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1999年这个年份对我来说似乎具有一点特别的意义。在这一年的开端,许久以 来在虚空中悬浮的我好象一下子双脚落下,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旧历年底,我母 亲把我介绍到了他们公司手下的一个名叫" 端正设计" 的小公司,学做平面设计。 因此,在北京一家现代化的商业大楼的10层,我拥有了办公室里的一个4 平方米大 小的格子间,以及必备的办公设备,过上了" 朝九晚五" 的上班族生活。公司职员 大都是外地进京打工的学有所成的年轻人。其中座位和我相临的两个专业设计人员, 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毕业后不愿回原籍工作的流浪学生。我就是跟着他们俩学会了 PHOTOSHOP ,基本弄明白了电脑平面设计技术。公司经理是我妈妈的老下属,一个 40岁左右、说起话来从宏观到微观头头是道的中年人。我妈妈叮嘱他" 一定要对我 严格要求" ,他则断然挥着手说" 没问题,像令郎这样的千里马,我一定能把他调 教成万里驹".我猜测像这样的话他这半辈子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端正设计" 已经 运转两年多了,拥有自己一个相对固定的客户群,业务关系也相当稳定。 起初,在我一个人重新收拾格子间的日子里,我有时候会看着眼前的东西以及 周遭埋头苦干的同事们发傻,不相信这些都是真的,有时候却又觉得周围的事物在 一点一点地进入我的头脑,并一点一点变得鲜活起来,那样子有点像是一觉醒来。 陶晶晶在一个周末光顾了我厕身其间的小公司,她对我所进驻的这个商业楼大 加赞叹,也对我对格子间的个人化布置表示了有保留的赞赏。她笑着跟我说:" 从 今以后你可就是社会化大机器上的一枚螺丝钉了。我真怀疑像你这样的浪子,居然 也能安安静静呆在办公室里。" 我也笑道" 为稻梁谋嘛。" 中午,我请她吃饭。之 后,我们回到我的住处做爱。和陶晶晶在一起,受她的影响,我对性爱的态度自然 多了,这并非说陶晶晶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姑娘,事实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比 她更尊重自己的肉体和别人的肉体的姑娘。我们像真正的朋友一样无话不谈,性方 面也非常和谐。陶晶晶经常半开玩笑地提醒我,我们俩之间最好不要涉及感情,合 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一拍两散。我默认了她制定的规则,很少主动打扰她,心 下认为,这大概是现代都市生活的时髦方式之一吧。坦白地说,我无时无刻不在记 挂着王丹荔,奢望着在某一个时刻,她会突然给我打来电话,或者突然出现在我的 面前。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我接到陶晶晶打来的一个电话,道过" 新年好" 之后,她 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春节过后,她要拍一部电影,担纲其中的女主角。我问她导演是 谁。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那是一个如雷灌顶的名字。几乎每一个出任他的电影女 主角的新人都迅速窜红。新闻媒体称此人是" 造星大师".我不由地替陶晶晶高兴: " 这么说,咱马上就是全国知名的当家花旦了?" 陶晶晶大笑:" 你以前怀疑过这 一点吗?" 她说的不错。跟陶晶晶在一起,我经常觉得她就像一架有时会给自己上 弦的时钟,她的聪明、美貌、努力,所有这一切都使她迥异于常人,我从来没有怀 疑过她会在演艺界大有作为,她早已做好了平步青云的一切准备,剩下的只是等待 机会,但我也没有想到机会竟然来得这样快。我问她可不可以见面喝一杯祝贺酒, 她告诉我她现在在机场,她和她妈妈要到深圳去过春节。 腊月二十九下午,我回到家里,发现电话记录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区号是广州的,我赶紧打回过去,电话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我能肯定这是张美玲 或者王丹荔打来的。当天晚上,我一直没敢离开家,一直守候着电话,铃声一响, 我就赶紧看号码,忙不迭地接听,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令我失望。我自己也主动打过 去了几次,总是没有人接。午夜11点多钟的时候,我已经被电话事件闹得非常疲惫。 这时,孟志东打来了电话。 " 兄弟,新年好。" 老孟说。 " 新年好。""兄弟,来救我吧。" 我听到老孟在电话那头" 哈哈" 怪笑。 " 怎么了?大哥?你这是在哪儿?""我在三里屯酒吧。" 老孟说," 你快来陪 老哥喝一杯……" 我问清了老孟所在的酒吧的名字,赶紧穿衣服下楼,赶奔三里屯 酒吧街。 在一家名叫" 独乐乐" 的酒吧间,穿过吵吵闹闹的人丛和桌椅板凳,我在一个 角落里找到了伏爬在桌子上的老孟。老孟抬头看见我,咧嘴笑笑,握住了我的手: " 好兄弟。""今天这么有兴致?" 我坐下来," ——不会吧?就你一人?" 我环顾 四周,竟然没有发现一张熟脸儿。平时老孟宴饮总是啸聚一大帮子人。 " 可不就我一人。" 老孟咕咚咚灌了一气啤酒," 叫谁谁有事,叫谁谁没空, 最后……才想到了你……兄弟,你不生气吧?""怎么会。" 我说。" ——嫂子呢? 回家过年去了?" 我突然想起了姜钰——我在医院见过的那个女人——后来我才知 道,姜钰就是老孟大学时代的女朋友,老孟差点为她自杀的那个女人。 " 嫂子?哪儿来的嫂子?" 老孟一脸茫然。 " 我是说姜钰。""她?" 老孟脖子梗了一下," 刚才倒是有她。就坐在你这个 位置……现在,没了……哎,酒呢,还没给你要酒呢。" 老孟摇晃着胳膊招呼服务 员拿酒,从他这个动作,我才看出他好象喝多了。但他的脸色一点没变。过去我从 来没有见老孟喝多过。像蓝岛出身的多数人一样,老孟是海量。 " 也没什么具体事儿,就是想叫你来喝点酒……" 老孟歉意地笑笑,即使喝成 了这样,他也竭力要使自己保持清醒。 我举起酒瓶:" 我喝,你歇会儿。" 老孟微笑着不允:" 那叫喝酒吗?我的意 思是咱们俩对喝……""你什么时候来的?""九点吧。" 老孟抖着手看表," ……九 点。""那你在这儿时间够长的了,要不咱换一地儿?" 我说," 这儿太吵了。""啊? 去哪儿?" 老孟大声喊,显然没大听清我说的话。 " 去我家,去你家,都行。" 我也提高了嗓门说。 " 不。" 老孟摇手拒绝。" 我今天给咱们俩安排了一件事。一会儿等人来齐了 咱们再走。" 老孟拿起酒瓶和我碰了一下:" 怎么样最近?工作顺心吗?""还可以。 " 我说。 " 需要我帮忙你就说话。""好。" 我说。 老孟有一搭无一搭地跟我应答。但我知道他嘴里说的都不是他真心想说的,加 之酒吧里闹闹哄哄的,说什么都特别费劲,我也只好默默地陪他喝酒。 " 记得那句话吗?" 老孟突然大声问我,"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阮籍 的咏怀诗。""不记得。" 我说。 " 中间几句是: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 何见,忧思独伤心。好诗啊。" 老孟玩弄着自己的嗓音说。一旦老孟谈起他自认为 风雅的事情,他就总是不自觉地采用这种腔调。 " 是啊。好诗。" 我说。 " 魏晋人物晚上睡不着觉,起来披衣弹琴,你我这样的人睡不着了怎么办?他 妈的' 泡吧'.你说' 泡吧' 这词能入诗吗?""这得您说。" 我笑道," 这方面您是 专家。""夜中不能寐,打' 的' 去泡吧?——打油诗。" 老孟用他的学院派的假嗓 音" 呵呵" 怪笑起来。 一个小型乐队开始演唱。主唱是一个长发遮住半拉脸的女孩儿。她的嘴形稍微 有点地包天儿,唇吻一张一合的非常耐看,声音有点像香港老牌明星徐小凤。一曲 终了,人们" 噢噢" 高叫。虽则名曰" 独乐乐" 酒吧,几乎所有的客人都是结伴而 来。在一首劲歌中,两个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穿着露脐装,赤脚跳到了 演出台前的一张空桌子上,旁若无人地跳起舞来。她们的舞蹈揉进了印度舞的成分, 一举手,一投足,一扭腰,一摆胯,都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引起看客们的阵阵喝彩。 我搞不清楚她们到底是酒吧聘请的演员抑或仅仅是性情不羁的客人。所有的人都随 着音乐晃动,在节拍的空隙里夹杂着" 吼吼" 的伴奏。 1 点多钟的时候,有两个外国姑娘从外面进来,一路寻寻觅觅地找到我们这一 桌,她们看见老孟,立即微笑跟老孟打招呼。老孟抬头看着她们,疑惑地辨认了一 会儿,突然眼睛一亮,随即大声向我介绍说:" 这是我的两个俄罗斯朋友。——咱 们走吧。" 说完,摇摇晃晃地起身。两个姑娘屁股还没有坐稳,也笑着随老孟起身。 来到街上,我问老孟:" 咱们去哪儿?""去我家。" 老孟说,招手拦住一辆出 租车。老孟坐在前面。我和两个俄罗斯姑娘挤在后坐。 上车后,司机突然笑嘻嘻地问老孟:" 哥哥,这两个姑娘多少钱啊?" 老孟粗 暴地说:" 什么多少钱啊?" 司机说:" 这俩老毛子姑娘不是鸡吗?""什么他妈的 鸡呀。" 老孟很不高兴," 这两位是俄罗斯著名舞蹈家。你再多嘴我他妈要换车了。 " 司机连声道" 对不起。" 老孟回过头和两个俄罗斯姑娘说了句什么,两个俄罗斯 姑娘频频点头。 我扭脸看窗外。街上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很多门脸都贴上了倒着的" 福" 字。 打出的促销语也都跟春节有关。 车到老孟家门口,老孟付款招呼我们下车。这时电梯已经没有了。我们只好爬 上九楼。在楼道里,老孟嘱咐我说:" 小声点,别搅了高邻们的清梦。" 两个俄罗 斯姑娘也非常善解人意地高抬腿,轻落脚,尽量不让高跟鞋弄出响动,好象她们也 听懂了老孟的话。 进得家门,老孟打开灯,松了一口气,一边脱鞋,一边大声说:" 可他妈也到 家了。这一路弄得我还挺紧张。" 两个俄罗斯姑娘也纷纷脱鞋。 " 这俩姑娘不错吧?" 老孟问我。 " 不错。" 我说," 她们都是搞舞蹈的?" " 你看她们像吗?" 老孟笑道," 说是马戏团的估计还有人信。" 我重新打量 这两个俄罗斯姑娘,她们俩一个高,一个矮,高个姑娘脸长得非常出色,但身体显 得有些单薄,气色也不大好;矮个姑娘长相一般,有点像苏联电影里的配角,商店 售货员什么的,样子很是朴实敦厚。两个姑娘发现我在观察她们,客气地冲我微笑。 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声交流了几句什么。她们脱掉外衣,里面穿得很少,衣服的质地 也显得很寒伧,高个姑娘的长筒丝袜有些地方都脱线了。 我们在沙发上落座,老孟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根香烟,自己点着火抽了一口,突 然笑了,转头问我:" 怎么着,还喝点什么吗?""问客人吧。" 我说。 " 她们听咱们的。" 老孟说," 要不什么也甭喝了。先洗澡吧。我和娜妲莎先 洗。" 老孟指了指高个姑娘,随后说了句俄语。娜妲莎" 达,达" 地答应了一声, 利索地把刚抽了一口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站起身" 呼" 地一下把衣服全脱光了。 老孟" 啧啧" 赞道:" 这姑娘,还挺性急。" 我看得目瞪口呆。 老孟笑我:" 你今天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啊。抓点紧啊。按小时算钱,一小时六 百块。钱由我付。——你那位叫奥利娅。一会儿咱们再换。" 说完,老孟也掐灭香 烟,把自己脱得只剩下条内裤,一脚高一脚低地搂着娜妲莎到洗澡间去了。 我把电视打开。奥利娅坐到了我的身边,靠在我的身上和我一起看电视。我把 所有的频道统统搜索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一部名叫《勇敢的心》的美国电影上,故 事讲述的是苏格兰民族英雄华莱士。华莱士被贵族阶层出卖,并被处以极刑。贵族 们希望看到华莱士在临死前发出痛苦的呼喊,但硬汉华莱士发出的最后的呼声是"NO! " ,在他打量世界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先他而去的爱人的身影在观刑的人们中 间隐现。奥利娅一边看电视,一边观察我。我试图用简单的英语和她交谈,发现她 的英语和我的俄语一样糟:俄语我是一句也不会。 这样懵懵懂懂地和一个外国姑娘睡" 哑巴" 觉,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新奇的感觉, 反倒像是在完成一件任务。我和奥利娅一起冲了个淋浴,互相帮忙把对方擦干,然 后,一起来到老孟给我们准备的卧房。奥利娅的脸上一直挂着朴实的微笑,认真细 致地从头到脚服侍我。她的身体非常强健,两条短腿坚实有力。随着动作的深入, 奥利娅慢慢兴奋起来,眼睛熠熠闪光,嘴里大声地呻吟。看得出,她的感觉是真挚 的,没有假模假式地故意伪装。直到最后,事情做完了,我也没能把奥利娅当做一 个真人看待。 过了一会儿,老孟突然推门进来了。 " 怎么样?" 老孟问我。 " 完事了。" 我说。 " 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老孟在床头坐下,表情痛苦," 我他妈怎么也硬 不起来。害得我一直用刘心武当年的小说题目拼命央求:《醒来吧,弟弟》。""大 概是酒喝多了吧。" 我说。 " 也许是。" 老孟说," 你到娜妲莎那儿去吧。我和奥利娅试试。" 和奥利娅 相比,娜妲莎是一个爱说话的姑娘,尽管她知道我什么也听不懂,她还是一个劲儿 地在我耳边低语。她的身体远没有奥利娅强健,年纪轻轻,皮肤竟有些松弛,腿上 的毛发很重,有刮过的痕迹,我甚至感觉到过她腿上毛发的硬茬儿。除了那张脸, 娜妲莎几乎没有什么动人之处。越是想尽快了事,却越是找不到感觉,最后累得臭 死,才总算一泻而出。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爬在床上闭上了眼。娜妲莎则飞快地 穿好了衣服。 " 让娜妲莎到这边来!" 我听到老孟喊。 我伸手对娜妲莎指了指门,娜妲莎会意,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起身走了。 " 可他妈要了我老命了。" 两个俄罗斯姑娘离开后,老孟脸色煞白地说," 看 来我是真的老了。""您才多大。" 我说他,拢着火给他点烟。 " 真是老了。" 老孟说," 不服不行啊。""是不是什么有心事?" 我问道。 " 还真让你说对了。是有点心事。" 老孟低头嘬烟," ——我他妈的姜钰分手 了。"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 我一惊。 " 好不容易到一起了,干吗还要再分开?" 我一直以为他们俩过得挺快乐。自 从身边有了姜钰,老孟的脸色明显光鲜多了。 " 她不想要孩子。" 老孟缺乏说服力地说," 可是我想要。" " 就为这个——," 我说," 慢慢做工作不行吗?" " 当然不止这些。" 老孟摇了摇头," 干脆说白了吧,我他妈还是受不了她跟 美国鬼子结过婚,跟他妈美国鬼子睡过觉。" 老孟狠抽了一口烟,皱着眉头说:" 我他妈以为自己早过了丑陋的贞操关了,到头来却发现根本没有。对我来说,这是 个不可逾越的障碍。起初还没什么,可两个人呆在一起时间一长,什么他妈的恶劣 感觉都来了,惟独——不怕兄弟你笑话——爱的感觉没有了。逝去了的东西根本就 无法再寻找回来。我刚刚能够正视这一点——我已经不爱她了。""那她呢?""她? 她能好到哪儿去?我有问题,她也跟着受罪。" " 她知道你的状况吗?""不知道。我没跟她说过。我说不出口。我总是为一些 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她吵架。其实每一次都跟能说的出口的事情无关。我知道毛病在 哪儿。但我无法摆脱。" 老孟说。" 也许时间能淡化一切。""时间只能使一切都变 得麻木。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想起自己的问题,我也不由地暗自 叹了一口气。 " 照说,咱自己也他妈不是什么好鸟。" 老孟自嘲地笑道," 自从发育成熟以 来,睡过的女人不下一百位,可是越睡对女人越缺乏尊重。真真待人严、律己宽, 只许自己打炮,不许女人放枪。""你们不能好好坐下来谈谈吗?" 我被老孟的总结 逗乐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谁知道呢,我实在是他妈的太丑陋了。有时候我 自己都特别厌恶自己。——唉," 老孟长叹一声,把烟掐灭," 不跟你这小孩子探 讨这些操蛋问题了。真羡慕你的年龄啊,真希望能把脑子里的软件重新安装一遍。 ——你跟这两个洋妞儿玩儿得怎么样?""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说。 " 啊,大有不同。" 老孟摇头表示反对," 娜妲莎和奥利娅就很不同。我更喜 欢奥利娅。可惜我今天状态实在太糟,一路上磕磕绊绊,软软硬硬,给她们现场演 示了什么叫作' 银样蜡枪头' ——他妈的,真是丢尽了中国中年男人的老脸。" 我 们俩都笑起来。 " 还接着搞电视剧吗?" 我止住笑,问老孟。 " 暂时不搞了。搞累了。" 老孟说," 我准备换一种生活方式。我一直对古玩 有兴趣。想弄弄古玩,圆个梦,为自己活一回。" " 春节不回蓝岛了?""不回了。" 老孟说," 像我这个年龄,回家过年是一件 极端操蛋的事情。人人都会问你:怎么还不结婚呀?该成个家了,岁数不小了。这 还用他们说?我的同班同学有的都快他妈当爷爷了。我最受不了的是我老母亲的眼 神,她明明想说你,可又不敢说,说什么话都得看你的脸色。我真受不了。我回家 纯属活受罪。还他妈弄得举座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