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是爱吗? 早上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风把枝繁叶茂的大树推搡得只能不言不语了。 这使我猛然想起了昨夜的一个梦:狂风骤然吹破了我卧室的窗子,我冷得抱着双 肩,呆望着这凄寒的景象…… 我跳下床,点了支烟。我从没有刚醒来就在被窝里吸烟的习惯,这次,我却 不得不如此。烟是在我深思时才要的。 当我把手中曾与千百万痴男怨女一样历尽磨难获得的,以为代表了幸福的红 色证书换成绿色、单人照片的小证时,我知道我们的婚姻在那一瞬间夭折了。历 经了十年风霜雨雪磨砺的婚姻在一纸证书上画了句点。 从民政办出来,我们无言地对视了一下,看得出彼此都在一种出奇的平静中 隐含着如释重负的轻松,还有几许都在极力掩饰的惆怅。我的轻松来自终于逃出 了让我感到死气沉沉的家,终于摆脱了家和妻子对我的束缚;而她呢,应该是总 算结束了遭受冷遇的日子吧。 站在曾无数次路过的十字街头,她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告诉她准备南下, 过一段单身生活。我问,“你呢”,她说先要回去看看年迈多病的妈妈。她断然 拒绝我为她叫出租车,却执意把我送上了南下的列车,没有泪水的告别,没说再 见,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珍重”,却重重地压上了我的心头。这是对十年的总结, 还是怀念?或者是一种无望的期待? 一个人的旅途此刻为什么会感到孤寂和漫长了呢?原来我是这样怕一个人独 处吗?我向来喜欢一个人旅行,可以全身心地领略自然的风采,不用照顾这个, 惦记那个。我忽然有种强烈的喝酒欲望。在五个小时的旅途中,我竟然喝光了一 斤白酒,居然还清醒着!一个让我永生铭记的日子里,我冲出了围城。 妻是在十一年前,我高考落榜万念俱灰的日子里与我相恋的,她的出现给了 我绝处逢生的希望。我们的婚姻是在四位父母的百般刁难、万般阻拦下苦恋两年 后促成的。因为我的父母一心想让我读大学,尽管我在高中时除了玩流行音乐, 写无病呻吟的诗文之外,还酗酒、打架甚至早恋,但他们认为以我的智商绝对是 可造之材,毕竟他们是教师。而她的父母听到我的那些劣迹传闻后则把我列入了 流氓歹徒之列,不愿把女儿推进火坑。就在我们结婚的前夜,岳父那个倔强的老 头儿郑重地警告我,若对不起妻子,他绝不饶我。 在我们简单得有些寒碜的婚礼之后,我们离开父母,开始了风雨同舟的家庭 创业,真可谓举步维艰。恋爱时那种“我们是情感的富翁,有爱足可度过今生” 的美好憧憬在现实面前让我们不止一次地抱头痛哭过。我的智商、个性,以及从 学生时代的那些“恶习”中锻炼出来的能力让我一直没向家里求助过。或许父母 们为我俩的顽强所打动,开始给我们援助。 渐入佳境的生活并没有让我满足多久,人的欲望无止境啊。从不再为物质生 活绞尽脑汁地担忧开始,我感到生活平淡无味。在别人眼里,我生活富足,妻子 温柔贤惠又不乏美丽,儿子聪明可爱,每个家庭成员之间极其和睦,幸福全在我 手里。但没有人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停过练笔。为 了家,为了那一张张让我鄙视又不得不重视的钞票,我放弃了十几次进京参加笔 会的机遇。我苦闷、彷徨,在闭门造车中不断体验失落感,然而我一个人忍受着, 我怕扰了家人的欢乐。文化层次不很高的妻子在这方面并不能给我以足够的理解、 支持和鼓励。我开始丧失信念,为了让自己快乐,我开始满足于现状,并庸俗地 尽量享受幸福。我不加选择地与人喝酒、聊天,这其中也开始有了女人,结果我 仍然感到失落和孤独。妻子也开始厌烦我这种生活,对我怀疑、不满,甚至发火。 我说我也不愿如此,希望过段时间会好的,她原谅了我。 直到我结识了丁,才发现她才是我精神上的伴侣。她点燃了我的希望之火, 让我重获飞扬的激情。虽然她不漂亮,大我七岁,又有一次婚变、独身七年的经 历,并且总有一些献媚的男人围在她身边,但这些都不是我在意的。我们在一起 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很多想法都能不谋而合,甚至谈话时用词都能一致,兴趣脾 性都惊人的相似!我们相识恨晚,觉得时间对于我们太过吝啬,我开始找借口夜 不归宿了,我们常常通宵达旦。 每次一回到家我就感觉困倦,倒头天亮;清醒着就心烦意乱,对妻子寡言少 爱。我知道自己的行为被称为婚外恋,我开始处于矛盾之中;我不想舍弃原来表 面上的完美,逃避责任,又不想放弃一生难觅的知音。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同 时举着两只由两个女人的幸福和痛苦点燃的火把,在未卜的前程中踽踽独行,像 是我的存在只为了伤害女人,让自己的情感之海跌宕起伏,从中获得满足。 当妻子觉察到我与丁的关系时,她找到并指责了丁。我得知后开导她,“这 一切错都在我,你不该怨人家”。妻在一阵狂风暴雨后向我发出了最后通牒:要 么离开丁,要么离婚。那时我发现她那张因为爱我而扭曲的脸那么陌生和难看。 我不想骗她,感情的事不能操之过急,我做不来,因为我不是那种绝情无义的人, 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忘了她,没有她我会消沉、失去生机。妻对我的坦诚没有一 丝的理解和宽容,是我太过奢求了吗?在妻的步步紧逼下,我终于同意了离婚。 “相爱到死”的誓言就这样成了过眼云烟吗?我真的不愿承认。那爱,究竟 能持续多久?所以从古到今才有那么多人吟唱永恒,也许那只是一种理想、一种 愿望。 我有一个朋友,也背着妻子爱上了一个离婚的女人。他妻子知情后和所有女 人一样伤心、绝望、大吵大闹,发疯般要维持家的完整。她每天下班到单位门口 接丈夫。朋友还是千方百计地逃脱,去那女人家里过夜。 一天下夜班,夏季的早晨也不失清凉,一出厂门我就看见了他妻子在树下痴 痴等夫的身影,心里立刻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同情?怜悯?自责?还是恨 她无知?而我清楚地知道朋友已经半夜下班去了情人家里。为了不让这女人空等, 也想替朋友解围,我劝她先回去,朋友要等接班的人来才能走,还要一个多小时。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骗她,是不想让她的痴心受到伤害吗? 在我的劝说下,她停止了等待,和我边走边谈。我说:“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你就是那放风筝的人,丈夫是风筝,总想看看天有多高,云有多美。只要你不放 弃手中的线,风筝永远是你的。不能急于求成地拉他回来,线会被你的急切拉断 的,而风筝决不会自己挣断线的。那线就是你们十几年的感情,虽然细得有些让 人担心。”她听完回了我一句:“说的真有道理,那你自己为啥没做好呢?”我 无言以对。感情的事如果能简单到一眼见底,那就不是感情了。 事后,朋友感谢我替他解围。我俩经常一起喝酒,谈感情纠葛和内心的感受, 互相劝勉,这就是同病相怜吧。我总劝他别动离婚的念头,他妻子也誓死不离。 而我不一样,我妻子扔掉了手中的线,但很快就被人接过去了。 在我遵照离婚协议带着自己的衣物搬出曾经的家以后,开始了和丁同居的生 活。我说自己不想在短时间内结婚,她也这样想,如此可以让我们进一步了解对 方,也给彼此作决定的空间。因为我们都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草率地作一个决 定,我们谁都输不起。我为她的通情达理所感动。 我们一起读小说,一起逛街,在江畔漫步,谈天说地,憧憬未来。我从平淡 无味的生活跨到一种浪漫新鲜的生活,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丁如总是适时地给 我鼓励,精心地照料我的生活,让我专心写作,她希望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 能有所成就。我被爱陶醉了。 然而当我问她为什么爱我时,她说就是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并不满意这个答 案。我猜了很多理由,她全都否定。问起她的过去,她只说把那个背叛她的前夫 忘得一干二净,一点怀念的意思都没有。我有点不安,我爱的是个绝情的女人。 她也曾对我说过分手,因为我不能对前妻无牵无挂。独身七年间她说只有过一个 男人,但我不能理解那些献媚男人的执著。这种大女人真让我感到是一本难懂的 书,精美的外皮,撕掉的几页只让我猜,却不肯告诉我内容,要么就是什么也没 有。她开朗大方,对人热情,喜欢打扮,在购物时从不选廉价低档的。我不知道 她有多少钱,也不想问,但我担心我们以后的经济生活。 每次见到前妻颓废消沉的样子,我总是很心痛。我真希望她能轻松地面对未 来,找到自己的幸福。在我去看她时,我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她忘不了我,因为 我是她的最初恋人,后悔和我离婚,希望我能回头。可同情和怜悯是爱吗? 我很矛盾,左右为难。我担心儿子在单亲家庭中受到的影响;担心涉世未深 的前妻的未来;担心没有我的丁怎样去生活。丁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怕失去我。 常常在我怀里流泪,求我别离开她,说她从未这样求过男人。我是如此优秀的男 人吗?让两个女人在我爱的天平两端以泪来增重,获得向其倾斜的力量。 这一切我没有人可以倾诉,因为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赞同我走这一步。那天 我脚崴了,一个朋友嘲弄我:“脚上有泡了吧?”我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将在何方, 也不知道该让感情的天平偏向何方。 爱一个人好难,爱能多久?窗外,圆月正缺……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