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喂喂,快来看,我们上电视了!」 烈阳下,破旧的铁皮小屋前再度聚集了男男女女,如往常般全围在村里唯一 的电视机前,个个神色兴奋。 「咦,胡仔啊,有你耶上其中一名年轻人指着电视,对蹲在一旁吃便当的胡 仔男狂叫。 只见胡仔男面不改色继续扒饭,在兴奋的众村人中安静得有些突兀。 「嘿,我也上电视了!」巷口阿财惊喜喊道,直指着电视画面闪过的一个小 黑点。 「乱讲,那个明明就是我啦!」巷尾的阿全抢着纠正。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混乱,每个人都坚信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出现,并且嘲笑其 它不上相的村人。 「哈哈,胡仔啊,这个记者说我们救难队没有良心耶!」某村人对着还在吃 便当的胡仔男说道,脸上全是笑意,丝毫没有「被骂」的自觉,其它村人也跟着 大笑。 胡仔男还在吃便当,不发一语。 「胡仔啊,不要再吃了啦,先过来看。」 胡仔男停下筷子,抬头看向眼前这群爱看热闹成性的村人,终于开口:「喂,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找什么民意代表去向比较高层的机关反应啊?」 村人全都定住,停止嘻笑,不约而同转头望向胡仔男。 「就算有,又怎样?」果然是一群乐天派。 「他们就会派更高层的救难队来找人,到时候要如何阻止他们入山?」胡仔 男提出他的疑虑。 「高层?高层又怎样?我们也有高层啊。」 村人同仇敌忾,一副准备迎战的态势。 但还是有人搞不清状况。「我们有吗?谁?」 「元婆婆啊!」 有元婆婆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元婆婆向来都是村人们的最高意见指 针,也是事务仲裁者,有绝对的分量决定村里的大小事情。 「什么高层?你们是嫌我年纪还不够大吗?」元婆婆的声音出现在众人的杂 声中。 「啊,元婆婆,妳也是来看电视的吗?刚才我们都有上电视哦,那个记者还 把我们统统骂了一顿呢。」村人赶紧报告最新消息。 「被骂还笑得这么开心,你们是不是平常被我骂得还不够啊?」元婆婆板着 脸甽道。 「对啊,跟我们元婆婆比,那个记者骂人的功力还差远了,一点都不够看。」 村人自豪褒奖元婆婆,要论骂人,元婆婆也绝对是属于最「高层」的。 元婆婆嘀咕两句,不再和村人抬杠,转身就要走人,但又被村人热情地拦住。 「婆婆啊,您现在要上山去看阿夜少爷吗?」 「是啊,有什么东西要我带上去的吗?!」 「有啊有啊。村人们手忙脚乱地献出一、两袋备好的物品,照例请元婆婆带 上山去,以表达他们对阿夜少爷的默默关心。 「欸,元婆婆,阿夜少爷和那个女记者现在怎么样了?」 总算有人开口问了众人关心的重点。 「想知道?」元婆婆锐利的视线一扫,所有村人皆点头如捣蒜。睨了眼电视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新闻画面,她冷冷地道:「那么——你们就先做好你们该做的, 想办法阻止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他们,听到没?」 元婆婆一声令下,岂有没听到的道理? 夜火杓,是个凡事皆以守护阿夜少爷为最高生活指导原则的奇特村落,而夜 火村村民,皆奉行不悖。 「是,我们绝对会想办法的!」 ☆★☆ 「这个办法行不通的啦!」 一声娇细的女音传来,似在刻意提醒什么。但许哲嗣的视线仍固执地定在电 视百幕上,完全不想发表任何想法。 林玉婉两手插在腰际上,微愠地看着许哲嗣。她虽然不是FNN 当家的新闻主 播,可好歹也是有名气的夜线新闻主播,在台内,不管熟与不熟,每个人看到她 多少?会笑着和她攀谈几句,唯独许哲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都当她是透 明人似」,对她冷冷淡淡,完全不买她的帐。 「我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说服总经理,但是依我看,就算我们新闻做得 再八,恐怕也是没有什么用,这么多天了,那个生锈的﹃铜碗」还是没有消息, 恐怕」经凶多吉少了。」林玉婉故意大声说道。 许哲嗣和童晚向来是搭档,为对方担心是理所当然,但她每次只要看到许哲 嗣,她就忍不住想以言语激他。 许哲嗣冷冷地转头看她,总算有了响应。 「该生锈的是妳这个﹃铁碗」,而不是童晚。」他冷嘲回去。 「我是玉,不是铁!」林玉婉不平地纠正强调道。 在新闻台内,同事们喜欢戏称她和童晚是「双碗姊妹花」,老爱拿她们两人 的名字开玩笑,说她们一个是玉做的,一个是铜做的。 林玉婉当然是有优越感的。 第一,「玉」感觉就比「铜」高贵许多。第二,她是夜线新闻主播,而童晚 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论名字、论职位,她都是赢家。 可唯独在面对许哲嗣这个摄影记者时,她就会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如果妳只是想来提醒我玉和铁的差别,那么很抱歉,我现在很忙没空。」 他继续看他的电视新闻。 「许哲嗣!」 林玉婉气结。向来,她都不曾把童晚放在眼里,因为就现实竞争来看,她唯 一的对手就只有一线的当家主播,可是因为许哲嗣的态度,让她越来越在意童晚, 即使现在童晚失踪了,她仍然摆脱不了她的阴影。她真的快气死了! 许哲嗣又看她,眼底明显不耐。 「妳是想找人吵架吗?」 「我不想找人吵架,我只想和你好好说句话,可以吗?」 许哲嗣眉尾一挑,两手交迭在胸前,一副勉强卖帐的模样。「好,妳想跟我 说竹么?我听着。」 林玉婉撇撇嘴。「我……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 「我没有。」 「你就有!」 「妳果然是来找我吵架的。」 他将注意力又转回电视上,决定结束谈话。 「我没有要找你吵架,我也是很关心﹃铜碗」的,只是……」 「只是,我看不出妳的诚心。」他毫不客气地指出。 林玉婉脸色一阵青白,受辱似地大喊:「许哲嗣,你太过分了!」 她转身气愤离去,办公室其它同事偷瞄着,却都没有吭声。反正林玉婉被许 哲嗣气到跳脚的画面,他们已经司空见惯。 许哲嗣定定看着林玉婉离去的背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他眼中,女主播都是一个样,没有谁是特别的,他向来也不爱跟女主播打 交道。 记得他的前几任搭档,顺利从记者爬上女主播的位置后,皆成功钓上企业家 第二代小开或政治世家的权贵之子,并在顺利飞上枝头当凤凰后,辞职回家做少 奶奶,享受荣华富贵。 他不是不耻这样的行为,毕竟那是某些女人的目标,只是相较之下,童晚的 热忱便显得真诚许多——尽管她常会有令人错愕的举止演出,但他都愿意配合她 追新闻的脚步,跟着她上山下海跑独家。 收敛目光回到电视画面上,许哲嗣一颗心又沉了下来。 童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就这么断了音讯?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童晚发生意外死在山里的可能性,但这么久了,一点消息 也没有…… 他真的担心…… 童晚,妳到底在哪里? ☆★☆ 「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 「……」 「我们要去看萤火虫吗?」 「……」 「妈妈……」 好热哦,太阳晒得她好不舒服,妈妈说过,白天是看不到萤火虫的,可是晚 上又会有魔鬼出来…… 「妈妈,小晚的脚好酸……」 阳光好刺眼,小童晚抬起头,怎么都看不清妈妈的脸,记得的,仍是那双牵 着她的温暖双手…… 「妈妈……」 童晚睁开眼,坐起身,满身是汗。 望向一室的黑暗,一时间,她有种不知置身何处的茫然。 「妳还好吗?」 伏夜沈稳安定的嗓音在暗夜中响起,接着,温暖的光亮点燃,蕴染包围着她。 「阿夜……」 她怔怔望着靠近她的伏夜,还未从梦意中抽离。 「现在几点了?」 才问出口,童晚即惊觉自己的问话有多愚蠢。这里根本没有时钟,他怎么会 知道时间呢? 童晚从床边的背包里拿出手表。「十二点半了。」她有些傻气地对着伏夜报 出时间,根本忘了时间对他言或许不具任何意义。 伏夜笑,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对不起,吵醒了你。」她嗫嚅道,觉得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还没睡着。」他轻轻将她的发丝塞至她耳后。「妳流了好多汗, 热不热?」 「我想出去吹吹风,可是外面好黑。」她有所顾忌地偷瞄屋外一眼。「你可 以陪我吗?」 伏夜体贴地答应了,但仍细心提醒她要小心,别又从树屋摔下去。 当他陪她坐在树屋下,看着天上的星星,一早受一阵阵拂面而来的沁凉夜风 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妳刚才梦到妈妈了?」他听见她在睡梦中的呼唤。 「好象是。」 伏夜皱起眉。「为什么是」好象」?」 「因为我看不清她的脸。」她淡淡地说道,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对于母亲, 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也谈不上其它的感觉了。 「就算看不清楚脸,可还是会有感觉,感觉是不会变的。」伏夜坐在她身旁, 声音低沉轻柔。 童晚顿觉眼眶一热,泪水隐隐打转。但她又极力想掩饰欲哭的冲动,遂反问 道「那你呢?你见过你的妈妈吗?」 伏夜望着星空认真思索着,他的沈默令童晚内疚了起来。 她真笨,为什么又问他这么糟的问题?他从小在深山里长大,除了黑叔和元 婆婆之外,止目定是没有其它亲人的,她为什么要问他这种问题? 「我想我曾经见过——」半晌,伏夜收回目光,凝视她道。「因为我有感觉, 我有曾经与父母亲相处过的感觉,尽管印象很模糊,但它确实存在。」 「是吗……」童晚喃喃道,想起自己所作过的梦。 她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相处过的感觉,除了记忆中似乎牵过的温暖双手 之外,就只剩下不安与等待了。 「小晚……」他轻唤她。 童晚整个人惊跳起来。 「怎么了?」伏夜被她的大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起身。 童晚怔怔望着他,清澈的视线逐渐水雾起来。 他见到她眼底的泪光。「我吓到妳了?」。 她摇头,但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不断滑落。 「别哭……」 伸手轻轻抚去她的泪,伏夜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住,他心疼地揽她入怀, 以坚实的双臂紧紧将她环抱住。 她好娇小,而且感觉好脆弱,彷佛他稍稍一用力就会粉碎似的。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 还是,这是他与她的差别? 从他第一眼看到她起,想保护她的念头和冲动便不曾动摇,他不明白她的过 去、她的遭遇,只是不愿见她哭得伤心。 如果能一辈子守护着她…… 「阿夜,你知道吗……」童晚倚在他怀中,感受他温暖的心跳,觉得似乎有 个东西正一点一滴将她心里某个等待的角落逐渐填满。「除了我梦到的那个人, 还有育幼院的那些妈妈们之外,从来没有人叫我小晚,你是第一个。」 「妳不喜欢?」否则何以哭得伤心? 童晚连忙摇头,仰起小脸面对他,漾起一抹微笑。 「你让我喊你阿夜,所以我也允许你叫我小晚,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 他微笑,她也跟着笑了。 而看着她噙笑的嘴角,伏夜依循他最真实的念头,俯下身在她红唇上印下他 的吻。 轻轻的、柔柔的,像微风拂过一般…… 但童晚却感觉恍若被雷击中一般,心跳加速。 「你为什么现在亲我?」她傻气地问道。亲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她自己不也 偷亲过他?可……「你又没有帮我换药,为什么亲我?」 「因为我想亲妳。」 「真的?」她以为他只有在帮她换完药才会安慰性地亲她呢!童晚伸出手在 他眼前晃了晃,想再确定。「那么刚才在你眼中看到的是谁?」 「小晚。」 「不是小猪、小鹿、或小白兔?」 闻言,伏夜朗笑出声,他抱着她,轻啄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后又吻上她的唇 瓣,故意逗她。「本来我还不确定,不过现在我确定了,我看到的是妳没错!」 童晚心里有丝窃喜,原来偷偷品尝幸福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那——你亲我和亲牠们的感觉,有没有不一样?」她又问,像是上了瘾。 「当然不一样。」 「真的?哪里不一样?」 伏夜凝望着她。「我亲妳比较有感觉。」 「喔?」果然好诚实。 「妳呢?妳有感觉吗?」 好大胆的问话呵!童晚顿时脸红语塞。该怎么回答呢?回答有或没有,好象 都很奇怪。 伏夜忍不住又笑了。「星星在飞?妳的感觉好奇怪,妳头晕吗?」他突然觉 得她此刻傻愣的模样很可爱。 「难道你没看见?」 「我只看见妳。」 伏夜执着于对她的感觉,但童晚却坚持她看见星星在飞。 她揉揉双眼,十分认真。「不对,我真的看见星星在飞,不信你看。」她指 向他身后的点点光亮。 伏夜旋过身,果然看见树丛间一闪一闪的金黄亮光。 「嗯,的确是有好多星星在飞。」他顺着她的话,忽然想起什么,微笑道: 「妳想不想看更多的星星?」 「什么意思?」 伏夜像个准备献宝的大孩子般,朝她神秘一笑,然后牵起她的手,不待她有 任何反应,已领着她朝黑暗的林间深处走去——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