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人,你们的理想还在吗? 《柒零人三部曲》今天之情感 走进书店,一本书封面上的大字赫然入目,引起了我的关注,“70年代人, 你们的理想还在吗?” 打开书,目录上一篇文章的题目《拒绝和70年代人交朋友》更是刺人,翻到 这篇文章粗粗一看,竟然把70年代人写成什么扮酷装炫,没心没肺的所谓“新新 人类”了,对此我很不以为然,感觉那都是“80年代新一辈”的事,与我们何干? 书中有段话我倒是觉得还比较中肯,大意是:70年代人可分上下两段,上半段的 人大多恪守传统,责任感强;下半段特别是70年代末出生的人则有些接近我行我 素的“新新人类”。我就属于其中的上半段,一个曾经的理想主义者,但现在 “你们的理想还在吗?”这句话却深深触动了我的心。 70年代出生的我是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和《社会主义好》这些歌曲长大 的,看的是父母那些毛泽东时代的书,至今还记得无数英雄模范的名字:董存瑞、 雷锋、欧阳海、王杰……。共产主义理想在我心中无比神圣,“毫不利已、专门 利人”是我最崇尚的道德,绝非仅仅挂在嘴边。我偷偷地做些为老人送柴、为班 上搭垃圾池之类的好事,虽然极不起眼,却还生怕别人知道,并以此为快乐,甚 至被一个同学欺负也绝不还手,还要热情帮助她。 十二岁加入共青团对于我是件铭刻在心的事件,当我小小年纪戴着团徽走在 学校,甚至走上街头都能听到别人的赞叹时,心中那份自豪和激动真的难以言表, 共产主义理想在我心中变得愈加神圣,更加坚信“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奉献”。因 着这份信念,我为自己选择了“人民教师”的职业理想,因为教师“燃烧自己, 照亮别人”,因为教师是心中最具奉献精神的职业。 十五岁以后,在学习上一直很顺利的我开始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成功与 失败的体验都刻骨铭心,“奋斗流血汗、得失笑傲然”成了我的人生信条之一, 我开始懂得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道德在我心中占据了更加重要的地位,以前是 对各个方面都力求完美,现在学习成绩似已不能,道德的完善自然在心中变得更 重。“给永远比拿愉快”依然是我的人生信条,崇高仍然是我的向往。我关心集 体,热爱劳动,这在当时高中生的意识中已经开始淡漠;当平日艰苦朴素,极其 节俭的我给希望工程,给本校重病的同学大方地捐款时,却引起了小小的“风波”。 周围同学议论纷纷,我不理会,学校却让我接受采访并上台发言,还评我当优秀 共青团员,甚至暗示我写入党申请书,我感到惊愕,继而一一放弃。要我发言时 我说了,但不是他们期望的“爱心”之类的话,我觉得“爱”应该是个动词,而 不是一个可以随时从口袋里掏出的名词,我只说了几句平常的话,因为我觉得这 本身就很平常,如果再有什么夸耀,那仅有的一点崇高感和快乐都会消失,所以 我选择放弃,躲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用写自己先进事迹的稿纸写了一封放弃的信。 入党可以说是我从小就有的神圣向往,刚进林校未满十八岁的我就曾偷偷地 写过投进了学校的信箱,学校也许没看到,但现在要我写反而让我决定在学校不 再写申请书,决心让这种神圣的向往继续成为激励我前进的动力。从小酷爱读书 的我在图书馆里像孩子看到大海一样欣喜、激励,《便衣警察》、《这是一片神 奇的土地》、《北方的河》、《蹉跎岁月》等小说使我的理想主义情怀更加浓烈, 也许是受这些文学作品的影响,十七岁的我开始梦想着一个人走向大西北,并且 充满激情。 最后,我所有的梦想都未能实现,虽然我还写了信给青基会,给省林业厅, 也到本市教育局去要求了,但还是大西北去不成,教师也未当成。当所有的梦想 都破灭之后,我只争取到了最后一点选择的自由:不顾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 没有想方设法留在县城,而是分配去了一个偏远的山村,乡村是我最后的底线。 工作单位是我不喜欢的行政机关,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很快我就习惯了那里 的一切,只是因着理想的缘故无法忍受无所事事,心中常有种想在大山与乡政府 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又不知如何做起的焦灼感。独自一人身处异乡,身边也没有同 学朋友,这在我是第一次,漏雨的小屋让我有一种深刻的无助感,同时却也为此 产生了一种成长的自豪感。后来,慢慢地焦灼感和自豪感都淡了,终于入了党, 却没有多少激动之情,在林校时不写入党申请书也只是因为想把这当作永远的追 求激励自己,但朋友和老师都劝我,入了党仍然甚至还能更好地严格要求自己, 于是便写了,也按照程序加入了。 理想的激情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逐渐被淡忘,就像当初“被遗忘的团徽” 一样,入党的誓言也常常被淡忘,而且我渐渐发现了乡村的天空也并不那么纯净, 甚至我一直梦想的教师的世界也并不那么圣洁“光辉”,周围有太多我不理解的 东西,我感到困惑、彷徨,从小形成的理想信念受到了强烈冲击,我甚至分不清 谁是谁非。也许是我的思想观念太落后,但这依然无法排除我内心的不安与痛苦。 于是,我学会了逃避,学会了随波逐流,想不清就不去想,“以回避现实来平息 愧疚,以罢免立场来减轻痛苦”。 有人说这是一个远离英雄的时代,因此也远离崇高,我当然不敢苟同,但的 确自己已很少感动,更很少去做让自己感动的事。有的事曾经觉得崇高,现在却 觉得如此平淡甚至庸俗,成了一种形式,成了一种负担。媒体中的感人事迹似乎 也很少能打动人了,人们有的不相信,有的认为那一定有什么目的,有的干脆就 说“笨”,是真的“笨”,而不是儿时学雷锋说的那种可爱的“傻”。“老实” 真地成了无用的代名词,一切崇高似乎都被化解为虚无,至少被怀疑,曾经坚信 的一切理想信念似乎都开始被怀疑,这个世界和我自己都变得“面目全非”- 真 有一种如临深渊,整个人被抽空的感觉。相对于职业理想的破灭,道德理想的破 灭更令人痛苦,而以价值观为核心的信仰理想遭受剥蚀给人精神的冲击则是痛苦 之最。 原以为自己的根在乡村,离开乡村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虽然生在乡村长在乡 村,在乡村工作了十年,但对乡村其实也是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一方面,尽管我 对乡村泥土的气息和农民都感到很亲切,但我毕竟不是农民,无法与他们达到真 正深切的认同;另一方面,虽然我曾是乡村干部中的一员,但我却无法融入其中。 我实际上是在乡村的背景中游离在自我的世界里。当然,对于城市我更加游离, 但我发现城市中的人们原本就是出于游离的状态。 在这个自我的世界里,理想被淡化,甚至是非都被淡化,只剩下逃避的“宁 静”。但是这真的是一种宁静吗?这种宁静又能持续多久?游离于城市,游离于 乡村,游离于整个世界,我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这种“宁静”的世界又能给 我一个怎样的精神家园呢? 十八岁那年,生与死的问题突然来到心中,从此无法摆脱对死亡的恐惧,便 常常以此作为背景来思考生命的意义,特别是当理想淡化以后,自以为拥有了终 极的视角,可是现在我发现这其实也是一种逃避。因为并不存在抽象的生命意义, 而且这也无法代替理想,无法代替价值观的问题。现在的图书市场充满太多的人 生感悟及所谓的成功指导书,大多宣扬一种“心态决定一切”的观念,的确给人 鼓舞,但看看现实,就会发现这其实是多么苍白无力。心态真的能决定一切吗? “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无动于衷”,“白手起家”的神话在倡 导个人意志的同时,遮盖了多少社会问题?还有曾经盛行的“禅学”,生命的意 义真的就在于此吗?其实不论生命的意义究竟如何,价值观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 问题,只要你在生活中,你就必须面对。理想和信念也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 西,当然它并不一定需要理论形态或者语言的表述,但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深 处,支撑着每个人的生命。 记得有位同学给我的毕业留言中说,我像北方人一样早熟、果断、有主见, 对此我还一直心存疑惑,特别是参加工作以后,更觉得奇怪:我是那样的人吗? 现在忽然有些明白了,年少时的我虽然幼稚莽撞,但因为有理想信念的支撑,所 以坚定、果断,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而如今的我虽然有人说“成熟”了,但因为 内心的彷徨、逃避,所以就很少再有那份坚定、自信和果断了。 作为70年代人中的一员,一个曾经的理想主义者,不敢说自己一直在坚持那 份信念,甚至可以说是愧不敢言,但我却依然不想放弃,在这个让我困惑、迷茫 的世界里,我不想放弃这最后一根稻草,不管它是不是能够救我。 70年代人,你们的理想还在吗?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