干戈。 为此,双方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 反而是该做“决定”的康熙帝,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隔山观虎门”,听得不亦 乐乎,只差没有鼓掌叫好。 最后,赫律索性站出来反向安慰萨康道:“壴了,我看让尚夏公主回琉球也是 好的,这样予雾姑娘也可以回去休养身体了,你说是不是啊?萨康兄。” 萨康狠狠瞪了赫律一眼,没意会到他何以突然“变节”。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真有点道理——”看了眼弟弟作弄人的表情,赫翌也 突然改口诡。“印象中予雾姑娘的身体好像真的很不好,或许还是琉球的气候比较 适合她。” 这两个兄弟是怎么回事?竟然同时窝里反! 由于心系夏儿的去留问题,萨康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厘清话中玄机,只是迳自 以一副快杀死人的表情瞪视他们,其他朝臣更是惊愕不解,只有少数人听出了些许 “弦外之音”—— 当然,这包括了咱们聪明的康熙帝。 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遣回琉球公主,原因倒不至于和他喜爱予雾有关,而是 单纯的就事论事——但他虽然贵为皇帝,这件事如果就此由他片面决定,可能仍无 法平息另一方反对者的声音。 唯今之计,只有—— “朕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众卿意见如何?”康熙开口道。 “请皇上明示。”众人纷纷停止争论,等待康熙裁示。 “大家来打个赌怎么样?”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打赌?” 萨康突觉一阵不祥的预感。 “如果萨康可以在两年内尽数铲除南方余明势力,那么到时琉球公主的去留就 由萨康全权决定,各位意下如何?” 果然! 萨康抬眼看向他露齿而笑的康熙,其他反对者则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没问题,臣一定在两年内达成这项任务。”萨康微扯嘴角,完全明白康熙的 用意——反正这原本就是他被派到南方的真正目的,只是现在加了个期限,没什么 差别。 为了夏儿,他愿赌上一赌! “瞧,萨康已经爽快答应了,其他人的意见呢?”康熙看向众人。 “当然完全尊重。”赫翌带笑道,对擅长用兵作战的萨康而言,这未尝不是个 胜卷在握的赌注,只不过两年……是有那么一些些风险。 “两年?如果两年内他没有做到,是不是表示琉球公主即刻遣回?”反对阵营 里有人提问道。 “当然。”康熙颔首。 “这倒可以让人接受。”持反对意见者一致决议通过,只不过他们大多是抱持 着看好戏的心态,毕竟先前光是对付一个吴三桂就花了八年的时间,更何况是只有 两年……“好,既然众卿都赞成这项提议,相对的,如果萨康在两年内达成任务, 其他人对琉球公主的去留问题就不许再有意见。” 康熙诏下最后结论。 当结束讨论,众人纷纷退出大殿时,蓦格勒才上前说道:“你们两个,最后竟 然连予雾姑娘都搬出来讲,是不是不要命了?” “不刺激皇上一下怎么行?”赫律笑说道。“男人对自己心所喜爱的女人都会 舍不得的。” “我看你是舍不得那位小召姑娘回琉球倒是真的。”蓦格勒轻哼道。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过程并不重要。”赫律拍拍萨康的肩,为自己刚 才突然的“变节”行为稍作辩白。 “解决?我看事情才刚要开始哩!”蓦格勒叫道,十分同情萨康。“两年耶! 这可不是简单的任务。”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当做是一项挑战吧!”萨康耸肩道。“你也别 替我担心了。” 闻言,赫翌万分欣赏地朗笑道:“很好,果然和我一样,有战士的本色——” 敏格如果得知他举双手支持萨康加入征战行列,恐怕会气得扭断他的脖子吧! 当他们四人正准备离开紫禁城时,突然看见瑞初格格和另外两位公主迎面而来 —— “萨康,我刚才已经听说了——”瑞初盈步上前,迫不及待地说道。“你确定 要接受皇兄的提议?” 萨康耸肩。“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瑞初急切抓住他的衣袖,道:“为了那个琉球公主,值得吗?两年郡,这根本 是在玩命……” 萨康轻拉开瑞初的手,语气坚定地道:“为了夏儿,就算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我都会放手一搏。” “萨康——” “别说了,事情已经决定了。”萨康丢下一句,举步就要离开。 “请等一下——”在瑞初身后的西藏公主忽地出声叫住他。“这个——可不可 以请你替我交给尚夏公主?” 萨康转过身,看向西藏公主递给他一个刺工精美的锦囊。 “这里头装的是我长年带在身边的‘天珠’,我想转送给尚夏公主,希望能保 她平安。”西藏公主诚心道。 “喂,你——”瑞初和蒙古公主没料到她会突来这种举动,只能惊讶地睁大了 眼。 萨康扯动嘴角,收下锦囊。“夏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西藏公主欣喜一笑。“希望她下次来北京城时,能顺道来找我聊聊天。” 萨康微微点头,随即和赫律等人走向备马处—— 可才刚接近目的地,一个人急切来回踱步的身影瞬间吸引四人的注意。 “爷,你可出现了。”急如热锅蚂蚁的男’子冲向萨康。 “你怎么会在这里?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萨康警觉道。 “少福晋托奴才将这封信带来给爷……” 萨康抢过信,迫不及待拆封阅读,脸色倏地刷白—— “怎么了?”赫律等三人同声问道,看来有大事发生了。 “该死的,夏儿跑回琉球去了!” ☆ ☆ ☆ “不晓得萨康收到信了没?”迎头拂面而来的强劲海风,夏儿若有所思地喃喃 说道。 “算算日子,应该是收到了。”予雾道。 “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呢?”夏儿仰头,顶着烈日眯眼看向一只正掠空而过的 海岛,它的样子看起来显得形单影只。 “着急在所难免,生气倒不至于。”予雾轻声安慰她,接着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里风大,你要不要进去船舱休息?” 予雾微笑摇头。“不用了,难道能这样长时间地看着海,感觉十分怀念。” “说得也是。”夏儿接过水喝着。 “公主——”挺着强劲的海风和摇晃的船身,小召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水上前。 “好奇怪哦——” “嗯?”夏儿接过水喝着。 小召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确定方圆五步之内没有人,才轻声说道:“你们难 道没有发现吗?这船明明就是我们琉球的船,可是为什么要刻意伪装成天朝的船, 而且连船上每个人都穿汉人的衣服?” 夏儿笑了笑,觉得小召有些大惊小怪。“这我问过了,他们说因为某些原因, 穿成这样会比较方便行动。” 小召用力点头,继续道:“问题就出在这‘某个原因’上面——” 听小召一提醒,予雾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打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小召又环顾了下甲板四周。“我听说 好像是天朝皇帝那边对我们琉球有一些不满……” “不满?怎么可能?”夏儿不相信,琉球向来忠于天朝,康熙怎么可能无缘无 故会有不满? “听说是和日本人有关……” “日本人?”这下夏儿更不懂了,她在琉球是会看到一些日本人进出皇宫,但 她从不知他们和琉球有什么关系,父王也从来不告诉她。 “这件事果然还是瞒不住。”予雾淡淡说道。 “你知道?” 予雾点头,大致把日本鹿儿岛藩(即萨摩藩)当年如何征服琉球的历史,以及现 今如何控制琉球的经过简述给夏儿听。 “当年琉球和萨摩藩有协定,允许我们可以继续对天朝进贡称臣,但是,所得 到的赏赐须归萨摩藩所有。”予雾说道。 “你的意思是——每年天朝给琉球的赏赐,几乎全进了萨摩藩的手里?”夏儿 惊道。 “这些事情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难怪父王会要求她代为请求将两年一贡 改为一年一贡,原来全都是不得已的。 “坚上交代不能让公主知道。”予雾说道。“而且当初圣上匆匆把你嫁去大清 国,也是因为不想把你嫁给萨摩藩。” “原来……” 她知道父王向来祟尚汉文化,敬重天朝,也难怪他会甘冒得罪日本的险,硬是 抢先把她嫁去中国……“欸,你们看!那里有一艘好奇怪的船——” 小召直指正对船头方向的海面上,有艘不论船身式旗帜都呈黑色的双桅大船。 “感觉好像在监视我们。”予雾轻蹙颦眉,那艘黑色大船始终和她们保持着一 定的距离,感觉很不舒服。 就在她们三人迳自研究那艘双桅大船的同时,船尾部分传来小小的人声骚动— — “啊,有琉球的船耶!”小召首先看到在船尾方向的海面上,一艘看起来同样 是琉球的船正快速朝她们驶来……接着,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进入三人的眼中—— 那艘“琉球船”上的人竟然清一色都是穿着日本服的人。 而几乎同时,船板上的每人开始对着对方即将登船的人大声叫嚣起来。 “怎……怎么回事?”夏儿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好像不太对劲。”小召警觉道,现在要跑回船舱已经来不及了,只奴反射性 拉着夏儿和予雾往船头的方向移动。 此时,对方的船已经和她们的船靠拢并行,大批人马纷纷跳上船。 “是劫船!他们把我们当成汉人了。”予雾惊叫道,慌忙地搜寻甲板上是否有 可以让夏儿藏身的地方。 但,来不及了! 劫掠行动已经开始,对方完全不顾纷纷表明身分的琉球人,照样豪抢掠夺,其 中有两名壮汉甚至直朝她们三人而来。 “公主,快逃!”小召叫道,搬起甲板上粗重的绳索就往匪徒身上丢去。 夏儿左右张望,不明白小召叫她逃的意思,她根本无路可逃——除非跳海。 “小心!”一见另一名壮汉正欲扑往夏儿,予雾情急之下连忙推开夏儿,结果 自己反而被壮汉一把抱住。 “放开!放开她!”夏儿又跳上前,使劲所有的力气握拳捶打壮汉,可是对方 依旧不动如山。 “公主,快跳海!别管我……” 经这一喊,原本抱住予雾的壮汉又把目标转回夏儿身上,他似乎对她的身分产 生了极大的兴趣。 眼看他要踅回去捉夏儿,情急之下,予雾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摘下头上的发梳, 想也不想,就狠狠地朝壮汉的眼睛刺去—— “啊——”壮汉痛呼出声,使劲反掌击开予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承受得了这样臣大的攻击,刹那间,只见予雾轻 盈的身子几乎是半飞地跌落入海……“予雾姊姊!” 夏儿尖叫,眼睁睁地看着予雾急速消失在海中—— ☆ ☆ ☆ 萨康不眠不休,快马加鞭,途中不知换掉几匹马,终于花了比平时不到一半的 时日就赶回了南方。 只是,当他跨进府里的刹那,迎接他的竟然是全然的冷清,整座王府像是闹空 城计似的找不到半个人。 “梦娴?崔嬷?”生平第一次,萨康扯开嗓门沿着一间间厅堂大叫喊人。 “奇怪,怎么没看到人?”跟着萨康一块回来的赫律也觉得情况怪异。 “萨康叔叔——”正儿显然是听到萨康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从花园奔了过来。 “人呢?其他人呢?”萨康气急败坏道,怎么只有一个小孩在呢? “船被抢了,所以到港边去了——”正儿稚声说道。 “什么,船被抢了?”萨康心一沉。 “萨康!”此时,较慢赶来的梦娴一看到萨康恍若见到救星,泪动道:“系赶 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发生什么事?” “少福晋听说父亲生病,所以赶回琉球去了——” “这我知道,可是刚才正儿说什么船被抢了?”萨康急问道,第一次发现自己 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今天有消息传来,说是有一艘船被劫掠,根据描述——我们怀疑是少福晋搭 的那艘……” “船被劫大约是多久以前的事?”赫律问。 “已经好些天了,崔嬷嬷他们一接到消息就到港边打探消息去了——” “该死!”萨康低咒一声。 “我看我们也赶去港边才是。” 赫律较为镇定,立刻和萨康又快马加鞭赶往停满船舶的港口—— 可眼中才刚映入海景,一股不寻常的气氛瞬间抓住萨康的所有感官,他勒马疾 停,一双黑眸冷然地环顾人声杂沓的码头—— “有什么不对吗?”赫律察觉萨康神色有异,也跟着下马。 “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萨康说道,像搜寻猎物般缓缓穿过人群,接着,一 位戴着宽边斗笠,正昂立在一艘船首的黑衣男子同时吸引两人的注意。 隐藏在斗笠之下的那一道视线,正牢牢地镇定他们。 出于直觉,萨康疾步朝那艘亦是全黑的大船走去—— 果然,甫于船前立定,即刻有人放下绳梯,示意他们上去。 “萨康,事有蹊跷。”在萨康准备攀绳时,赫律阻止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然你在这里等我。” 语毕,萨康身手矫捷地攀登上船,无奈地,赫律也只好跟着上去。 “果然有胆识!”一上船,黑衣男子立刻开口说道,沉隐的声音里有着赞许。 “我等你好一阵了。” “为什么等我?”萨康问。 “因为受人所托。”男子说道,一挥手,其他人立刻拔锚准备启航。 “喂,你们在搞什么鬼?”赫律发现情况不对,这些人想载走他们。 “你想找你的妻子吧?”斗笠下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是你们劫走她的?”萨康冷声问。 “当然不是,但我知道她的下落,我可以带你找到她。”黑衣男子说道,感觉 并无敌意。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赫律叫道,他已经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的状况了。 “你们只能相信我。”男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双让萨康和赫律同感惊异的双眸。 “因为——我刚好目睹了你妻子被劫的经过。” ☆ ☆ ☆ “你们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 夏儿红着眼对着那位被予雾伤成“独眼龙”的男子大声吼叫,她已经快受不了。 自从她和小召被俘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小舱房里,虽然她们的 手脚很幸运地并未被绑起来,但她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不见天日”的感觉了。 没有时间感,没有方向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俘了几天,又要被带往何 处? 她讨厌这种感觉。 “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公崖正要回琉球,你是听不懂吗?”小召也对那独眼 龙大声叫道。 独眼男子掏掏耳朵,一副她们是恼人的蚊子般,说道:“吵死人了,再过几天 就带你们去琉球,行了吧!” 到时——就可以直接拿这位琉球公主去向萨摩藩邀功了!独眼龙在心里打着如 意算盘。 他知道现任琉球王不久人世,萨摩藩正努力在即将新任的琉球国王身上树立新 权威……而他无意中抓到已远嫁中国的琉球公主,正好大功一件。 当然,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不可能在劫夺之后即贸贸然将船直驶琉球或日本, 所以,才会停泊在这非中国,日本,琉球之外的第四地。 避避风头嘛! “我们有点头昏了,你可不可以放我们出去透透气呢?”夏儿问道。 “好让你们逃走吗?”独眼龙冷笑,他可不是白痴。 “四面都是海,我们又不会游泳,怎么逃?”说着,夏儿忍不住哽咽道。“如 果能逃,予雾姊姊也不会死在你手里了。” 闻言,连小召也开始抽泣起来。 “喂,她是跌到海里死的,又不是我杀死的。”独眼龙大叫,这两个女人又来 了!先前她们直指他是杀人凶手,已经连哭数天,搞得他都发疯了,现在可别又来 一回。 “可是,明明就是你推她下去的。”小召指控道,假装哭得更大声。 “行,别哭了!”独眼龙以日文大叫道。 “听不懂。”夏儿摇头道。“不过如果你肯让我们上去透气一下下,我保证我 们的心情会好很多,或者,当你送我们回琉球时,我会向父王请求赏赐你最珍贵的 几箱珠宝。” “珍贵的珠宝?”独眼龙仅剩的一只眼仍能闪闪发亮。 “对,还包括中国来的珍贵器具哦!保证非常值钱。”小召机警地一同帮腔。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独眼龙衡量了下现实状况,最后认定她俩绝对无法逃过一 船子人的监视,才点头道:“好,就让你们上去一下。” “谢谢。”夏儿和小召高兴道,终于如愿地走出小舱房,心里正暗自窃喜,这 下可逮到脱身的机会了吧! “刚踏上甲板,一阵轻爽沁凉的夜风拂来,让夏儿不由得想起落海的予雾姊姊。 “公主,现在风平浪静呢!”小召凑向夏儿暗示道,她发现她们待的船离岸边 仍有一段距离,但游过去还不算太远。 夏儿轻点头。“朝月亮的方向,潜远一点再起来。” 月亮的方向?小召看向天空,心头一惊。“有没有搞错?那是外海的方向耶, 为什么不往岸边游——”怎么和她想的方向完全相反? “不能往岸上,会被抓到的——”没错,海才是她们所熟悉的。 “可是……” “喂,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独眼龙在她们身后吼道。 “我们在说今晚的月色很美呢!”夏儿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一想到计划即将 付诸行动,内心就兴奋不已。 娘们,月亮有什么好看的!独眼龙咕哝了声,不以为然。 缓缓地,夏儿牵着小召的手踱步到船边,压低声音交代诡:“记得,要把外头 这件衣服脱掉,否则会很重……” “喂,别再过去了,小召等一下落海!”独眼龙大声道,正想跨步上前时,突 然看到她们两人宛如金蝉脱壳般,快速脱下衣服跃入海中—— 独眼龙大掌一挥,顺手拉住了较靠近他的夏儿。 “放开我!”夏儿努力挣扎,此时小召已跳入海里。 可恶!就差一步了! “想逃?”他紧扣着她的手腕。 夏儿死命挣扎,心里不断大叫着萨康的名字,此时,她的手腕突然一松,整个 人立刻失去重心,坠入海中—— “混蛋!”独眼龙看着自己手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手镯,忍不住忿忿地骂出一句 日文。“她们逃走了!” ☆ ☆ ☆ 越接近靠近,萨康的心情越是烦躁难耐,他有强烈的预感,夏儿应该就在近他 咫尺的地方了。 “这么晚了,那艘船怎么还灯火通明?”赫律望着前方距离岸边较近的一艘大 船问道。 “好像在找人。”黑衣男子拿了个洋人时兴的望远镜观察着。 “找人?” 黑衣男子收起望远镜,交给萨康,道:如果我没料错,你的妻子逃走了。” “逃了?”萨康接过望远镜,穿透沉浸在夜色之中的平静海面,观察着那艘闹 哄哄的大船。“他们似乎全集结在岸上去了……” 一想到夏儿在如此寒冷的夜色之中,还得躲避那么一大群壮汉的追捕,萨康顿 时感到一阵心疼。 不行,他一定得赶快找到她! “可不可以快点靠岸?”萨康沉声问。 “不行,丸急噪容易被对方识破。”黑衣男子望向一片漆黑的海面,半晌,嘴 角突然微微上扬。“如果根据我多年航海经验的判断无误的话,似乎有人正朝着我 们的方向污游过来了。” 闻言,萨康赶紧拿起望远镜看向海面—— “夏儿?”他不可置信道,睁大了眼。“是夏儿!” 赫律也冲到船缘,叫道:“真的是她们,快,快拉她们上来。” 同时间,两名熟谙水性的水手跳下海,萨康也立刻放下绳梯,等着迎接他的妻 子。 “夏儿!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儿才刚登上绳梯,触及船的边缘, 即立刻被萨康一把抱上船。 赫律则上前拉起小召。 “萨……康?”夏儿眨眨湍湿的双睫,发梢的水不断滑下脸颊。“你怎么会在 这里?”敢情是她游太久,头昏眼花,产生幻觉了? 萨康脱下身上的斗篷密密实实地包裹住她,布力的双臂紧紧圈住这份疼惜—— 此时此刻,他才深刻体悟到自己真的害怕失去她。 夏儿打了个哆嗦,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萨康,你有没有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表示同样危险的事,你做了第二次。”他粗嗄道,不过这回他不得不佩服 她的勇气可嘉。 “你生气了?”她在他怀里轻声踹道。“那是因为……我想回去见你。” “我知道。”他微笑道。 “可是……我却把你送我的手镯弄丢了。”她伸出空空的手腕。 萨康皱起眉,发现上头有一圈红红的印痕。“怎么弄的?” 于是夏儿开始将独眼龙如何刚好抓住她的手镯,而手镯又是如何松脱的过程, 一五一十地向他述说—— “现在,我已经履行诺言,带你找到妻子,也该索取应得的报酬了。”黑衣男 子走近他们。 “报酬?”萨康挑高眉,警觉于这项提议。“什么报酬?” “很简单,我仅需一份‘江城子’相赠即可。”这样他就可以持这份手稿交差 了。 “江城子?”这个要求着实怪异得可以。 “这个我很拿手。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那首嘛!”夏儿完全没注意到萨康 迥异的神色,迳自说道:“以前予雾姊姊盯我背过……”说到这里,夏儿突然又忆 起予雾落海的事,不由得眼眶湿了起来。 以前予雾姊姊也常要她默写古文呢! “别哭,予雾不是也很会游泳?或许她没事……”萨康轻声安慰,十分明白夏 儿的心情,但这种说词,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因为就算予雾泳技丙好,也 不可能一个人游过茫茫大海……殊料,夏儿听了他的话后,反而赞同地点头。 “没错,当初还是予雾姊姊教我游泳的呢!”她信心大增,心里不由得相信予 雾姊姊一定会平安回来。“走吧,我现在就去默写一份‘江城子’送你。”她神采 奕奕对着黑衣人说道。 她的心思可真单纯!萨康笑了笑,揽着她朝船舱走去。 ☆ ☆ ☆ 而另一方面,小召在上船的刹那看见赫律时,惊讶的表情恍若上了鬼船一样。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她结巴道。 “这么冷的夜里游泳,难怪你会冻到口齿不清了。”赫律露出一脸“无限同情” 的表情,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帮她披上。 “我……我才不要……穿你的……衣服……“小召倔强道,上下齿早已“打” 得不可开交。 “也好,能多看一眼这么好的身材,也不枉我走这一趟。”赫律暧昧地上下打 量她,她一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她还算有致的娇躯。 “色鬼!”小召啐道,一把抢过他的斗篷,像包粽子般把自己紧紧捆住。 “这才乖嘛!”赫律大方地搂住她的肩。 “放开你的手!”小召一面叫道,一面企图向夏儿求救。 可天下最云残忍的事就在此时发生——她凡公主早已跟着心爱的夫婿走进船舱, 弃她而去了! “来,这儿风大,我们也进去吧!” “我说过了,放开你的脏——手——”小召放声尖叫,换来的却是赫律赖皮的 笑声。 “我的手一点都不脏,真的!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甲板上隐约传来的几记闷笑,淹没在一连串的尖叫和朗秧之中—— 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样寒凉的夜里,有着几许浪漫,几许欢笑,彼 此相爱的两人在此印证了真心—— 至于相看两瞪眼的人呢? 就看他们的缘份了! ☆ ☆ ☆ 靠岸之后……“少福晋,爷要出门了,你确定不要出来送行?”崔嬷嬷在房门 口催道。 “确定。”夏儿低泣道,她从一早就躲在予雾房里,死都不肯出去。 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了! 从独眼龙手中脱困之后,因为拗不过她的思念之情,萨康只好带着她便装潜回 琉球探望病重的父王。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潜回?不因不难理解,她也没追问。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家,她才从崔嬷嬷口中得知萨康必须离家 两年……两年呢……予雾姊姊生死未卜,现在又面对萨康即刻将离开的事实,说什 么她都不能接受。 “公主,爷真的要走了。”这次换成小召的声音。 闻言,她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开始滥了起来,虽然无法体验到征战的真实意 义,但一想到梦娴因此没了丈夫,她就感到很不安,那肯定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时间慢慢流逝,房门外没再传来催促声,难道萨康真的走了? 夏儿心头一惊,反射性就要起身开房门,却发现萨康不知何时已进入房间,正 站在她身后。 “终于想起来要送我了吗?”萨康柔声说道,凝视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颊。 夏儿倔强地别过脸,故意不看他——她痛恨离别。 “转过头来。”他命令道。 她依然固执地摇头。“我不想看到你穿这一身衣服。”他现在身上穿的正是那 套感觉很重的战服。 “我记得你说过我穿这身衣服很好看。”他似笑非笑。 “你要穿去征战就不好看了。”她嘀咕诡,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 萨康轻叹口气,从后面环抱住她,轻吻了下她的耳际,道:“两年,我保证两 年之内一定结束战事。” “我难道不能跟你一起去……” “你可以像以前一样每天写一封信给我。”他笑道。 夏儿伸出两根手指,宣告道:“我要一天写两封。” “我相信你办得到。”萨康朗笑道,倾身在她唇上印下宠溺凡一吻;当他放开 她时,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发现娶了你之后,我也开始喜欢自己的姓氏了。” “嗄?”她一时没会意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该出发了,你要不要一幸出来送我?”萨康又搂了搂她。 夏儿低首摇头,直到她听到萨康离去的脚步声,才猛然惊觉—— 他真的要走了。 不经意地,她瞥见房里角落那纤尘不染的古筝,想起以前予雾姊姊不断教导她 要对自己的丈夫忠实……她明明有话要对他说的,可是她却宁愿躲在房里做缩头乌 龟。 不行,她还是想去送他。 蓦然起身,夏儿提裙朝大门口直奔而去,当她终于气喘吁吁赶到时,府里全部 准备送行的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她——包括已高坐在马背上的萨康。 “你不喜欢看到我哭,对不对?”她忍着又想夺眶的泪水,仰头问道。 “那当然。”萨康带笑,他倒想听听妻子的临别赠言—— “那你就绝对不能比我早死。” 闻言,众人纷纷抽一口气。“少……少福晋,别说这些不吉祥的话。”崔嬷嬷 提醒道,心想少福晋是不是伤心了头。 夏儿向前跨步,仍然一脸坚决地说道:“因为我一定会一直哭,一士哭,哭到 我死了都停不了,你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吧?” “你是在威胁我?”萨康朗声大笑。 “这是一种祝福。”她凡态度令人不容置疑。“而且我每天会写信提醒你这一 点。” “我会每天等着。”他笑着策马离去,也算是许下允诺。 看着飞扬的沙尘逐渐覆盖住萨康的身影,夏儿这才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忘 了问。 “完了……” “少福晋,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崔嬷嬷忍不住又说。 “我还有一件事忘了问。”夏儿懊恼道。 “什么事?”梦娴趋上前问。 “刚才萨康跟我讲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众人全都竖起耳朵,这种秘密的事大家最爱听了。 “他说自从娶了我之后,他也开始喜欢自己的姓氏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难道萨康以前不喜欢自己的姓氏?”夏儿说道,追才发现大家脸上都露出很奇特的 笑容。 “爷还没告诉你‘纳喇’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意思吗?”崔嬷嬷亦满从笑意。 “我问过他,但是他却……”吻了她!想着,夏儿不由得红了脸,这话她当然 是说不出口的。 “真没想到萨康会是这样柔情的人。”梦娴含笑道,众人更是一致性地拼命点 头,一脸感动。 “到底——纳喇是什么意思?”她更好奇了。 “‘恋爱’的意思——”大伙异口同声。 “嗄?你们全都知道?”夏儿的脸胀得更红了。 “那当然。” 众人皆露齿一笑,多年的相处,他们已经十分喜爱这位琉球来的小福殉,更坚 信爷一定会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战胜归来—— 两年,只要两年……他们会替爷守候着他最宠爱的小妻子。 因为——看着他们幸福厮守,永不分离,是大家的期望。 ☆ ☆ ☆ 清,康熙二十二年(西元一六八三年)自三藩之乱平定后,康熙皇帝开始认真对 台用兵。仅两年,郑克塽投降,满清正式铲平明朝残余势力,进入台湾,在实质上 一统中华世界。 同年,琉球尚贞王接受中国册封,正式继位,依然继续对中国进贡。至此,尚 夏公主终其一生丙没回过琉球—— (全书完)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