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七月底,我从报纸上了解到,陶晶晶他们那部电影制作完成了。当天晚上,我 打通了陶晶晶的手机,我问她现在在哪儿,她含混不清地说,她刚刚回到北京。 "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 她懒洋洋地问我。 " 总不至于最想接见我这个贫贱朋友吧?" 我打趣道。 " 什么呀。" 听声音她根本没有力气开玩笑,"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睡觉, 睡觉,睡觉。" " 什么破导演啊,这么折腾人。" " 真让你说对了,都是让导演折腾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敬业的人。""那你 赶紧睡吧,不打搅你了。" " 好。那我再梦会儿周公啊。" 她说," 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很长时间没有接到陶晶晶的电话,也没有再搅扰她。直到几周后的一个周末, 她才打电话来,告诉我晚上九点钟在工人体育馆附近的一个酒吧里见面。 天气热得要命,用经典的说法是" 天上就像下了火".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西下, 我喝了碗凉粥,嚼了根生黄瓜,然后,顶着热浪赶去赴约。八点半钟,我找到了那 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很特别,叫作" 凹凸".进到里面,经空调的凉风一吹,感觉舒 服多了。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瓶冰镇可乐,一边翻看酒吧提供的时髦杂 志,一边等待陶晶晶。九点钟,我起身到酒吧外面,迎候陶晶晶。我刚刚推开门, 正巧看见陶晶晶的右腿从出租汽车的门里探出来。我赶忙奔上前去,拉开车门,一 边伸出一只手掌挡在车门顶上,另一只手则做了个" 请" 的姿势。陶晶晶大笑着推 我:" 作怪呀你。几天不见学得这么殷勤了?" " 今后在我这儿,您受到的将是国宝级待遇。" 我说。 从这时候起,每每再想起陶晶晶,我的脑海里就总是浮现出她的光腿从车门里 探出的情景。这副图景仿佛深深地固定在了我的头脑里面,比她在任何一部电影或 电视剧里给我留下的印象都更为强烈。那是一条修长强健、晒得红粉红粉的腿,在 暗影里显得格外动人,这种色泽和强健程度我只在女网球运动员身上看到过。她的 踝关节很细,裸足穿着一双浅黄色的皮凉鞋,涂了透明指甲油的脚趾从造型朴素的 凉鞋里探露出来,寻求着支点。印象中,这一刻,车身里面的陶晶晶好象全然跟这 条腿分离了,只是在短暂的定格之后,它们才又重新融为一体,重新在我的面前活 跃起来。 事实上,那天我从车上接出来的是两个人。 陶晶晶出来后,我急着关门,差点挤了后面那个人的手," 有没有搞错呀?" 里面的人尖声大叫,我吓了一跳,这才看清车里面还有一位姑娘。我一边道歉,一 边把她延领出来。 " 你这个哥们儿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出来的姑娘戴着一顶软边的遮阳帽—— 我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兀自愤愤," 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我说。 陶晶晶笑着给我们作介绍:" 这位是李义清,著名才女。这位是徐匡,业余画 家。" 我向李义清伸出手,李义清压根不予理会,或者根本没有看见,嘴里只是" 啊" 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我只好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陶晶晶穿着一袭淡青色的无袖短裙,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两 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帽线一带忽隐忽现。头发也长长了,在帽子后面突出一个俏皮 的小刷子。因为长期野外活动的缘故,她的肤色晒成了非常耐看的健康色,一笑, 露出一口漂亮的贝齿。 " 快进去吧,一会儿该没座位了。" 李义清拥推着陶晶晶,说。 " 我已经占好座位了。" 我不无讨好地说。李义清率先推门进去。 " 太阳都落山了还戴帽子," 我和陶晶晶相跟着进门,我说她," 担心人民群 众把你认出来?" " 你以为不可能吗?" 陶晶晶扬起下巴,故作倨傲地说。 " 这就叫派。你不懂吧。" 走在前面的李义清突然头也不回地大声说。引得旁 边的人纷纷看她。 我们在桌子边坐下来。陶晶晶和李义清每人要了一杯冰水,我则要了啤酒。 李义清摘下遮阳帽,把一头长发向耳边梳过去,露出了一个非常明净的大脑门 儿。她的脸很有特点,五官都大大的,也很漂亮,但就是不给人以亲近感,眼神偶 尔扫射过来,咄咄逼人,那样子,有点像当代女巫。 " 夸夸我们才女吧?" 陶晶晶笑着对我说," 是不是一点俗气都没有?" " 岂止不俗。" 我说," 简直就是高雅她亲妈。" " 你别胡扯啊," 李义清瞟了我一眼," 我可是个独身主义者。——然后我盯 着他看了一阵子。" 李义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猜我跟他说什么?" 这 两句话连起来听弄得我糊里糊涂。 " 说什么?" 我假装听明白了,很有礼貌地问她。 李义清没有搭理我,把明亮犀利的目光对准陶晶晶," 我一字一句地跟他说: 陶晶晶的事就是我的事。" 陶晶晶知心地嬉笑起来。 " 我就是这观点。" 李义清颇为肯定地说," 这一辈子也不打算改了。与其看 跳梁小丑们上窜下跳,还不如亲自粉墨登场。" " 我得把这个警句赶紧记下来。" 我说," 服务员……" " 这家伙到底到底是哪儿来的呀?" 李义清好象刚刚才注意到了我,皱着眉对 陶晶晶说," 楞头楞脑的……" " 我不都跟你说了吗,蓝岛的那个……" " 啊,啊," 李义清点头,表示想起来了。" 听说你是位业余画家?" 李义清 屈尊把目光对准我。 " 不是。" 我说," 涂抹着玩儿的。" " 这么说是为艺术而艺术了?" 李义清突然又来了精神," 我跟你说," 她把 头急切地转向陶晶晶,中间毫无铺垫,这一回我还真以为她准备跟我说呢," 看你 们那样片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当时没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现在突然明白了, 是这样的,这个导演的电影是' 伪为艺术而艺术' ,其实是彻头彻尾的作假……我 准备写一篇文章抨击他……他愚弄观众的时间够长得了……" 酒吧里突然涌进了很多人。男男女女呼朋引类,不知什么地方给我的感觉怪怪 的。旁边的座位上一对女孩儿旁若无人地嘴对嘴接吻。靠墙的边凳上,两个漂亮的 小伙子前后叠坐在一起,两双手亲昵地交叠着互相摩挲。有些人则根本难以分辨性 别。 " 这个地方特别吧?" 陶晶晶看着我诡秘地笑道。 " 特别。" 我说,"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 同性恋酒吧。" 陶晶晶凑在我耳边说," 这里一三五是普通酒吧,二四六日 是同性恋专场。" " 嗯,挺好。" 我说。经陶晶晶这么一说,我还不好意思四处张看了,觉得自 己在这个群体里是个异类。 " 什么挺好?" 陶晶晶逗弄我说。 " 开放,挺好。" 我说," 不必非得钻公共厕所了。" " 粗俗。" 李义清听了我的话,评价道,眼睛看着桌面。停了一刻,她忽然对 陶晶晶说:" 我要去趟厕所。你把东西看好。" " 好,你去吧。" 陶晶晶说。 " 说说你有没有同性恋倾向?" 李义清走后,陶晶晶把上身俯在桌子上,翻着 眼皮看我。 " 不知道。没想过。" 我说," 这事儿对我来说,相当于雾里看花。——为什 么非得到这种地方来?人家看咱们不别扭吗?" " 所以我才把李义清叫来了嘛。十点钟的时候会放一场同性恋题材的电影,香 港人拍的。" 陶晶晶看了看表说," 快开始了,好多人都是冲这电影来的。" " 那李义清是不是……" " 嗯。" 陶晶晶含糊地肯定道," 我觉得挺好玩儿的。" " 那你们俩……""别胡说了。" 陶晶晶打断我," 我们俩根本没那么回事儿。 这种事情需要互动的,单纯一方来不了电。" " 可我分明感觉到了醋意……" " 她有一个同居的女朋友。" 陶晶晶朝厕所那边张望了一眼说," 李义清是背 着她偷偷来的。她们俩好了好几年了,跟真正的夫妻一样。" " 那这李义清是干什么的?" " 社会科学院的,中文系研究生毕业,现在专门写影评,在圈子里很有名气。 " "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 不。认识不久,但我早就知道她。可以说一见如故。我不喜欢唧唧歪歪的女 孩儿,她碰巧不是。我现在学校里的作业都是她帮我做的呢。" " 你倒找了个不错的枪手。" 我叹了口气说。 " 是啊。" 陶晶晶直起身,贪婪地喝了一大口水。 " 缓过神儿来了没有?" 我问她。 " 早缓过来了。" 陶晶晶说," 这一阵子活动不太多,觉也睡足了,几乎补足 了半年缺的觉儿。" " 那你们的电影什么时候公演啊," 我说," 吊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的胃口,让 我们一直嗷嗷待哺。" " 还得张着嘴耐心等一等。" 陶晶晶" 咯咯" 笑," 首映式安排在九月份,大 学开学以后,到大学里去搞,回头我发你一张票。——嗨,你怎么样,说说你吧, 发财了没有?" " 快了。" 我笑道," 正在朝着脱贫的方向前进。" " 苦命的孩子。" 陶晶晶说,拍了拍我的胳膊。她的半真半假的关心竟然使我 有些感动,也使她显得不那么高不可攀了。说来奇怪,尽管我和她的关系已经非常 密切,但我从来不觉得她属于我,她的形象总是在我四周游移,令我捉摸不定。 " 我看了很多关于你的报道。" 我说," 我都把它们剪下来了,回头送给你看 看。" " 快别提那些那些破报道了。" 陶晶晶冲我摇摇手,忍俊不禁," 我都搞不清 那里面写的究竟是不是我。除了照片是真的,其他基本上都是杜撰的。我妈妈也给 我弄了份剪报,看完以后笑死我了。" " 媒体嘛,人家就是专门吃噱头这碗饭的。" 我假装内行地说。 " 那些东西我看了都脸红。" 陶晶晶说," 知道不知道的他们居然都敢往报纸 上登,我现在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跟媒体打官司了。" " 你妈妈怎么样?" " 你还好意思问我," 陶晶晶说," 不是一直都是你在跟她聊天吗?" " 我也好久不聊了。" 我笑道," 心里觉得怪怪的。" " 结束了,都结束了。我妈跟那两个人都掰了,准备踏踏实实跟我过日子。" 陶晶晶说," 等我挣了大钱,我们就买房子搬出去。——你那个王……王丹荔呢? 她好吗?" 她的话题转变得有些突兀。我费了五秒钟才回过神儿来。 " 啊,她挺好。" 我说," 现在在南方。据说是绑了大款了。" " 真的?本事够大的呀。那你们俩岂不是一点戏都没有了?" " 本来就没戏了。" 我说,对瓶喝了一口酒。 " 其实这事都怪你自己," 陶晶晶说," 你压根就没有努力去争取……将来你 一定会后悔的。" " 要是换了你呢?" " 换了我?" 陶晶晶说," 我要是真心爱她,我就一步也不让她离开我的身边。 " 陶晶晶的话使我不由一楞。 这时,酒吧工作人员开始动员大家把桌子和椅子弄紧凑,洒眼望去,里面大概 容纳了150 人左右。老板用麦克风告诉大家,尽量克制着不要抽烟,以免影响空气 质量和电影放映效果。 李义清从人缝里钻回来落座,说:" 我刚想抽棵烟……" 陶晶晶从包儿里拿出 一盒香烟,体贴地递给她:" 抽吧。" " 你们知道我刚才在厕所里看见什么了?" 李义清深吸了一口烟,深感兴味地 说。 陶晶晶赶紧把脑袋凑过去听," 看见什么了?" " 厕所的门板上写着这样一段话,你们听着啊," 李义清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 张一纸条,借着烛光念道," ……这就是诗人!有怪癖的老夫子、妇科学者、性专 家、粉色杂志、笔记小说集萃、禁毁读物遍览、蔑视新新人类、小觑成功人士,绞 索在他头上,利剑敲响了护心镜,陷阱在他脚下,噩梦在他心中,如今,这迷途的 羊羔,不再急于追寻灵感,他已逃亡无地,他要回到故乡……" " 这是说什么呢?" 陶晶晶如坠五里雾中。 我则压根没去想它,只感觉李义清的朗诵腔很有韵味。 " 我敢肯定这是个语言天才干的。" 李义清说,露出一副如醉如痴的神态," 一个失意的家伙……这个时代到处充满了失意的天才,天才就跟蝉虫一样,一旦清 晨不能蜕变,多年的的地下酝酿就算白瞎了……陶晶晶,你要记住我的话。" 陶晶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下了身体:" 姐姐,你累不累呀。" 李义清宽容 地看着陶晶晶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我是觉得我够累的。" 她这一笑,显出了一 个女孩儿的本色,苍白的脸上增加了一抹红晕,很是清爽动人。 我问陶晶晶还想要点什么,陶晶晶点了一个果盘。我要付账,陶晶晶说什么也 不让,抢先付了款。 " 说好了今天我请你的。" 她说," 等你以后发达了,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电影讲述的是两个青年男人的爱情悲剧,影片风格非常朴实,叙事过程中有一 种凄美的情绪弥漫着,两个男主角的表演也不事张扬,准确到位,一切都像正在发 生着一样。漫说当时在场的诸位,就连我这样一个局外人,都不免为主人公真挚的 感情所感动。在观看过程中,陶晶晶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我的手。我注意观察李义清, 发现她的眼里一直有泪光在闪。 电影放毕,众人热烈鼓掌。紧接着,灯光大亮,台上风风火火地走上来一个兰 花指捏着话筒、打扮极其妖艳的胖大姑娘,她一张口,我才听出" 她" 本是男儿之 躯。 胖大" 姑娘" 自称" 安琪" ,是今天晚上的嘉宾主持。安琪大声问大家:" 人 家都说安琪是个大骚货,那么的话呢,你们看安琪是不是真的很骚呢?" 话毕,把 话筒伸向观众,自己则笑嘻嘻地侧耳聆听。大家都顺着安琪的话喊:" 骚!" 有一 个特别的声音说," 骚得还不够!" 安琪扬声媚笑:" 我刚才的话呢,是跟大家开 个小小的玩笑。那么的话呢,我下面要邀请一位真正的骚妹上场和我同台演出,她 的名字叫作' 京娜' !下面的话呢,有请京娜小姐闪亮登场!" " 京娜" 一步三摇地走上台,一边用宽大肥白的大手巴掌跟台下的人打招呼: " 嗨,大家好!""他" 或" 她" 的高跟鞋足足有41码。 " 安琪" 的口头禅" 的话呢" 使我冷不丁想起了唐山那个中年警察的" 来讲" , 我的听觉神经突然有点受不了了。不过我对" 安琪" 和" 京娜" 两个特立独行的人 倒是充满了敬佩之情,真不知道" 他们" 这些年来克服了多少和多么巨大的心理障 碍,才敢于以这种姿态在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独特人生。 李义清晃着身子看着台上两个作秀的假女人,眼神里充满了嘲讽。 陶晶晶低着头专心地吃了几小口水果片,突然开口道:" 咱们走吧!" 我们三 人起立,我在前面开道,一路说着" 借光" 和" 对不起" ,艰难地穿过人丛,离开 了" 凹凸" 酒吧。 外面依然是热浪滚滚,出门之后,身上立刻涌出了一层汗粒。我估计如果现在 把一个地瓜挂在树枝上,半个小时后,地瓜也一定会被煨熟。 陶晶晶和李义清也都热得皱起了眉头。 陶晶晶用手巴掌给自己扇着风,问李义清:" 怎么办?咱们现在就地解散吗? " " 你到我们家去吧," 李义清恳切地说,口气很难让人拒绝," ——那谁特别 想认识你。跟我说好几次了。" " 好吧。" 陶晶晶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转过头对我说," 那,徐匡,你就 自己回去吧。咱们改天再联系。" " 好,好。你们走你们的。" 我说。 趁李义清不注意,陶晶晶向我飞了个眼,算作对我的安慰。 我则满怀失望地对她笑了笑。 " 再见!" " 再见。" 回到家里,我把空调打开,开始上网。我泡了好几个聊天室,也没有找到一个 可能跟我过夜的女孩儿。我给曾经有过一夜情的几个姑娘打了电话,有的不在家, 在家的也都推说天气太热,拒绝了我。我拉开抽屉,翻出我父亲给我写来的几封信, 躺在床上重新读了一遍,准备给他回一封信。我父亲的来信是越来越无趣,离时下 这个时代也越来越远了。信里一如既往地充满了自责和训诫的意味,意思大概是希 望我能免于重蹈他的覆辙。我试着用他的目光审视了一下我自己,发现在他的眼里, 我大概仍然属于某种体制内的人,像他一贯对人的属性的理解那样:有组织,有单 位,有领导。事实上,这一切我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配让我遵循的东西是 现行法律和公共道德。在他最近给我的一封信中,他干脆署名" 了然".我也不知道 他到底" 了然" 了什么了。我给他回了一封信,在信中,我把网络的事情给他详细 地描述了一番,并告诉他如今的时代已经被称作" 互联网时代" ,一切信息和事件 都可以靠互联网来发布和实现,通信、交友、倾诉、购物,无所不能,概莫能外。 在信的末尾,我又把老孟的那首" 网络" 唱和诗抄录给他,以期他能更感性地了解 到,如今的人们已经开始在" 因特网中闲酬唱" 了。写完信,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瓶 啤酒,一边喝一边重新拨号上网。在一个名叫" 性感地带" 的聊天室,我和一个自 名" 养在深闺人未识" 的女人聊上了。我把自己命名为" 三郎郎当".我和这位" 人 未识" 聊了大约两个小时,感觉很是契合。后来我强烈要求跟" 她" 通个电话," 她" 扭捏再三,终于把电话号码写给了我。电话打过去," 她" 接听了,但始终不 肯出声。后来,我实在被折腾烦了,便无奈地对她说:" 您总这么藏着,不该叫养 在深闺人未识,应该改名犹抱琵琶半遮面了。——您总不至于是一男的吧?" 这时, 我听到对方叹了一口气,我一惊,感觉出" 她" 的声息确乎有点异样。 " 您真是一男的?!" " 是的。""人未识" 幽幽地说," 我知道你一定会失望的。" " 没什么。" 我说。事情弄明白了,我反倒释然了," 不管怎么说,跟您聊天 很愉快。" " 我也是。" 他说,语调里竟有一丝忧伤。 " 您干吗非把自己装成一女的呢?" " 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女人。" " 哦。" 我说。 " ……那" ," 人未识"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 ……阁下对南风 有兴趣吗?" " 对不起,没兴趣。" 我说," 我们只好说再见了。" " 好吧。再见。""人未识" 先于我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