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70年代 这些天来,心情很是怀旧,无论是听的歌,还是看的书、写的东西,都逃不 开回忆。恍惚中,仿佛看到一种泛黄的色调正像雾气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弥漫了 我的生活。突然发现,我竟然将前段时间充满春意的桌面换成了一群迁徙的大雁 掠过夕阳。“我是不是老了?”这样问恐怕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但是, 不这样问又能怎样呢? 曾经非常迷恋“代”这种说法,习惯称自己为70年代人,现在回想起来,这 种自我定位始于一帮年轻学者所著的《第四代人的精神》,到了李皖的《这么早 就回忆了》一文,这种强烈的自我认同感达到极至,最终被一本《六十年代气质 》的书彻底点燃。 非常认同李皖对“代”的定义,他在《这么早就回忆了》中讲到:“代,从 本质上说并不是一个时间概念,代就是一群人共同的命运。从一开始它表现为一 种共同的经历;随后它表现为对这经历的无可奈何,以后的人生都被这经历所左 右。”向前看,是60年代人已经不太沉重的历史使命感,向后看,是80年代人日 益膨胀的个人主义,作为70年代人,我们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我们有共同的 命运吗?我们有共同的经历吗?我们是否也在对其无可奈何呢? 回忆一下吧。 在文革前后出生,对于那段历史的记忆几乎为零,稍大一点的还会在记忆中 残留一丝伟人去世的片断,稍小一点的则将更多的敬意留给了为我们打开国门的 小平同志,所以,降生于革命激情过后的萧条时期的我们,恰好错过了最有可能 成为英雄的年代。我们的父母在生下我们的同时,已经开始怀疑和思考生活本来 的意义,这种迷茫一直伴随我们的童年和少年,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生理的成 熟期与父辈心理上的成熟期出现了惊人的重合。命中注定,一开始,我们就错过 了最真诚的信仰。 童年的欢乐是每个人最最清晰的记忆,70年代人尤其突出。在改革开放逐步 深入的过程中成长,每一位同学都曾写过这样的文字:“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 …在改革春风的吹拂下……”似乎不这样开头就写不下去。总是觉得21世纪我们 都共产主义了,到那时什么机器人、宇宙飞船还不随处可见,我相信每个人都曾 经绘声绘色地描写过这样的场景:2000年回到母校,聆听机器人为我们介绍 学校的现况,其实这都是上了《小灵通漫游未来》的当。做科学家是最普遍的理 想,教师是最崇高的职业,最不济也要做一名战斗英雄,这样的理想说出去才会 有人赞许,不过我们确实也是那样憧憬的,当然这种憧憬在进入初中后就彻底破 灭了。 那时的课余生活丰富多彩,我们会聚集在一起看动画片,因为那时不是每家 每户都有电视。我们会放学以后不回家,不过是去田野、工厂捉迷藏,而不是去 网吧。我们能够准确地分清小麦和稻谷,不只一次在夏天的晚上看到过流星和萤 火虫。我们至少有十几种可供消遣的游戏,当然乐器、书法、芭蕾之类的不在其 中。我们学习舍身扑火的赖宁和身残志坚的张海迪,男生传阅金庸和古龙,女生 崇拜三毛、琼瑶,还有汪国真、席慕容、北岛、海子,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名人, 却又无一例外都不是娱乐明星。当然,还有很多很多对现在的小孩来说新奇无比 的故事,也就不一一道来了。因为生活相对稳定,只要父母是正式职工,什么都 是国家统包,既无下岗失业的担心,更无医疗费无处报销的窘迫,这样一种稳定 的生活让我们远离了贫困,暂时也还没有追求小康的欲望。因此,70年代人的童 年有着太多的童趣。不过,读书的压力还是存在,在印象中,我老有做不完的作 业,特别是小学,老师很变态,常常叫我们把词典里从第×页到第×页的词抄两 遍,当时我们恨不得把词典裁掉一半。“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像我一样当工人。” 每次不听话都会招来父母的这番教育,现在想想,大学毕业就意味着失业,当个 工人没有什么丢脸。 60年代生人其实是父辈的延续,依然是中国历史上最具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 的一代。他们的启蒙教育浸透了革命权威,他们的成才教育弥漫着革命激情,虽 然他们也怀疑,也迷茫,但是和父辈一样,他们具有最纯洁的思想、最真诚的心 灵、最狂热的情感,他们真诚地相信,在主义的指引下,他们能左右历史的发展, 达到理想的彼岸。但是,父辈具有的革命浪漫主义他们却没能学会,为此,他们 付出了巨大的真诚的代价。因此,嘲弄践踏曾经奉为真理的理想,便成为60年代 生人最最可悲的变化,也成为60年代生人与父辈在遭受了相同命运之后出现的最 大的不同。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充满挫折的心理背景下长大的。虽然我们没有经过 大跃进、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批林批孔,但是,大概是智力开发较早,我们 毫无障碍地领悟和接受了父兄的情绪。理性的力量是有限的,妄图通过人类的理 性去改变世界是可笑的尝试。我们无师自通地选择了实用主义,同时也得到了父 母在家庭教育中对这种倾向的下意识鼓励,因为这也是父母在改革大潮中摸爬滚 打琢磨出来的心得。我们深深明白,物质比精神更实在,所以,80年代后期形成 主流的商业文化被我们迅速认同。无论我们承认与否,我们已经习惯从效率标准 而不是道德标准来衡量事物,我们嘴上不说,但却从心里赞同:奉献与牺牲在一 个高效率的社会中是根本不需要的,如果每个人都较好地照顾了自己的利益,整 个社会的利益也就得到了协调这样的观点。简而言之,就是我们生来善于走捷径 而较少有道德上的障碍。至此,中国五千年的道德至上的价值观在我们这一代人 身上划上了句号。道德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至少不是效率最高的选择,在 这个激烈的社会转型期,需要的是智慧、活力、创造力,是高效率、高智商、高 素质的精英,是完备、严谨,并得以严格执行的制度,而不是道德教条。 我们表面上对这个社会的缺点很宽容,其实是因为我们对社会缺乏强烈的责 任意识;我们表面上藐视权威拒绝崇拜,其实是因为我们卑微得连崇拜自己都没 有勇气。50年代的人想小芳、找孽债;60年代的人将婚外恋解析为身体背叛与精 神忠诚的谬论;80年代的人热衷于讨论天亮之前到底说不说分手;而此时的我们 却迷茫于对现实的选择,工不工作,结不结婚,丁不丁克。屈服于传统的束缚, 是我们的教育所赐;不臣服于世俗的压迫,则是我们的天性所致。我们有藐视制 度的勇气,却永远都缺乏挑战制度的魄力。我们被称为“飘一代”,表现在诸如 谋职、恋爱、婚姻等行为细节中具有“飘”的某种形态。我们习惯了远离故土外 出求学,习惯了放弃原有的工作,像漂泊者一样在异域他乡寻找生活的乐土;习 惯了在同一个城市,却频繁地跳槽,体验不同的职业、不同的工作。我们处于价 值观念、伦理道德、社会秩序相互撞击的风口浪尖,我们几乎和醒过来的中国一 起成长,我们没有也不可能树立正确的世界观,我们的信念早在没有建立之前便 已经被不断变化的时代敲碎了。我们像在夹缝中的不起眼的野草,没有姿态,却 十分韧性,总试图以观念、行为的特立独行而悄悄地影响和改变着现代社会的生 存方式。 在60年代人眼里,我们幼稚得一无是处,在80年代人心里,我们更是老土得 一贫如洗,不被上一代人认同,下一代也对我们不以为然。我们刚刚登上社会舞 台还没有熬好造型,就已经被挤到了青春舞台的边缘。70年代人的青春已经日薄 西山了,我们只配在罗大佑的演唱会上忘情地唱恋曲1990,只配保持黄皮肤黑头 发的本色,与花样男子更是八竿子也打不到。青春才是骄傲的理由,没有了青春, 就没有了理直气壮,看着新新人类在扮酷,而我们却不得不依次戴上成年人的面 具,心里难免有点不是滋味。电视上一个70年代生的歌手说:我们的青春刚刚来 临,然而好像又要过去了。 过去吧,一切年少的纯情的日子都应该按时过去,还有那些不经意间伤害了 别人也伤害了自己的日子,我们只是灌木,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按照自己的原始 模样恣意地生长,然后静静地等待一把无情的剪刀彻底剪断我们与青春的脐带。 -------- 红袖添香